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长长的，昏暗的走廊，一点灯光也没有，只有外面的光线有气无力的照射进来，混合着空中漂浮的浮尘。

    电梯门哗啦啦关闭后，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静得尹妍希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剧烈的可怕。

    尹妍希有点腿软，肾上腺素疯狂分泌。

    这里，一年前的回忆都回来了。

    她对当时没有认出来的妹妹赵梓乔，印象深刻的原因是……

    她手术后为了防止粘连，医生让护士搀扶着她，在狭窄的走廊来回走动。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赵梓乔的那个屋子门被吹开。

    狭小的屋子里，赵梓乔头上全都是纱布，纱布上渗出的血渍，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一个血淋淋的木乃伊，躺在那里。

    和死人一样。

    当天晚上，尹妍希做的噩梦，就是那个木乃伊，坐在她床头，用唯一露出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她。

    眼神很冷，冷的可怕。

    尹妍希和刘廷往前继续行走。拐过长走廊，另一侧走廊尽头，就是那家黑诊所了。

    他们路过拐角的楼梯，楼梯上堆满了各种垃圾，垃圾的臭味混合着强烈的尿骚味，让尹妍希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年前，也是这股难闻的味道。

    记忆越发清晰。

    他们拐过楼梯拐角，一条长走廊出现在眼前。

    这边走廊，背对着太阳的方向，完全没有阳光照射进来。

    阴冷，油腻，破旧不堪，墙皮大片脱落，墙上画满了嬉皮士风格的涂鸦，还有高利贷留下的讨债标语，好几户的铁门也已经被人破坏。

    走廊远处尽头的房门口，挂着警戒线，有警员站在那里。

    尹妍希突然感觉一股极度恶心的感觉袭来，转身扶住窗台开始呕吐。

    她只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任何东西。

    只喝了一点水。

    尹妍希弯着腰，扶着窗台，不动，等待着恶心的感觉慢慢消退。

    一张纸巾，被一只手拿着，出现在尹妍希的面前。

    尹妍希抬头，看到是刘廷。

    尹妍希接过来。

    尹妍希：谢谢。

    尹妍希要直起腰站起来，却在刚站稳，立即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晃动，意识和身体，都轻飘飘的，有点恍惚。

    耳鸣，尖厉的声音很大。

    她把眼睛闭上，静静地等待自己恍惚的感觉消退，一切都能恢复正常。

    终于耳鸣渐渐下去了。

    她对四周的感知能力，似乎恢复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支撑着。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刘廷，搂抱着她，眼睛在看着她，轻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关切。

    刘廷看到尹妍希眼睛睁开，似乎好点了。

    但他没有放开尹妍希，还搂着，支撑着她。

    两个人，贴的好近。

    刘廷身上的热量，尹妍希能清晰感觉到。

    被他搂抱着，有强烈的，有人依靠的那种，安全感。

    刘廷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你刚才，昏过去了？

    尹妍希：抱……抱歉……我，好像是血糖有些低，刚才，头晕了。不过不会有大碍。不是第一次了。

    尹妍希用力挤出一点微笑，给自己的话做注解。

    刘廷还是一直望着她。

    他的眼睛里，这一次，有一点，担忧？

    第一次在他那里，感觉到，担忧的情绪。

    尹妍希轻轻推开他。

    然后尹妍希感觉很尴尬，身子有点僵硬，脸上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她化解尴尬：为了减肥，这是常态。

    尹妍希说完，又故意对刘廷笑了一下，感觉自己这个笑，有点傻。

    刘廷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也没说话。

    尹妍希：我吃块糖就好了。我有带糖，在包包里。

    尹妍希脸上带着很不自然的笑，打开自己的手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包着糖纸的糖块，把糖纸拨开，吃。

