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被澄道又从寺门口带出去，直到她已经默然走过半条街，还沉浸在刚刚澄道拉住她衣袖欲言又止的神色中。

    ——她当时回头，对上那个清澈又动容的目光，恍惚间以为他是不是有话要说。

    顿了几秒钟，只听他说：“我送施主。”语气一如往常。

    这个小和尚像颗顽石，怎么关心他为他好，他都没感觉似的。

    秦虞本来是想早日结束凡间的历练回到仙界，再做更详细的打算，谁知道半路遇到这么个小和尚，有无数的疑问。

    非得弄明白才行。

    正这么想着，却见前面有一众衙门的官兵用一张什么画像对着摊贩和行人比照着看，像是在抓什么人。

    本来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谁知道竟发现那个领头的官兵是有些面熟的。

    ——好像自己昨日在后院闲逛时，看到他随县衙大人来拜访过父亲。因顾盼正好和怀瑾一起路过，被县衙大人看到，倒是有打过招呼的一面之缘。

    玩大了。他肯定还记得自己。

    顾盼周围四顾一圈，净是一些普通商贩和行人。

    自己一身小厮的衣服是让怀瑾找熟悉的小厮借来的，顾将军府的小厮衣裳与平常人家男子的衣裳还有些不一样，能看出是富贵人家小厮的模样。

    可这满街一个公子小姐都没有，被官兵看到岂非也有些惹眼？

    顾盼正忙着想找个岔路口转弯躲着，却见一个少年模样的公子从一旁的饭楼里走出来。

    看着那个领头的官兵往这边走了，顾盼没顾得上那么多，低头装作恭敬的样子跑到那位陌生公子身后。

    沈衡裕只见一个小厮打扮却明显是女子的人快步到自己身边，又发觉前面有官兵在搜人。刚在饭楼里听说官府最近似乎是在抓一个什么盗贼，是一位人高马大的外乡人，脸上有明显的可怖刀疤。

    那肯定不能是眼前这个“小厮”了，她躲什么？

    沈衡裕心里奇怪，但想着一个弱女子应该也没什么坏心思，有所考量般按下身边小厮阿彻原本要发作的声音：“没事。”

    沈衡裕三人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官兵身边走过。那几个官兵知道是沈府的公子，也没有过多着眼就放行了。

    顾盼感叹自己如有神助地遇到一位不问缘由就施以援手的公子，只是一路低着头怕被发现，幸好那个脸熟的官兵倒是没有注意到的模样。

    又走出半条街。沈衡裕侧身笑着问：“姑娘打算跟我到哪儿？”

    顾盼抬头，惊讶于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女子身份。只见他眉清目秀，书生气质，文质彬彬的模样，眼睛带有考究的笑意。

    “多谢公子，我这就走了。”顾盼只想赶紧回到那个铺子，心里还担心着怀瑾有没有被发现。

    “起码是帮了你，也不解释一下么？”沈衡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盼脚步顿住，却也不想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虽然这位公子看着也不像坏人，但也不知到底是哪家公子。

    顾盼回头，尴尬地陪笑：“只是那带头的官兵认识我，我从家中偷跑出来的，不想被他看到，多惹是非。”

    沈衡裕也不打算为难狭路相逢的陌生女子，只是点头就让人走了。

    “当真有这么大胆的闺阁小姐么？跟母亲说的贵女的模样，可是完全不一样。”

    他看着那“小厮”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脑海里的那张脸却是过目不忘的，小巧而精致，白皙又透着红润的光泽，只要留心，很容易便能发现她的乔装。

    沈衡裕身边的小厮阿彻闻言，随着公子的目光看去，那人却已经走得很远，淹没在人群中。

    顾盼从铺子后门再进去的时候，是陆老板亲自来迎：“顾小姐你真是要吓死我了，再不回来真要穿帮了。”

    “没事，我都说了很快的。”顾盼也是心有余悸，周围确认了没人注意到自己才进了门。

    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立着一个带着斗笠的小和尚。

    “小师父买一个吧，喜欢什么口味的？”小贩见这小师父站了半天也不说话，主动开口。

    “不用了。”澄道看到顾盼的背影隐在铺子内，才放下心来转头往寺里走。

    她和那位公子也认识么？

    也没有对自己说过计划里有这个人。

    -

    顾将军夫妇二人在傍晚回府时，顾盼已乖乖巧巧地回府，早早沐浴更衣，仔细端详着自己让人拎回来的几身新衣裳。

    闪烁的烛火下，那薄如蝉翼的纱是用银线混织起来的，泛着星星点点钻石般的灵动。

    怀瑾在一旁添置茶水，一脸的心有余悸，讪讪开口：“小姐，以后可别出这么大胆的法子了。”

    怀瑾并不知道她家小姐换了衣服之后去了哪里，顾盼只告诉她想要自己一个人自自在在闲逛，会尽快回来。

    顾盼眼睛盯着新衣服，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也不能总是这么溜出去，次数多了总会被怀疑的......

    “夫人。”门口的侍女把顾夫人恭敬迎了进来，是刚刚回府就过来看女儿了。

    顾盼的思绪被这一声拉了回来，忙堆起如常的笑颜：“母亲已经回来了？一切可顺利？”

    顾夫人在顾盼身侧坐下，注意到一旁好几身的新衣裳，倒是也不在意：“傅大人家里选了下个月初办婚事，到时候你也随我们去吧？”

    顾盼对傅大人并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只当一个普通的朝臣，但并不排斥去见见人间婚嫁的热闹场面，何况出门总是高兴的，便欣然应下。

    “父亲不是一向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么？”顾盼把玩着一缕头发，绕在指尖，随口提起。

    “毕竟许多同僚都去，推脱倒也说不过去了。”顾夫人看向自己一脸不经人事的女儿，“而且各家也会带着自己家里适龄的公子小姐同去。”

    顾盼眼珠子一转，似乎心下明白了几分。

    其实她已经想了好几日，自己这个人间的“历练”似乎一直没有出现。这么和和美美的双亲，这么滔天富贵的人家，哪里来的历练呢？

    她想，要不是自己会嫁给一个非常不和的夫君，要不就是经历一些其他的意外。

    比起其他始料未及的意外，似乎还是前者更让自己舒坦一点。实在不行回娘家嘛。

    顾盼仍是一脸乖巧顺从的模样，亲昵地搂住母亲的手：“都听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