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流现身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张炎耳朵里。虽说秦寒烟前段时日一直待在莫国，但是对于秦寒烟的一举一动，张炎总是那么关心。也许，真应了那一句老话，这世上最惦记你的不是你的恩人，而是你的仇人。

    本以为没了楚关流，秦寒烟会一蹶不振。想不到即便没有楚关流，那个秦寒烟不仅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连爱慕她的人，也从没有断过，这怎能不让张炎恨得牙痒痒？

    和曹冠成亲后的日子，不好也不坏。曹冠自然是一心一意对待张炎，可是这张炎，从来就没有真心对待过曹冠。曹冠，只是她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有些女人，就是如此不珍惜眼前人。她以为她很聪明，别人没有的她要拥有，别人有的她更是想要占有，可惜她的才华撑不起她的野心。所以即便她现在衣食无忧，曹冠也待她很好，可她就是一个不知足的女人。

    这一日，她跟曹冠说有朋友从夏国过来，她要陪她玩几天，曹冠不疑有他，问她，要不要马车送她过去？张炎回答，不用，说是跟朋友约了西市见面，她慢慢走过去便是。曹冠以为她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所以也就随了她的意。

    其实这几日，张炎都候在“宋福来”门口，就为了见楚关流一面。

    这一天傍晚，机会来了。秦寒烟说想念西市的五香糕，楚关流自然要给娘子效劳一番。这五香糕啊，秦寒烟在莫国甚是想念。五香糕的制作过程蛮繁琐，是用上等的糯米和粳米二八分，芡实干一分，人参、白术、茯苓、砂仁一分。这些配料汇总在一起，磨得极细，然后再筛过，用白砂糖滚汤拌匀，最后蒸熟。白术、茯苓、芡实、人参、砂仁等5种配料，都有健脾补胃益气的效果，做成糕点后，香气扑鼻，松脆易碎，是秦寒烟极爱的零食之一。

    一见楚关流出得门来，张炎赶紧迎上去：“大少爷，我在此等候你许久了。”

    见张炎迎上来，楚关流甚是诧异：“张炎，你怎知我回来了？”

    “如果做一个有心人，自然不难得到大少爷的消息。” 张炎居然有了娇羞的表情，就像当年她在朱鹊来做待诏时初见楚关流一般，仿佛她和楚关流秦寒烟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已成了过往。

    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她以为不提往事，楚关流就想不起来。

    既然她不提，楚关流也没必要跟她撕破脸皮。经过以前的种种，楚关流知道，张炎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还是少惹她为妙。

    “张炎，有空可以来府上坐坐，寒烟今日在府里。寒烟今日说想吃五香糕，我要赶紧到西市去看看。”说罢，楚关流顾自上了马车。见楚关流看见她像看见了瘟疫，避之不及，张炎心里不高兴但是没表现出来。

    “今日匆忙，就先不去府上了。改日我和夫君，一起登门拜访。” 张炎表现得蛮得体，楚关流也不好再说什么。楚关流这个人前世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给人面子，不会让人下不来台。殊不知他这种糯糯唧唧不干脆的性格，有时候就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知他从阴间重返人间之后，会不会有所改变？

    五香糕买到，楚关流匆忙回家，他要第一时间让秦寒烟尝鲜。

    “夫人，味道可好？”楚关流眼巴巴地望着秦寒烟，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怎么，你路上都没尝一块？”秦寒烟拿起一块五香糕，递给他。

    楚关流不接五香糕，而是张开了嘴巴：“夫人，你喂我。” 秦寒烟发现，从阴间回来的楚关流，有了很多向她撒娇的举动，就好似之前闹闹那样粘人。不过在人前，他还是跟以前一样阳刚。只有在他们夫妻独自相处时，才会表现出粘人的一面。

