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人

    沈慈恩心下一惊,不知公主如此敏锐。

    她正绞尽脑汁寻找说辞,忽听舞阳继续说到:“罢了,我也不在意,我只中意你的诗。”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教我写诗。后面的话,就看我有没有其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沈慈恩本就对古诗有所研究,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难度不大。

    舞阳站起身,趔趄了一下,有些抱怨地喃喃道:“晌午看了半天的诗词,现在头晕眼花,我先去睡一会儿。”

    路过沈慈恩时,公主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淡淡道:“今日就先这样吧,明日你便给我上课。若我觉得可以,你就留在这。”

    沈.b师范大学语文学科硕士.教资师范大赛第一名.资深教师.慈恩忙行礼谢恩。

    当日她就在公主府的客房住下,准备第二天的教案。

    次日上课,沈慈恩系统讲述了写诗的逻辑理论,比如博弈第一,滋味第二。她还拿出了从公主府书房带出来的诗词作为范本。带着舞阳系统剖析了几篇诗句,并做了一些改进。

    半晌下来,舞阳十分佩服。当即让小厮安排沈慈恩往后一年的住宿,并提前给她发了这个月俸禄。

    虽然入职公主府并没有费很大的周折,但是在磨合阶段,沈慈恩着实有些吃力。

    舞阳写诗,总是气度不够,格局过低,写不出太高的格调。但她本人又极爱狂放不羁的边塞诗,写出的诗文着实令人抓狂。

    沈老师一度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她觉得舞阳不适合这种风格,但也没办法直说。就带着舞阳分析仿写了几十首李白的诗,公主的写诗水平才逐渐提升。

    舞阳身为公主,偶尔要去周边州郡参加宴会,有时可能数日都在外地。

    沈慈恩一旦得了空,就去公主府的书房里泡着。

    有时学到了新东西,她会拉来身边婢女,给对方讲解,组织一下自己的教学方案,也加深自己的印象。

    舞阳知道后也未制止,算是无声默许。一来二去,府里的侍女和嬷嬷都听过她的讲学,沈慈恩收获了一众女学生。

    随着两人越发熟悉,舞阳在沈慈恩面前也显得更加随和自在,偶尔会带着沈慈恩去游玩,教她骑马射箭。

    两人出去巡游,坐在木船上,沈慈恩想起自己以前的研学之旅,时不时会借着眼前的景色阐述书卷中的一些知识,赢得舞阳的一片喝彩,也对课堂中的知识有了更深的了解。

    北风昨日来,大雪忽三尺。

    就这样悠哉快活的在公主府待了小半年,冬至到了。

    冬至又称“至节”,是仅次于新年的喜庆日子。舞阳派管家给府内上上下下都打赏了银子,按照官府惯例给下人放了三天例假,沈慈恩也有了半日的空闲。

    “沈姑娘!过来吃饺子啊!不吃饺子掉耳朵呦!”厨房的庖丁看到雪地里奔跑的女孩,赶忙招呼道:“刚出锅,快来吃。”

    “刘伯伯你先吃!我有事出去一趟!”

    沈慈恩没有停下脚步,坐上公主府的马车后,直奔镇上的乌衣巷的桂香斋。她上次逛街无意间尝到桂香斋的藕粉桂花糖糕,觉得十分合她的胃口。今日刚好得了空,她定要多买些。

    马夫将沈慈恩带到桂香斋,按着管家给的单子在集市采购东西,估计要耽搁一两个时辰。

    沈慈恩买了糕点,看景色不错,和马夫交代后,就抱着点心慢慢悠悠的走回府了。

    她正吃点心,忽而听到身旁巷子里传出几声狗吠,接着是一声怒喝:“不成体统的死就教训教训你!”

    沈慈恩不由自主的望过去,不为别的,这个声音她实在太熟悉了。

    这可不就是那个土地主戴晋川吗?

    戴晋川站在巷子里,怀中抱着一只黑狗。他正抬起腿狠狠踢向角落蜷缩起来的小孩,嘴里还念念有词,都是些不堪入耳的浑话。

    小孩衣服残破,满头蓬发,一动不动的窝在雪地里,浅色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下绽放出大朵大朵的红莲。

    “臭乞丐,我爹是谁你知道吗?还敢咬我,去你妈的!我弄死你也没人管我!”

