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我爹说,我十一岁了,也快到及笄之年了。

    这几年我就一直在私塾学习。

    我爹说,女儿家不能不学习。他还特意强调,这是我娘说的。

    去修行之前我也上了两年私塾。他说,这叫文武双全。

    这几年,除了去私塾,我还学了怎么做簪子、怎么弹琴。琴师本是一个卑贱的职业,但我爹不在乎。

    应该也是我娘教的。

    自打我拜师著名琴师邝嫣之后,江南好多人都开始学琴,琴师的地位上升了一点,但是不多。

    这也算是顺了我爹娘的心愿。

    世俗的观念哪里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当然,去青楼这种事我也经常干。

    青楼的姐姐们不光长得好看,更重要的是他们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舞乐样样精通,实在是诱惑太大。

    我光鲜亮丽的生活真正出事还是在我及笄那阵子……

    当天上台表演的是烟红楼的头牌楚颜姑娘,这种难得的盛况怎么能少了我呢?楚颜姑娘的绝技就是她的舞。当时不少富家公子都愿意千金换一舞,可惜楚颜姑娘自己有钱,跳舞纯属爱好。

    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女扮男装挤在人堆里呢?人又多、又看不全乎。

    嘿嘿,我攒了好几年银子,投资了烟红楼。我爹说了,打工人有什么好羡慕的?打工人每月拿着那点俸禄,攒得再多也发不了大财,自己当老板才叫厉害,这叫投资。

    当然,我爹也没想到我会投资烟红楼。

    我早就提前在二楼订好了位置,和小鸢悠闲地坐着看舞。

    小鸢给我倒了一杯酒,小口饮着自己杯子里的茶:“小姐,今儿早上我听说官府那边过两天要举行庙会,说是为了庆祝皇帝诞辰。”

    我砸吧砸吧酒,漫不经心道:“就是那个把自己皇叔全赶出京城的混蛋皇帝?”

    小鸢连茶杯都忘了放好,赶紧捂住我的嘴,东张西望半天才松开:“小姐,人多嘴杂,在外面咱还是收敛一点。”

    “行行行。”我压低声音继续说,“那皇帝一登基站稳了脚,就把他皇叔全赶出京城了,他那些皇叔会给他好脸色?”

    “小姐,他就不担心他的皇叔们在地方盘踞势力?”

    “你知道昭仁四年,科举扩招的事吗?”

    小鸢点点头。

    “先帝笼络民心、充实国库、任用贤能,给小皇帝的根基打得很稳,所以小皇帝登基才四年就坐稳了那个位置,但是他的皇叔们一直虎视眈眈啊!你猜,小皇帝会怎么做?”

    “自然是削减这些王爷的实力。”

    “没错。所以昭仁四年,皇帝开始大规模招揽人才,一部分信得过的老臣和王爷一起被派到各地,一部分老臣留在朝廷带新人。”

    “怪不得,这是在监视王爷啊。一个王爷,不仅没兵权,实权也没两个大臣的大。”

    我点头,感慨道:“弊端自然也大。这两年,国库日渐亏空啊。”

    我喝了一小口酒,不禁心痛道:“国库亏空,赋税增加,民心和国库快被败没了哟。”

    我爱各种美酒,但是偏偏酒量差,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女子也懂社稷?”

    什么人在败我的好心情?

    闻言,我眯着眼,不爽地抬头,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我应该不认识这男子,但是莫名觉得有点面熟。

    看他板着脸,我也没给他好脸色:“你谁啊,女子怎么就不能懂社稷了?”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很快敛去。

    他抱拳行礼道:“在下陈慕珣。”

    小鸢睁大眼睛,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东、东安王二世子!”

    我磕着手里的瓜子,漫不经心道:“就你家要举行庙会?”

    且不说这些王府里的人跟皇帝关系不好,不会把今天听到的话到处乱说。

    就算他们上奏,大不了我带我爹逃回萧鸣山。

    我当年去萧鸣山可不是单纯找乐子去的。

    萧鸣山作为赫赫有名的修行之地,弟子一身本领、大陆信徒众多,那个皇帝掀不起什么风浪。

    陈慕珣支开小鸢,自己坐了下来。

    陈慕珣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方才听姑娘所言,对当今圣上甚是不满?”

    我摆摆手:“没有的事。”

    “姑娘放心,在下不会报官。”

    陈慕珣以为壶里是茶,结果杯子放到嘴边闻到了浓烈的酒味,皱了皱眉,又把杯子放下了。

    我看了他一眼,不作回答。

    他也不恼,只是起身欲走:“还不知姑娘名姓。”

    “不告诉你。”

    他甚至笑了:“无妨,隔日再拜访姑娘。”

    我看着他离开,思索着:隔日拜访……所以他是知道我的,那他还问我是谁干嘛?

    陈慕珣……神经病。

    在我带着小鸢到处吃喝玩乐、都快忘了陈慕珣的时候,陈慕珣来了,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那天小鸢回家探亲了,院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正点着油灯在屋子里做簪子。

    外面有点风刮过。突然,一个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大半夜的……不是遭贼了就是闹鬼了……

    我颤颤巍巍地拿着当年师父赠的宝剑出门,只看见墙角缩着一个人。

    没有关系,这是在我自己家里,有什么好心虚的……

    我看着那一坨黑色的不明物体,大声道:“你谁啊!”

