回了房间，沈将离陷入思索。
此事事关妖族安危，若能免妖族百姓受此劫难，她万死不辞。北阳王误以为妖族害死兀歧，要将妖族斩尽杀绝。所以兀歧当日发生了什么，最应自己去说。
可，若是自己回不来……
想到此处，沈将离坐到桌前，提笔给白娘和海棠姨留了信。
她告诉她们，自己去了北都，见北阳王。
月入夜空。
沈将离把信放在床上，飞身出了院子，飞过无量城的高墙，向海上飞去。
***
“海棠，你见阿来了吗？”白娘步履匆匆，推开海棠的门。
“她和凌清秋出去了。”海棠放下正给妖族伤员配的药，“璟驰这孩子，还是真心待阿来的。”
“和凌清秋出去了？”
“是啊，你没看早上神族攻城，雷声大雨点小吗？就是这两孩子，早就说好的。”
看来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白娘浅笑，“终是让这小子等着了。”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听闻神族派的人是璟驰，阿来嘴上不说，但瞧着还是安心了许多呢。”海棠也笑。
白娘满意点头，“璟驰这孩子，能从角斗场走出来，到是让人另眼相看。不过他成了将军，却不忘当年誓言，确是我没想到的。”
“是啊，我们阿来确是入了他的心。不过我瞧着，阿来虽没说，但对璟驰也是在意的。今日她本来拿了玉簪子，后来我给她选了支步摇，她也带着了。”
“拿簪子？”白娘突然生出警惕。
“就是慕洲从前留下的那些，能屏蔽妖族气息的。现在日子紧，当这阵仗过去，得找个工匠，给阿来好好打上些首饰。”海棠道。
“不对。”白娘道，“阿来平日都不在意簪子，凌清秋更不会在意。”
白娘快步往沈将离房间去了，海棠听她这么一说，也跟了上去。
“娘，海棠姨，我和凌清秋去北都城了……”
“她，”白娘声音颤抖，“她去见北阳王了。”
“白娘你也别急，”海棠扶她坐下，“阿来现在大了，她继承了妖主至宝，而且还有璟驰在。他们手上有留影石，说不定就真能化解神族和妖族的误会，免了大战。”
“我得去找她。”白娘起身就往外走。
“阿来聪明，又有璟驰助力，不会有事的。”
“不行。”白娘失了神，转又变成了坚定，“我必须去，因为北阳王，是阿来的父亲。”
狰琴认主，沈将离受损，海棠就知道她有神族血脉。
可不想，那个让白娘如痴如醉的爱了多年的人，那个即便活着，也从未出现在她们母女身边的人，竟然是北阳王兀昊。
“兀昊当年口口声声和我相爱，却为了登上王位，将妖族赶紧杀绝。若兀昊知晓阿来身份，他一定会悄无声息的除掉阿来的。”
“阿来也是我养大的，”海棠回房拿了佩剑，“我和你同去。”
白娘点头，和海棠趁着夜色，飞身而去。
***
夜晚，无量城外的海似也睡了，悠悠的一起一伏，在岸边泛着白色的浪花。
沈将离赶到时，凌清秋正牵着两匹飞马，站在海边。
此去，是条最凶险的路，但她要去，他便愿用性命，护她左右。
他扶沈将离上马。
两人双马，跨过海洋，飞入半空。
映衬在圆月清辉的光晕中，一路向北阳宫飞去。
沉睡的海，一望无际的天幕，这一刻只有彼此。他们同时看了一眼对方，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骑在马上，不知飞了多久。
凌清秋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妖能自由的世界。”
“这个愿望害死了兀歧，”沈将离摇了摇头，“所以我想要了。”
“这不怪你，他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北阳国。”凌清秋看向无尽的天幕，“……他没做到的，我会陪你。”
凌清秋伸出了手，“阿来，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你是镇妖大将军。”沈将离让那手，落了空。
“若不是当年的小花妖，承诺要嫁我，我也不会堂堂正正的从角斗场走出来，更不会成为什么镇妖大将军。”
“可你父母……”
“他们不是被妖族所杀。”
“不是？”沈将离身子一晃，纤细的手被凌清秋稳稳扶住。
“他们是知晓了隐天门的秘密，被隐天门所害。我此前为陛下所杀的妖族，也是被隐天门控制的，失去魂魄的妖族走肉。”
