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那一剑刺来的时候,陈珂没有躲,他看着李与塘的脸冷漠之下再无其他,长剑从他肩膀上划过,他抱住了她。

    怀沙趁此机会闪过一剑,李与塘心中的高楼摇晃了一下。

    “三娘。”

    这个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他可以轻松化解掉你所有情绪,把你千千万万个日夜浇筑起来的愤恨,用一句温柔春风化雨。

    李与塘看着飞身而走,还不忘跟她炫耀手中镀金钥匙的怀沙,开始恨自己,所以过去这些年都算什么呢?

    “你……”她说不出话,她很想质问陈珂这一切是为什么?

    陈珂没有放手,他整个人有些颤抖,他很想告诉她,他也许这一去回不来了,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抱她了,他明白她有很多委屈,很多很多,可是这十五年占据了他们人生中很长的篇幅,他觉得很值得。

    李与塘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两人沉默的各自回房,互相望着对方房中的烛火,直至夜深。

    李与塘站在偏厢门口,看着瞬间熄灭烛火的房门,轻声说道:“明天……陪我去趟长岩坡吧。”

    月影灼灼,李与塘望着大门时突然想起他们成亲的那一天。

    那一年的年尾,春风庭刚刚修整完,合族宗亲占满了整个院子,甚至有些小辈根本挤不进门,李家经过巨变劫后余生,这是第一场喜事,所有人都很高兴。

    红绸铺满了整个院子,长街空巷,那时的陈珂意气风发,他给每个人敬酒回礼,丝毫不介意什么入赘的闲话,宗族长老和各房亲眷都很喜欢他,就连那时刚从高坛跌落的李老爹也很喜欢他。

    落难时不离不弃,一路追随,在无人理睬时并肩,陈珂对于那时的整个李家,都是救赎。

    “三娘,我们终于成亲了。”

    陈珂大醉之后红着眼眶,反复叫她的名字确认是她,他从怀中掏出一只镯子,颤抖着给她戴上,笑得特别开心。

    她那时认识陈珂的时间也不短了,从十四岁起在李家见到陈珂第一眼,李与塘就很喜欢他,喜欢听他念书时的声音,他笑起来的样子,只是后来越来越少了。

    “听闻李姑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是吗?”

    东宫之中沉钰隔着一道帘问她。

    “是。”李与塘回答的很干脆。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想退婚吗?”

    “是。”李与塘坚定无比,声音更大了一倍。

    太子沉钰没有说话,香炉的香气飘飘荡荡,熏的李与塘眼泪要掉下来。

    “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考虑成全你。”

    李与塘时常在想,那决定命运的一刻她答应的太草率了,可细想,除了答应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人生永远没有再来一次,不要不甘,就不会后悔。

    就像如今,她和陈珂的命运永不能回头了。

    次日一早,陈珂出了门,李与塘等他出门后,才出门去了长兰的医馆。

    “怎么愁眉苦脸的,没得手?”长兰一边调着药方,一边抬眼看了看李与塘,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李与塘坐在一边无神的望着街上人来人往,“长兰,我……想喝点酒。”

    长兰停了手,看着她整个人瘫在藤椅上,失魂落魄的看着门口地上照进来阳光。

    “大早上喝酒?”

    她还是关了店门,带她进了后堂房间,尧时帮忙抬出了两大坛酒。

    “这可是西凉的酒,我给几个西凉游商治病时收的,据说特别烈,一坛酒能喝死七头牛!”

    长兰拍了拍李与塘的肩膀,尧时在一边听愣了,“师父,你要喝死她?她……好歹也是我二婶婶,不太好吧。”

    话音未落,李与塘拆开酒封倒了一碗。

    嘴里喃喃道:“喝死了好!”

    长兰敛住笑容,伸手拦住她,“你干什么?”她冲尧时使了眼色,尧时立刻退出了房间。

    “你到底怎么了?是陈珂真的有问题?”

    李与塘一口灌进一大碗酒,确实很烈,酒从刚入口时就像一团大火,一直烧到心肺脾胃。

    李与塘摇摇头,“他没问题,是我的问题。”酒气立即冲上眼眶,她说:“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对感情,有三个不。”

    长兰回想起少时闺阁闲聊,李与塘确实潇洒得说过一个与人相处的原则。

    “不强求、不纠缠、不追问。”

    李与塘再说出这九个字时,拼命忍下眼中的泪,她抬起手撑着脸,实则用力掐住自己的承泣穴,逼回自己的眼泪。

    长兰看得不忍,陪她喝了一口酒,“你何必呢?既然有怀疑就要问清楚,有埋怨就该说,话不出口谁又能懂呢?你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李与塘摇头,“别人可以不懂,………他不可以不懂,他不可以。”

    李与塘已经喝下了第二碗,整个人歪歪斜斜,只有眼睛是明亮的,她死命拉着长兰的手,一直重复:“只有他陈珂……不可以。”

    长兰实在劝不住,李与塘足足喝了五大碗,终于昏死过去。

    直至黄昏时分,陈珂来接她。

    长兰看他背起李与塘,语气中添了几分埋怨:“真心本就难得,莫要一再辜负!”

    陈珂停下脚步,忽然回头冷冷看了看长兰,然后蓦然远去。

    陈珂一路背着她来到长岩坡的李家墓地,听到背后微微传来一声:“放我下来吧。”

    李与塘走到李老爹的碑前,叩首以拜,陈珂随她一起。

    “其他的长老宗亲,你也都拜一拜吧。”李与塘上完香,淡淡说道。

    陈珂依言到每位宗亲前都拜了一遍,上了香。

    祭拜完毕,两人前后走出了墓园。

    长岩坡到城街的路上,有一大段距离,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湿地,只有一条满是黄土的路与长街相连,路两边此时长得人一边高的芦苇在晚霞中摇荡,摇碎了几点芦花飘在陈珂清瘦的后背。

    李与塘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扬起嘴角。

    芦苇深处传来她的声音。

    “陈珂,我们和离吧。”

    他眼神慌乱,想要解释这些年缺席的原因,想要争辩他有不得不的理由,想要指责对方的不信任,想要乞求她不要就此罢休,想要证明自己从始至终一心一意,想问她当初有没有一刻动摇,想歇斯底里的发一场疯,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今天,是现在,是此刻……

    可是十五年太长了,长到失望的楼宇高不可攀,可也十分的短,短到再也没有机会弥补那些失去的瞬间。

    他向命运偷来的这十五年,如今到了必须还回去的时候了,他应该成全她的。

    “好。”

    李与塘听到回答终于笑了,脑海里回顾过十五年间的点滴。

    长风拂过千里芦花,两人红了眼睛。

    “祝你……青云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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