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宫中,红墙巍峨,散发着肃穆的气息。

    皇后与顾夫人一袭大臣亲眷在午宴之后去自己宫中偏殿小聚,说是只是唠唠家常闲话。

    皇后一身凤袍和繁复装束,身姿挺拔而平稳,虽然是年轻妇人的模样,却有着不怒自威的庄重。

    说起傅大人家中小女最近在商讨婚嫁日期,会在大婚当日送上贺礼,傅夫人连忙起身作礼道谢,其余人等也纷纷道喜。

    “说起来,顾将军的女儿好像跟我家小女年龄相仿。”傅夫人重新坐下,侧头看向顾夫人,似乎有意提起一个话头,“倒也是该考虑起来了?”

    皇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还没定人家的话,本宫也可帮忙留意。”

    顾将军一向为朝廷所重是众人皆知的事,为人韬光养晦,平时并不跟其他得势的大臣来往过密,宫中自然也是对他不会私下结党营私的形象十分满意。

    湖面平静却不知湖底是否泛起暗潮。

    只是谈及女儿婚嫁,恐怕才能见到真心实意,毕竟多的是朝中大臣通过儿女婚嫁与其他家攀关系的。

    顾夫人暗暗看皇后眼色,心下也懂了七八分,恭敬道:“小女婚事不敢劳烦皇后娘娘费心。盼儿毕竟也还小,而且体弱多病的,目前头等在意的还是把身体养好。”

    皇后眼睛在笑,拿起茶杯点了点头:“身体肯定是最要紧的,只不过也该考量起来了。顾将军的独女嫁人,定然是要大操办的。”

    -

    灵栖寺的银杏树下立着一个小僧,被淡金色的光笼了满身,叶影被阳光撕碎,地上是绮丽的影。

    自从拿住他“把柄”的师兄被顾盼带走之后,澄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不用整天在威胁下惶惶不可终日,也没有莫名其妙按在自己身上的活计。

    师兄若叫自己帮他做什么脏活累活是最好说的,但要叫他偷东西、顺珠宝的,他最最难堪。师兄见他仍是不从就用捡来的粗树枝打他。

    他当然不敢反抗。

    想起顾盼,那个一直笑眼盈盈看着自己的千金大小姐。她应该是被双亲照料得很妥帖,才会养成这样活泼温良的秉性。

    连自己这样毫不相干的小和尚也会出手相助。

    但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的心疾......他只觉得自惭形秽。

    顾盼穿着明显宽大而不合身的小厮装扮一路低着头遮遮掩掩地晃进寺庙来,四处探头张望也没见着想找的人。

    难道澄道又去后林里捡人了么?

    她这么想着,直往后林走——却看见他立于银杏树下,满身金光的模样。

    顾盼突然有点不忍打破这样一副画作。

    ——但她除了欣赏岁月静好之外,有更重要的事情。

    “澄道小师父,今天有没有空泡茶给我喝呀?”顾盼背着手绕到他身前,眼睛弯弯,深色的瞳孔里映出阳光的具体形状。

    澄道看清眼前这个装扮成小厮模样的来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想顾盼想疯了开始出臆症了。

    顾盼见他似乎是很是惊讶,以至于他们这样空白沉默地对视了五六秒。

    空气的流动好像不那么顺畅了。

    “喂,小和尚。”顾盼自己站直了,像要把澄道的魂从身体之外拉扯回来一样拍了他的肩,“你应该还记得我给你送过茶吧?”

    澄道被肩膀上实实在在的一击,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大小姐怎么这副打扮?!衣服朴素又宽大,像是急匆匆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穿上的模样,头发挽成最寻常的男子样式,没有半点装饰。

    只有洁白的耳垂上的两个若影若现的耳洞,彰显着女儿身份。

    “你怎么......”

    顾盼不等他说完,拉着他就往他屋里走,一道还小心掩着脸:“我要是被人认出来了你也完了,你最好是赶紧带我进去。”

    澄道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带着满满一脑袋没有说出口的疑问被顾盼拉进了自己的屋子。

    在一个完全没想到的时刻,见到这个奇怪装扮的,日日在脑海里跑来跑去的人。

    顾盼也不等主人请坐,就自顾自坐在了床榻边——毕竟这个粗陋朴素的小屋子也没太多落脚之地了。

    “我如果还是顾府小姐的装扮进来也太招摇了。”顾盼环顾四周,简单普通的摆设,几乎称得上没有任何装饰,却也被主人打扫得看不出半点灰尘,整洁干净,像澄道本人一样。

    半点多余的话也不给。

    澄道似乎略懂了她的用意:“所以施主是......溜出来的了?”