凌清秋解了沈将离心中困惑。
“北阳王早就知晓隐天门？”
凌清秋点头，“可从前王上以为隐天门皆为妖族。可现在看来，他们不仅能控制妖族，还能控制司空逸明、三皇子这样的神族。
所以，隐天门中行事之人，也许不仅仅只是妖族。
也许，还有神族。”
***
夜幕下的北阳宫，如青黑森严的兽，伏在北都城中。它伺机待发，似随时都能一跃而起，咬断那心怀不轨之人的脖子，将其悄无声息的，消弭在着高墙壁垒之间。
昏黄的宫灯，落了光在凌清秋侧脸，他转身拥抱了沈将离，“别怕，我在。”
他松开她，走向北阳王寝宫外。
守门的內监正坐在门外打盹，被凌清秋叫醒，还以为是在做梦，“凌，凌将军？您不是开拔去了无量城？”
“急报，烦请公公通传。”
內监往里面瞧了瞧，为难道：“王上刚刚入睡，将军可否等等？”话没说完，瞧见凌清秋眼神冷寒，心中一惊，知晓是耽误不得的大事，低声道：“将军稍等。”
约一炷香的功夫，殿内宫灯亮起，內监推门而出，“凌将军，王上召您进去。”
凌清秋带着沈将离，正要往殿内走，见內监似有话要说，停下脚步。
“王上因太子之事，斩了几个主和的文官，将军审慎。”
凌清秋颔首，算是谢过內监提醒。
他带着沈将离大步入了寝殿，留她在屏风后，“一会儿我且唤你。”凌清秋低声道。沈将离点头，他们看着彼此，眼神中带着坚定，走进这寝殿，他们便没了回头路。
今日，一定要让北阳王知晓，兀歧之死的真正原因，为妖族正名，让北阳王收兵止戈。
“臣，凌清秋参见王上。”凌清秋一人上前，单膝跪地。
沈将离留在屏障外，双手交叠，微微的捏着。
“璟驰，你回来了，无量城可攻下了？”兀昊声音低沉。
凌清秋抬头，不日未见，兀昊竟如此苍老？
面对兀昊，凌清秋心情复杂。他是将妖族置于卑微之地北阳王，却也给人族和神族一方祥乐的沃土。他手段雷厉，将凌清秋炼成一柄杀妖的剑，却也待凌清秋若己出。
在他没有父母庇护的日子里，成了他坚强的盾。
“臣知王上心痛兀歧所遇……”
“你也想来给妖族求情？”兀昊脸上带着狠厉。
“臣只想让王上知道真相。”
“妖族作乱，这便是真相。”
“可若这只是有心之人想要王上看见的呢？”
“璟驰！”兀昊提高了音量，“你知孤已失去了太子，你还想让孤失去兀涟？”
果然是北阳王，屏风后沈将离心道，即便毫无证据，其实心中便也有了几分猜测。
“太子失陷的事弑灵阵，此阵是隐天门所有。”凌清秋拿出留影石，递了出去。
“你是说妖族和隐天门勾结？”兀昊眉头紧蹙。他比任何人都知晓，妖主向澧和，正是因为身边青竹为隐天门所控，才变了心性，屠城弑杀，被天下所弃。
“恐怕，是神族。”
兀昊一挥手，凌清秋手中留影石在半空投影。
看到兀涟在空中开启弑灵阵，兀昊的手狠狠地锤在榻上。再看见兀涟将兀歧推入弑灵阵，兀昊闭上的眼睛，苍老的脸上，滑下一滴泪。
“王上，我还从无量城带了一位我的故友，留影石中种种，她亲眼所见。太子为何只身入阵，您可听她所陈。”
兀昊闭着眼，微微扬了下巴，表示同意。
凌清秋起身，唤沈将离上殿，沈将离微微扶礼，道：“见过北阳王。确如凌将军所说，当日，”沈将离深吸一口气：
“当日我亲见了留影石中所发生的一切。而且，我还知晓太子兀歧，是为了护着无量城的妖族，才只身上了弑灵阵。太子恩情，我无量城百姓都铭刻在心，所以今日同凌将军一同前来，便是想将兀歧心愿，当面告知。”
“护住妖族……”
兀昊低沉的声音中带上了忧伤，他早知兀歧心软，不忍看妖族落陷。所以想要斩除所有隐天门，日后自己隐去，兀歧便可得支持妖族一方势力，死心塌地的拥护。
却不想兀歧，竟因护妖，死在了隐天门手中。
纵有几分猜测，但他不想再想，可今日被人揭开真相，他不得不认。
兀昊睁开眼睛，看见站在凌清秋身后的女子，她低着头，相貌殊丽但也不玦尘。
璟驰的故友？
兀昊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的簪子，面色一冷，“你是妖？”
沈将离今日所来，就是要当面告知北阳王，兀歧之死。
本就未想瞒，见他问起，便抬手拔下簪子，墨发纷飞，妖气肆意，她澄澈的眼中带着无畏和坦然。
“正是妖主——沈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