    把五香糕塞到楚关流嘴巴里，看他一口咽下吃得很高兴的样子，秦寒烟知道他满意的是她喂他，而不是五香糕的味道。男人有时候就像小孩一样，其实还是蛮好哄的。

    “对了，夫人，我今日在门口碰见了张炎，我怀疑她是故意在门口等我。所以我要跟夫人汇报一下，以免夫人您多想。” 楚关流把他和张炎之间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做了汇报。

    “你怎么没想着和张炎，鸳梦重温？”秦寒烟戏谑道，观察着楚关流的反应。

    “我跟她之间，没有鸳梦，哪来的重温？夫人，您莫说笑，否则我可要生气了。您不吃醋，我认为夫人您是不重视我。”楚关流板起脸来，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看楚关流生气，其实秦寒烟还是蛮高兴的。她抚了抚楚关流的脸：“夫君，你莫生气。反正今后你我之间，要坦诚相见，不要隐瞒什么。有什么事，就要及时沟通，切莫藏在心里不言不语，加重你我之间的隔阂。”

    “那是自然，谨遵夫人教诲。” 楚关流拥住了寒烟，偷偷吻上她的脸。这一次重新归来，楚关流更懂得了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毕竟之前犯过不少错误，这一世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回到家的张炎闷闷不乐，曹冠问她：“阿炎，你跟朋友玩得怎样？”

    张炎没好气：“不咋样。” 曹冠拥住她：“要不要请你朋友来家里玩？我来安排。”

    “她已经回夏国了，以后再说吧。”张炎脱衣欲洗簌，不想再搭理曹冠。

    曹冠欲上前帮忙脱衣，张炎摆手拒绝。最近这几日，曹冠明显察觉到张炎有意无意在疏远他，即使他想跟她亲热，她也说累了。曹冠想不通，这张炎最近是咋了？

    张炎洗簌出来，就顾自上床休息。看到曹冠走近，她悠悠开口：“曹冠，我听说宋福来的秦寒烟，从莫国回来了。她的夫君，好像也没死。之前我在朱鹊桥，受老夫人的照拂挺多的。虽然老夫人没回来，那我们还是要去拜访一下，免得人家说我们失了礼数。”

    曹冠上前握住张炎的手：“但凭夫人吩咐。阿炎，我来陪你小睡片刻可好？”

    眼巴巴地望着张炎的曹冠，居然在张炎眼中看到了厌恶的表情，他怀疑自己眼花了：“不要不要，你去书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张炎抽开了被曹冠紧握的手，转身躺下，再也不理会曹冠。

    曹冠又想抚摸张炎的背，看她身体的姿势僵硬，明显是拒绝他的姿态，只好悻悻然走开。

    这张炎是怎么了？曹冠没想明白。

    纵然曹冠再笨，等到张炎携同他去了一趟宋福来，见了秦寒烟和楚关流之后，曹冠终于明白，张炎心中之人，根本不是他，而是楚关流。

    那一日，张炎特意备了花熏香，曹冠记得平日里这花熏香，张炎也是几乎日日在使用的，虽然制作工艺比较繁琐，但是张炎还是及其舍得。这花熏香，是把沉香或者其它香材，切成小薄片，拿一个干净的陶瓷容器，把削薄的沉香片铺在容器里，然后以芳香的花朵，如茉莉花、柚子花等等，铺在沉香片上。如此交叠铺放数层，再密封起来，放在蒸锅一样的加热器具里，在火上加热，让花香附着在沉香片上。如此反复要蒸好多次，最后得到的沉香片，就会带着花香。把这样的沉香片，放在炉里焚熏，浮起来的香气，就是复合型的。所以宋朝人都认为，凡是生香，蒸过为佳。每四时，遇花之香者，皆次次蒸之。

    把这制作如此繁琐的花熏香拿出去当礼物，曹冠就知道，张炎有多重视要去送礼的那份人家了。

    在宋福来，曹冠能体会到秦寒烟对他，显然比对张炎要热情。秦寒烟对待张炎，始终是淡淡的但是又不失礼数。而秦寒烟，始终记着当年落魄时，曹冠对她的一些帮助，所以对于曹冠上门，她是发自内心地欢迎。