    “是啊,你说我为了见你一面是不是很不容易?可以说是历尽千辛万苦。”顾盼指着自己光洁白皙的皮肤上那并不存在的眼下乌青,“为了想这么个办法,我好几夜睡不着。”

    澄道顺着她的话瞥了她一眼,却只看到她狡黠的笑意和眼底的涟漪。

    说瞎话一点也不过脑子,还坚信自己可以骗到人的小女孩。

    “施主找我就为了讨一口茶?”澄道并不接她的话,神色平静,眼底却是自己也没有发觉的晦暗。

    他从床头的柜子底下拿出顾盼之前给自己的茶叶罐子。

    还是原封不动的模样。

    这个小和尚莫不是就压箱底地放着,也不喝,那岂不是全然忘记我了?顾盼暗暗骂他。

    澄道从桌子下拿出洗净的茶壶,先用热水浸泡,等水变凉:“我茶艺不佳,泡的茶可不如顾府里能喝到的好。”

    “是吗?那你的好师兄倒是能喝上顾府的茶了。”顾盼邀功似的提起,希望能引起眼前这木头一般的小和尚一点涟漪。

    其实前几日,澄道也想,如果是自己去了顾府呢?会不会不一样?

    但很快制止了自己这种越界的苗头。

    “施主有恩于我。”他的语气仍然没有什么起伏,只忙着手中的活计。

    顾盼看着他的神色小心地试探:“所以你何故会有心疾呢?若是发作,会怎么样?”

    这小和尚的嘴巴总比仙尊的好撬开吧?

    我就不信天底下有这样巧的事情,他们一定有什么关联在的。

    “是天生的。可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不治之症,父母才会将我丢弃吧。”

    在追问下,出家人不得已地撒谎了。自己那样不堪的一面不能被她知道,这是他仅剩的自尊。

    如果要说真话,恐怕听上去更加像是胡诌的。

    顾盼一直紧盯着澄道的神色,却抓不住一丝一缕的变化。

    “要不我帮你找个大夫看看吧?”顾盼仍是不死心。如果让自己信得过的大夫给他看诊,说不定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澄道泡好了茶,放在她面前,她却不看一眼,语气步步紧逼,眼睛仍是紧盯着他:“顾府能找到天下名医,一定能给你治好的。”

    澄道浅浅扯了扯嘴角,似乎并没有把这个提议放在心上:“施主不必费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影响日常活动的。”

    恐怕他没脸对任何名医描述自己发作的感受。

    顾盼想着他不知道自己别有所图,却还是对自己的好心这么千般阻挡的,刀枪不入。这到底是什么稀奇的病症?

    “其实我小的时候,父母也陪我并不多。”顾盼托着脸,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好像在检索回忆,“因为从小体弱,也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样到处跑啊闹的,其实无聊的很。”

    她好像在说自己,又好像在想另一个人。

    “但是顾将军和顾夫人对施主的关爱,是显而易见的。”澄道似乎也放松了一点警惕,话略多了些,“顾将军是朝中重臣,可能事务繁忙。”

    顾盼见他面色缓和,似乎有一些安慰之意,感觉自己找到了切入口:“在父母亲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和怀瑾在一处。她对我的关怀照顾倒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我心底也很在意她,并不当作普通侍女。”顾盼拿出诚心诚意的认真语气来,“可见有的时候也并不一定只有血缘亲情才算作数。”

    “还有其他人会在意你的。”

    顾盼看进他的眼底。

    “施主所言极是......同门的师兄弟们也是很关照我。”澄道的语气有些动容,却努力整理好措辞,密不透风。

    顾盼想着趁胜追击:“所以你健康平安的,他们也会更放心呀。”

    原来又绕回这个话题。

    澄道低眸,顾盼正以为他是不是要袒露心声之际,却只听他说:“时辰不早了,施主喝了茶早点回去,免得被发现。”

    又在这儿打太极呢。顾盼心里气愤,却也不好发作:“反正被发现了,挨骂的也是我,澄道师父急什么?”

    顾盼也不等他回答,就起身一口饮完了那滚烫的茶水要走。从喉咙一路灼烧。

    她刚侧身走了一步,衣袖被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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