    沈慈恩想到自己前世教过的一个女孩,女孩家境贫寒,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后来女孩不知犯了什么错,被班里几个有背景的孩子合伙欺负,自己出面干预也不成,当时一个孩子就在沈慈恩面前如此叫嚣。

    她停下脚步。

    “戴公子,这么冷的天,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沈慈恩头戴珊瑚头簪,身着朱色织金镶边斗篷,额头中心绘着莲形花钿。若含秋水的杏眼湛湛有神,双颊微现梨涡。看上去像是哪个世家跑出来的嫡出小姐。

    戴晋川看到女孩愣了愣,琢磨着沈慈恩的声音,瞬间想起半年前遇到的那个破烂丫头,与眼前女子身形极为相似。

    自从听说沈慈恩入选,他被气得数日不肯吃饭,眼巴巴的等着沈慈恩犯错,被逐出逐出公主府,让自己心情好受点。

    谁想沈慈恩在公主府直接住下了。

    他不敢动公主的近人,但也有些气不过,道:“关你什么事,我自然是教训人。这个死小子,竟然敢和我爱犬抢东西吃,还打伤它,我今天一定揍死他!”

    沈慈恩暗自翻了个白眼,嘴上温声道:“公子,今日天冷,您就算不管他,他也活不了。这人来人往的,您要是被人看到,岂不是坏了您的声誉。况且您家财万贯地位高贵,见多识广才高八斗,何必和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孩子计较呢?”

    戴晋川看看她,又看向地上男孩,似乎被说服了。

    他拿出手帕擦擦自己鞋上的血迹,末了扔在小孩脸上,朝沈慈恩道:“你可不许把今天的事情乱说,更不能和公主说,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慈恩颔首不语。

    待男子趾高气扬走出巷子后。沈慈恩急忙凑到小孩身前,伸出手探了探对方鼻息,长松一口气。

    没有断气。

    沈慈恩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看到对方光洁白皙的脸庞,小孩相貌俊美,雌雄难辨,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看着像晕过去了。

    沈慈恩秉承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将点心揣在怀里,一只手扶着小孩的背,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抱起来。

    谁知还未走两步,小孩就醒了,一声不吭的乱蹬乱打。沈慈恩避不开,新买的斗篷立刻印上半个泥脚印。

    她顿时火大,拍了拍小孩的背,恶狠狠道:“再乱动,我就把你扔给刚才那个揍你的人。”

    小孩立刻停住,死尸一样瘫着沈慈恩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的声音弱得像猫崽,有气无力道:“我没有名字。”

    “那你家人呢?”

    小孩直接闭眼不再言语。

    她自知没趣,抱着小孩前往附近的医馆。

    沈慈恩刚踏进去,就有医馆弟子上前询问。和店里的人交代情况后,弟子就喊来了店里的大夫。

    尽人事看天命,沈慈恩看着小孩血迹斑斑的伤口,自我安慰道。

    大夫一边把脉,一边抚着自己的长须,皱眉道:“病人脉搏沉细而无力,此属气虚血瘀之象,加之面色苍白,气血亏虚,可能有顽疾。如今现在身体有伤,可能要多用今日的药。”

    “大夫您看着给药就行,就让他住在医馆里好了。”沈慈恩随口问了一句:“这个孩子多大了?”

    大夫摸了摸小孩的脚腕,语气肯定道:“应当十二岁,男孩,骨架不大。”

    沈慈恩掏出一两银子,看了看外面的时间,又掏出了自己身上的糕点。

    “饭点到了,待会儿给他包扎好了,让他吃点东西。饺子是吃不到了,先吃点这个垫吧。”沈慈恩又嘱咐了几句,她下午还要备课,便先行离开了。

    男孩看着身旁热腾腾的糕点,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沈慈恩离去的背影。

    沈慈恩还未踏进公主府大门,就听有人唤她。

    “哎哟,沈姑娘,您可来了!”

    一位头戴木钗的中年妇女捧着几包点心,道:“我想你早上要多睡,没想到你还出门了。这是特地给你买的桂花糖糕,还热着呢,赶紧吃吧。”

    沈慈恩无功不受禄,一面推拒一面寒暄道:“崔婶怎么在府里?今日府上放了假,我以为你在家陪子进呢。”

    崔婶直接将点心塞在沈慈恩手里,喜气洋洋道:“这不是专程来感谢你吗?”

    “你常给我们府中下人讲课,我有幸也听过几次。你可是给公主上课的人,说的话不跟那金子似的,不能浪费对不对?所以我一听完,就赶忙给我家子进复述一遍。”

    “前两日子进考岚山书院,恰好!”崔婶一只手背在另一只手心上面拍了拍,语气夸张道:“岚山书院的考题恰好就是你讲过的一个内容,好像是什么策问,问了怎么选拔人才。”

    “你上次不是说,选拔人才要注重平等平权和平民吗?还有对什么偏远地区进行照拂,还有什么特长破格录取之类的。”

    沈慈恩内心涌起一点暖意,嘴上谦虚道:“归根到底还是你家子进这孩子有福气,也聪明。”

    崔婶依然是滔滔不绝,沈慈恩吃着桂花糖糕,心情分外美丽。

    “.......沈姑娘,这里就咱俩,我嘴巴也说大点。”