    同时身子转过来，靠到墙边，想要让自己，显得更随意自然。

    刘廷也身子靠着墙边，把烟盒拿出来，点着一根烟，抽。

    她尽量低头，还把头转到一边，避免和刘廷再次目光交汇。

    但刘廷的存在感，还是那么强。

    刘廷站的那一侧，仿佛有一种压力传来。

    糖被咬碎，吞进去。

    她慢慢等。感觉自己的血糖上来了，耳鸣也彻底消失了。

    尹妍希：我，我没事了。

    刘廷转头看她，似乎是在问她确定吗？

    尹妍希立即把视线转到一边，避开刘廷的视线。

    尹妍希：真没事了。

    尹妍希往前迈步，脚却立即发软，又是踉跄了一下。

    立即被刘廷用他的极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胳膊。

    尹妍希勉强对刘廷笑了一下：还有点脚软……

    尹妍希转身，再往前走。

    刘廷放开了她。

    她的腰侧，她的胳膊，被刘廷刚才触碰过的地方，都还有那种让她很有安全感的，残余的触感，一直存在着。

    刘廷和尹妍希走到1323室门口。门口的警员向刘廷敬礼。

    众人纷纷打招呼：刘sir。

    刘廷对警员略微点头。

    刘廷：取证还没结束？

    警员乙：是。刘sir。

    刘廷：给我和尹小姐拿两套防护装备，我们要进去。

    警员乙：刘sir，尹小姐也要进现场，这个和规矩不符吧？

    刘廷：我知道。

    警员乙犹豫了一下，旁边警员对他使眼色。

    警员乙：是。刘sir。

    警员乙拉开封锁线，到一旁箱子中翻找。

    一直没有人说话。

    两个女警帮尹妍希戴上手套，帽子，鞋套，口罩，护目镜，还有披在身上的塑胶防护衣。

    刘廷也穿上防护装备。

    然后两个人进去。

    屋内已经有几个法医穿着防护服，在现场拿着工具取证。

    尹妍希刚要往前走，突然手被刘廷拉住。

    隔着手套，她仍能感觉到刘廷手的温度。

    刘廷略微回头：不要乱走。跟着我。

    尹妍希点头。

    刘廷没有放手，一直拉着尹妍希的手，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往前走。

    有刘廷的存在。

    在这个曾经噩梦一样可怕的地方，尹妍希感觉，自己有依靠，没那么怕。

    他们走到前厅正中心，尹妍希站住，四处看，努力和一年半前的景像对应。

    刘廷站住，回头静静地看着她。

    尹妍希看到四周景物几乎和她当年来的时候一样，屋内墙壁好多地方墙皮已经脱落，或者贴着又破又脏的浅黄色壁纸，地上铺着斑驳破旧的地板革，泛着恶心的光泽，屋内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闻起来让人反胃。

    他们现在在的前厅，有个小接待台子，后面阳台上挂着医用床单和手巾，其中一个床单上还能见到一大片血迹，旁边厨房里有一口大锅，尹妍希有印象，里面一直煮着开水。

    现在那里还在飘散着蒸汽，用来给一些东西消毒，包括几把手术刀和止血夹、镊子之类的东西，还有两个大号的玻璃材质的针管。

    后面三个屋子，有一个屋子摆了两张已经掉漆了的，破旧金属支架的病床，上面的被子散乱堆着，显得又脏又恶心。屋内极为昏暗，还弥漫着一股潮湿霉臭的味道。

    这就是尹妍希当时住过三天的病房。

    她在第三天，实在无法忍受这里。

    她也不能去医院。

    她在第三天出院后，回家，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当时的破出租屋自己给自己点滴注射抗生素。每两天一个护士上门给她拆换绷带。

    她很幸运，顺利痊愈。

    第二个屋子正中心摆了一张手术台，一台破旧的无影灯，一个破屏风。墙上还贴了一张人体肌肉结构图。

    第三个屋子应该是医生的诊室，一张破旧的写字台，台子上摆着一个人体骨骼立体模型，写字台后面放了一个大柜子，上面的柜门都是透明的，里面有一些医学杂志，还有几个福尔马林浸泡的标本，两个里面放着胚胎状态的婴儿，一个里面浸泡着一个大脑，还有一个里面不知道泡着什么器官。柜子中间是一排抽屉，刘兴泽打开了，里面有一些医疗用具，还有另外一些医学杂志。

    第四个屋子，屋子里也摆着病床。同样满是□□血迹痕迹的破被。

    这里是赵梓乔，当时脑袋包裹的和木乃伊一样，躺在里面，一动不动的病房。

    是尹妍希和赵梓乔，最后一次碰面的地方。

    屋子里有法医在拍照，仔细检查地面。

    尹妍希和刘廷走过去，法医和刘廷打招呼。

    法医：刘sir。

    刘廷：有发现吗？

    法医：没有发现可能的分尸地点。

    尹妍希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赵梓乔生前最后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刘廷不再理睬法医，站在屋子中间，沉思。

    法医发现刘廷似乎有发现。

    法医：刘sir。有什么问题吗？

    刘廷：这面墙，没有窗子。后面应该还有空间。

    法医：暗室？

    刘廷指角落的柜子。

    刘廷：挪开它。

    法医犹豫了一下，立即到门口喊远处其他人。

    过来了三个人，尝试挪开柜子。

    可铁柜子纹丝不动。

    尹妍希站在刘廷身后，眼睛死死的盯着柜子。

    刘廷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身子略微遮挡住一点尹妍希的侧面，就好像要随时抵抗危险，保护尹妍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