    “张炎，你家夫君曹冠，当年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忙。曹冠是一个好人，你嫁给他，显然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秦寒烟就是要敲打张炎，不要再次做出害人害己的决策。

    “那是，夫人说的是。曹冠于我，自然是极好的。”

    在秦寒烟和楚关流面前，张炎对曹冠，自然是再亲热不过。她可不能输，尤其是不能再次输在秦寒烟面前。

    曹冠知道，张炎嫁给他时，她还是处女之身。所以他知道，虽然张炎做过一段时间的小妾，但是楚关流，压根就没有碰过她。从今天张炎望着楚关流，那极力想掩饰又掩饰不了的复杂的神情，曹冠终于知道，原来张炎心中，一直有楚关流的位置。他和张炎之间的婚姻，终究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当着秦寒烟的面，也当着曹冠的面，这一世的楚关流，终于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不留余地。

    “张炎，我和秦寒烟，都希望你和曹冠，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我和寒烟，都不跟你计较了，你也莫放在心上。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爱的人始终是秦寒烟。奈何过往，你就是想不通。你毕竟是我们朱鹊桥出去的，朱鹊桥也算你半个娘家。我和寒烟，真的希望你过得好。” 楚关流今日一番话，确实发自肺腑。

    今日听到楚关流再次重申往事，张炎知道，她心里想着的那个人，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残忍的半点希望都不肯给她。人呐，对于自己不爱的人，总是决绝的。

    “大少爷，我明白的。今日我和夫君上门，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们。如果你们回到莫国，也代我向老妇人问好！”

    “等我们回到莫国，一定把你的意思带到。如果你们二人有空，也可以去莫国看看老夫人。看到你们过得好，老夫人想必也很高兴。”秦寒烟示意丫鬟，给面前的二人奉茶。

    “少夫人，今日我给你带来了我亲手做的花熏香，这里面我放了茉莉花熏蒸。我记得以往，你是极爱茉莉花香的。” 张炎把花熏香，递给了秦寒烟身边的丫鬟。

    “谢谢，你有心了。不过我在莫国待久了，爱上了牡丹花的熏香。梅子，你不妨把我屋里的牡丹熏香，拿一些过来给张炎带回去。还有那牡丹花茶，也给张炎一并带去。那个牡丹花茶，你要用冷水冲泡，切莫用烧开的水。尝过以后你就知道，这牡丹花茶，确实跟临安府时兴的其它花茶，有很大的不同。”

    秦寒烟就是要让张炎知道，牡丹花，永远是花魁，谁也比不了。

    夜幕来临，秦寒烟拿出张炎送的花熏香，想试试这熏香，闻起来味道如何？一旁的楚关流看到并闻到了味道，脸色大变，急忙把花熏香丢弃到了门外的池塘里。

    “夫人，如果你用了这花熏香，今后我们都别想有自己的孩子了。” 楚关流拥抱着秦寒烟，急急告诫。

    “怎的，这张炎送的花熏香有问题？” 秦寒烟不解。

    “这花熏香里有一味满山香，如果长期闻着它，那么怀孕就成了很困难的事。而且这种香味，闻起来就犹如置身花香田野，很容易让人放松。所以这种满山香，会让人闻了还想闻，从此上瘾。那么怀孕，就成了难上加难的事。”

    “这个张炎，也太恶毒了，她还是见不得我们好啊！” 寒烟以为张炎已经想通了，感情的事不能强求。想不到，张炎还是如此执拗于感情之事，并再次迁怒于她。

    从宋福来回到家中，张炎命丫鬟，在屋内点上了花熏香。

    确实，这花熏香是平日里张炎就在使用的，因为她不想给曹冠，给她不爱的人生孩子。今日她把这花熏香送给秦寒烟，也是不想秦寒烟和楚关流之间有孩子。她不能和所爱之人生一个孩儿，那么秦寒烟也不能有。否则，她会发狂。