    两人坐在湖心亭的长椅上,崔婶望着公主府的朱色围墙,慢悠悠道:“其实我小时候也陪我弟弟上过几天学堂,他学不会的我都能学会。”

    “左邻右舍都打趣,说我若是托生个男子,定是个状元郎。但我爹娘没什么本事,家里也没多少银两,我只能早早出来赚钱了。”

    “早年我给人干活,人家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给我算错工钱也不认。后来还是我丈夫出面,对方才补齐了。我丈夫是个秀才,有学识。但他天天都忙,子进跟着我,我什么都教不了他。”

    崔婶转头看向沈慈恩,略带羡慕道:“沈姑娘从来没说过自己家里面的情况,但你家肯让你上学堂,想必爹娘很疼爱你吧?”

    闻言沈慈恩愣了愣,想起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家庭。

    她不是家中独女,上面还有个姐姐,父母从小就带她们看展览。

    四口人还经常一起写字画画,家人也从来不会因为她是女孩而苛待她。

    而原主的亲生父母,对自己的女儿动辄打骂,甚至将女儿活活打死。

    沈慈恩从不提及自己的家庭,现在又沉默不语。崔婶以为自己说了她的伤心处,忙道:“沈姑娘你过会儿是不是还要给公主上课,赶快吃完点心去书房吧,别让公主久等。”

    舞阳的书房靠近花园,冬日里打开窗,可以看到银装素裹的大地,她以前很喜欢看冬日的景象,尤其是园内梅花盛放的场景。

    自从沈慈恩让她写关于梅花的诗句,她就不怎么看了,窗户天天关着。

    舞阳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噘起的嘴架着一支毛笔,身后挂满了毛笔字。

    “殿下,昨天让你仿写的诗句,今天练的怎么样啊?”沈慈恩风尘仆仆地推开大门,将身上的雪拍掉,看向慌忙藏核桃的舞阳,一针见血道:“你是不是忘记写了?”

    “啊。”舞阳避开沈慈恩的视线,道:“最近府中杂事比较多,我给忘了。”

    “府内上下是严管家打理的。”沈慈恩摇摇头,极其不赞同的说道:“殿下,夏天您坐船游玩,秋天骑马围猎。如今冬天,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了,应当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啊。”

    古代人考进士,头悬梁锥刺股,哪有这么懒散。

    虽然公主不用考取功名,但沈慈恩前世的老师人格越发活跃,总想让自己的学生更加优秀。

    舞阳拨了拨自己倾泻如墨的头发,无奈道:“慈恩啊,你有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小孩子,倒像是个嬷嬷,定是被辛嬷嬷带坏了。”

    她当然不是小孩子,沈慈恩暗自吐槽。她前世都快三十了,教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上百个了。

    沈慈恩动手磨墨,嘴也没闲着,语气正经道:“殿下,今天我们要再多学一点,你可万万不要懈怠。”

    位高权重的公主发出一阵哀嚎。

    沈慈恩想起自己的教材落在隔壁房间,和舞阳告知后,便开门去取了。

    她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口不远处站着几个侍女。

    崔婶也站在风雪中的人群里,面色尴尬的冲她笑了笑,边搓手边哈气,压低声音问道:“我们在外面,不打扰姑娘上课吧?”

    沈慈恩于心不忍:“我和公主交代一下,你们不如进来听吧。”

    “沈姑娘千万别这样。”崔婶忙道:“公主殿下宅心仁厚,能允许你给我们讲课,我们已经觉得万幸了,不必再多此一举。”

    沈慈恩知道阶级有别,便不再多说什么。

    舞阳一下午都很配合,结束课程后还未天黑。沈慈恩想起今早救下的孩子,心中难免有些牵挂,便唤了公主府的马车,没过多久便到了医馆门口。

    “掌柜的,我送来的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能走路了吗?”

    一个小厮赶忙向她行礼,小心翼翼道:“姑娘您听我说,我们的确按照您的吩咐给他包扎,还用了上等的药材。”

    “但是那个孩……那位公子,一声不吭就跑了。”小厮苦笑道:“我们也不知哪里做的不好,遭公子嫌弃了,他走时我们都未发觉。”

    沈慈恩暗自诽腹,怕是没救回来吧。

    她本想送佛送到西,等男孩恢复后,将他送到官府寻爹娘。

    但如今看来,两人没什么缘分。

    乌金西坠,星月光来。

    沈慈恩站在护城河上,目光所及之处,张灯结彩,银花火树。可能临近春节,镇上的集市热闹非凡。

    她热闹看惯了,只想早点回家。

    前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似乎在看什么表演。

    路过的沈慈恩听到几声熟悉的啜泣。

    “……呜呜我家沈丫头,是有人说在镇上看到过她的,她连父母都不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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