    他抬起头,但天太黑,我没看清。

    就在我心一横打算一剑刺过去的时候,他倒了下去,把我吓了一跳。

    我小心翼翼挪过去,看清那人正是陈慕珣。

    内心挣扎片刻之后,我决定把他带进房里。

    我并不是很想救他。

    大街上捡个受了重伤、还不认识的男人回家……怎么想怎么觉得弊大于利。

    但他毕竟是东安王次子,皇家的人,万一被发现死在宋府,且不说东安王会不会有所行动,反正宋家一定会留下把柄。

    所以就算他死了,也要把他扔远一点。

    我费了老大力气才把陈慕珣搬进房里,仔细看才发现他肩上中了一箭,箭头断在里面,流血不止。

    流了这么多血,怪不得晕过去。

    我弄了好久才包扎好伤口。

    好在我房间里什么珍贵的药品都有,不然就凭几年前在萧鸣山学的三脚猫医术,我真没把握能救他。

    第二天,我是被小鸢吵醒的。

    “小姐,小姐,我回来了!”

    我抬头发现陈慕珣还没醒,赶紧跑出去拦住小鸢:“小鸢,你先去我爹那边吧。”

    “啊?”

    “我爹说最近厨房不怎么好吃了,你去看看。”

    “哦……好。”

    小鸢虽然不解,但还是去了厨房。

    看小鸢走远了我才回房。

    走到屋子门口我才发现陈慕珣这厮竟然打算翻墙逃跑、不告而别!

    我半靠在墙边,看着陈慕珣虚弱的背影:“陈慕珣,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

    陈慕珣一愣,确认只有我一个人之后才从墙头翻回来。

    这厮翻墙的时候伤口又裂开了,我一边帮他包扎一边问:“你做贼去了,受这么重的伤?”

    陈慕珣偏头看我:“你为何救我?”

    “怕你死在宋府呗。万一你死在这儿,我宋府上下都得陪葬。”

    “万一没救过来,你如何做?”

    我冷哼一声:“找我爹,把你扔远点儿,免得连累宋府。”

    “……你好狠的心。”

    “为了自家利益罢了。”

    陈慕珣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我睨他一眼:“怎么,看见漂亮姑娘就不会说话了?”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陈慕珣又沉默了。

    沉默了半天,陈慕珣终于憋出来一句话:“……你医术堪忧。”

    我用力绑上绷带,没好气道:“要不是我这堪忧的医术,你早死了。”

    胳膊被我那么一勒,陈慕珣也是咬着牙,疼得满头大汗也一声不吭。

    他终于起身,躬身道:“多谢姑娘。”

    我坐在椅子上,摆摆手:“下次注意点,别翻我家了。”

    “我知你是清白人家的未出阁姑娘,如今因为我……姑娘放心,不日我会来宋府提亲,一定……”

    什么玩意儿?

    我瞪眼看向陈慕珣,不敢相信:“你封不封建?不过是帮你治了伤、看了点你的身子,你就要以身相许?”

    “……”陈慕珣看着我,有些不确定,“封、封建?”

    “……”

    忘了,他本来就是封建社会的人,还是封建社会的统治阶层。

    当然,我也不是完全不封建。

    “反封建”这个词是我爹教我的,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词是我娘交给我爹的。

    我大致知道它的意思,但是不能完全理解。

    不过毋庸置疑,陈慕珣现在的想法就是封建。

    他眼色暗了暗,很快道:“告辞。姑娘之恩,在下来日必报。”

    想了想,我还是叫住他:“你……别去知府家了。他养了很多暗卫,武功高强,昨天你能逃脱已是万幸。”

    他闯进来时,追他的暗卫也过来了。

    为了撇清关系,我的暗卫解决了那一批人,差点连他一起解决了。

    他猛然回过头,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故意往这边跑的。知府在城东,我宋府在城西郊外。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

    陈慕珣走回来坐在我对面。

    我继续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打探知府的消息,但你想杀他的肯定的。”

    问我怎么知道的?有一次我派人去知府家打探消息,看到他也在房顶趴着……不得不说他武功很厉害,但跟我的暗卫比还是差了很多。

    我清了清嗓子,大胆问道:“你的最终目的,是皇帝吧?”

    他只迟疑了瞬间便点头承认了。

    其实挺好猜的。

    一个皇室的人,全家被赶离京城,见有人闲言碎语皇帝也不恼,还对三方制衡的知府藏杀心……对皇帝的恨意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样吧,我帮你。”

    他抬头盯着我:“为何?”

    我自是不会告诉他我想灭了这皇帝。

    “与我结盟,官商联合,杀了那个狗皇帝。”

    他眼里闪过一瞬震惊:“你不会只是为了改变宋氏地位吧?”

    士农工商的等级已经形成数百年,贩盐暴利、但并无多高地位。但我岂会在乎这些?这不过是我的幌子罢了。

    “不错。当时你在烟红楼,不也是为了这个?”

    作为东安王府二公子,出门如此招摇,不就是带着目的来的?自我俩那日见面之后,市井中便流传着“东安王次子流连烟花柳巷、却在烟红楼对江南盐商独女宋时一见倾心”的流言,不就是他散布出去的?

    他们东安王府没有知府和国巡的帮忙,相当于“三无”傀儡一个,无兵权、无实权、无钱财。

    不得不说东安王是真的没有什么事业心。他那长子考上科举在皇城做工部侍郎、还娶了开国将军的孙女;次子在江南谋划,三子在塞北当作战官、夫妻和睦,幼子……算了,幼子还在上私塾,他自己已经开始养老了。虽然三子似乎都是边缘人物,但看得出来他们想各个击破。

    “那,过两日我让我父亲来提亲?”

    我看着他,踢了他一脚:“谁说我要嫁与你?”

    他揉了揉被我踢了一脚的膝盖:“不是说结盟吗?”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我才不会拿终身幸福来帮你。”我白了他一眼,“就我们两家,能灭了那狗皇帝?聪明人,自是在幕后操纵一切。你放心好了,你且与你兄弟说,先韬光养晦着,我且谋划谋划。”

    “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我眯着眼看他麻利地翻过围墙,怎么看怎么觉着这小子扮猪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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