    张炎使用这个花熏香的真正目的，曹冠当然不知道。他向来以为这张炎有品味，选的花熏香的味道他也喜欢。要是某日闻不到这花熏香，他还怪想念的。曹冠哪里能料到，张炎之所以使用这个花熏香，是另有目的呢？

    成婚以来，这张炎虽然看上去总是淡淡的，但是以往只要他想亲热，张炎也总会顺从他。夫妻之间的那点床底之事，说不上有多默契，但是至少，张炎不拒绝。可是自从楚关流重新回到临安府，这张炎拒绝他的次数，是十有八九。这换做哪个做丈夫的，会不生气呢？

    今晚再次被拒绝时，曹冠忍不住说出了真相：“阿炎，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你心里那个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我们和离，你好去找他？那个楚关流，已经摆明了不爱你，你这是犯贱，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你屡次拒绝我示好，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你已经拒绝我多少次了，你是不是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我好歹还是你的夫君，我们目前还没有和离。”

    看到曹冠气鼓鼓的模样，张炎懒得解释：“我今日身子乏了，不想跟你吵架。”

    “你这些天，有哪些日子是身子不乏的？你倒是说说看。自从成婚以后，我曹冠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些天这副不知好歹的样子，换做其他男子，哪个还来搭理你？” 想想自己的真心可能要付之东流，曹冠就心有不甘。

    “你别来搭理我好了，谁稀罕你？” 这张炎脾气一上来，也是嘴上不肯饶的。

    曹冠恨恨地瞪了张炎一眼，气哄哄地走了。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曹冠也留了一个心眼。况且成婚这么久，张炎的肚子总是扁平，曹冠慢慢的就有了怀疑。

    这一日曹冠感冒厉害，还有些发烧，就让丫鬟唤来了附近药馆里的坐堂医师，想让医师给他看病之后，给他开一剂退烧药服一服。坐堂医师来的时候，张炎并不在家，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些天张炎一直在跟他冷战，他也在气头上，懒得理会。

    这位坐堂医师，曹冠是熟识的，诊完病不免说几句闲话。

    “你家的花熏香，怎么闻着味道比之前要浓郁许多？你这几日头昏脑胀，就不要点了。”医师吩咐曹冠，好生静养几日。

    “医师，我家的花熏香，这几日闻着闻着，味道确实太香了，许是我生病的缘故。你看你今日就取一点回去，帮我仔细看看，里面有哪些成分？里面的成分，对我的身体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你帮我看一看，有劳医师了。不瞒医师，我们夫妻一直未有孩子，我怀疑这花熏香里有什么成分，对我们夫妻不利。过几日，等我病好了，我来寻医师便是。”

    吩咐丫鬟取了屋里留存的花熏香，让坐堂医师带走，曹冠迷迷糊糊睡着。

    第三日，服了坐堂医师开的药，曹冠自觉烧退了，人也没那么难受，就来寻坐堂医师询问结果。

    “曹冠，你家的花熏香，是外面买的还是人家送的？”坐堂医师很谨慎地问他。

    “不是买的也不是人家送的，是我家夫人自己配置的。” 曹冠很明确地告知医师。

    医师一副诧异的表情：“曹冠，你可知这花熏香，除了沉香、茉莉花，还有一味满山香？这一味东西，可以让人怀不了孩子。一般人家做花熏香，断然不会使用满山香。因为用了它，就意味着断子绝孙。”

    曹冠听闻此事也是一脸震惊：“医师，今日你所说之事你知我知，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医师知道曹冠为人一向忠厚，对他的印象向来不错。想来曹冠和他夫人之间，可能有隐情不便对外人道。既是家事，作为医师的他当然不便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