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裴晏秋到点下班。

    临近下班的时候,她就能听到办公室外的小年轻们的异动了,大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竖着耳朵立着眼睛就等老板走出办公室。

    这个场景总会让裴晏秋想到初高中的下午最后一节课,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老师。

    她之前下班时间晚,公司里的人只要动作轻点,到点就能走。最近几天她到点就下班,底下的人不敢直接开溜,就怕和她撞上。

    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公司也不强制加班,加班费从不克扣。

    对此,她的特助只能说,这是打工人特有的心虚,你不懂,因为你没遇到过恶心人的老板。哦,你就是老板,打扰了。

    特助和几个秘书正窝在一块点外卖,准备晚上在公司熬项目。

    她叮嘱了几个年轻姑娘注意点安全,唯二的男秘书袁楷举手调侃说老板顾此失彼,怎么,我就不值得被老板关注吗?

    裴晏秋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从谏如流,说那你也注意点,这么个帅哥别被劫色了。

    惹得办公室几个人狂笑。

    她的特助周子衫帮她按了电梯,跟在她身后,准备开车送她回去。周子衫是她的校友,学妹,家境不好,父亲还欠了一屁股的债,跑路了,胜在人争强好胜,干劲十足,一路做到了她的特助的地位。

    她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刚从国外旅游回来的徐君幼约她出来嗨,裴晏秋婉拒了。“最近家里养了条不听话的疯狗,得早点回家。”裴晏秋听到徐君幼那头舞池声蹦迪声震声,皱了皱眉,把电话拿远了些。

    徐君幼也不强求,说了几句下次约,就挂了电话。

    裴晏秋收了手机,周子衫有些好奇的看了她一眼,问:“裴总最近是养了狗吗?什么品种的?”

    周子衫家里养了两只大金毛,狗毛光滑,又精神又亲人,她天天在公司里又是甜蜜又是负担地抱怨她家的傻狗子,可爱,喜欢。

    裴晏秋漫不经心地说:“不清楚,野狗。”

    裴晏秋不像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平日里,办公室有人炫耀自家的猫主子、狗崽子,她从来不搭腔,逛街路过猫咖眼皮也不抬一下。

    周子衫就不敢再继续深入聊下去,刚巧两人也走到地下室,周子衫忙开了车门。

    裴晏秋迈了腿进车,说了声谢谢,从副驾驶处抱了小毯子,摘了眼镜,倒在后排补觉。

    自从前几天把“霍泓”锁房间里后,她就没睡一天安稳觉。

    她几乎是把那个家伙给吓到不敢逃后,那人才乖乖吃饭,但还是折腾。他白天就睡觉,到了晚上三更半夜,玩乐器、唱歌、大吼大叫、拍门,反正不把她折腾醒是不罢休。

    这几天折腾下来,裴晏秋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裴晏秋觉得那家伙是仗着自己不会对霍泓的身体动手,有点肆无忌惮了。

    不伤狗健康的训狗方式,裴晏秋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眉眼舒展开来,眼底寒意明显,她在心底冷笑一声,那就看看是谁有耐心了。

    她休息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

    周子衫开了车灯,刚要回头喊她,就发现她睁开眼睛醒了。

    裴晏秋长着一张淡颜脸,五官精致,是那种如果好好用脸化着淡妆,冲人嫣然一笑,就会被评为初恋女神的程度。

    但她人就和初恋小白花完全不挂钩了,裴晏秋上大学时就是著名的校园风云人物,孤傲不理人和她别的形迹相比都能算是优点,尤其是读研期间,据说是逃课、飙车、抽烟打架都干过,至于真的假的就不知道了,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几乎强悍的绩点和把导师气晕被逐出师门的壮举。

    裴晏秋平时带着个黑框眼睛装斯文人,看上去像个好相处的漂亮科研人员,还是乖乖女花瓶那一卦的,倒有利于搞人际关系,摘了眼镜后,一双桃花眼眼峰锐利,笑意更接近于讥讽,使得她小白花的气质变成了一种虚伪的阴暗和潮湿。

    总之就是看的人不寒而栗。

    裴晏秋戴上了眼镜,接过周子衫打包好的袋子,说了声谢谢,让她开车回去注意安全,加班也别太晚,公司又不苛刻你这些,下车了。

    周子衫捂了捂胸口,心想,就算如此,裴晏秋的脸还是太漂亮了,无怪乎年会上她臭着一张脸还有数不尽的男男女女想跟她搭讪调情。

    裴晏秋低头给她哥裴晏然发了消息,说自己到家了。

    这是从裴晏秋读研从学校搬出来住后养出来的习惯,父母担心自己女儿,哥哥也担心她,又劝不了她,她也不喜欢和人合租,最后的让步就是让裴晏秋每天晚上给裴晏然报平安。

    裴晏然为此还开玩笑,说你该找个男人了。

    裴晏秋当时冷笑一声,说自己找个男的还不如养条狗来得实惠舒服。

    更何况,裴晏秋想,自己最想要找的人,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她打开房门,房间静悄悄。

    裴晏秋挑了挑眉,她换了鞋子,走上楼,打开了楼上最大的一间房,“霍泓”正站在房间里,猛地扭头和她面面相觑。

    夕阳西下,晚霞热烈,余晖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浅金色的描边,让他看上去像一株青葱的竹。

    霍泓该是什么样子,裴晏秋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她在不知不觉中失去霍泓的时候太早,时光流逝得太快,自己的自大和敏感使自己缄默而别扭。

    反正,有太多解释的理由。

    可能他就是那种上大学就会放飞自我的人,他就是那种一见钟情就会失去理智的人,可能他就是交了坏朋友,他就是喜新厌旧。

    这都很正常,没有谁和谁是会一直走下去的,更何况他俩之前也就只是朋友。

    裴晏秋不会因为霍泓穿了一件完全不是他风格的衣服、吃了他之前不吃的食物而怀疑他,裴晏秋因为那难以言喻的气氛和气质而怀疑他。

    霍泓为了追人,逃课、打架,喝酒喝到进医院,裴晏秋只是觉得他陌生,却没有想过他已经被陌生的灵魂所替换了。

    这谁能想到?

    裴晏秋阴着脸想,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者,连看鬼片都在和人盘逻辑,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她是说过霍泓中邪了,被下降头了,但也只是她恼极了的抱怨,她哪有想过这世界还真存在这种怪事。

    “霍泓”看到来人是她,瞳孔地震,有些目瞪口呆,然后眼眶微红,盯着她。

    裴晏秋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搬了把小凳子坐着,把手里周子衫打包好的饭菜拿出来,三菜两荤一汤,周子衫在五星饭店点的。

    霍泓似乎是饿了,能不饿吗,这两天他早饭吃几口,午饭吃几口,晚饭吃几口,也不知道是打算气死她,还是就打算饿死自己以明志,实在是有骨气有本事。霍泓坐在地上——地上铺了一层厚毛毯,扒了一口饭,咬了一口肘子,盛了汤,喝了口,看着茶几上的清蒸螃蟹,下意识地抱怨道:“我又不爱吃海鲜,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这个样子,倒像十年前的霍泓,神情也像,脾气也像,裴晏秋模模糊糊地这样想,没上大学前的霍泓是什么样,爱笑,嘴巴甜,态度随和,对她好,对谁都好。总之就是那种班里面很讨人喜欢的男生,会说些俏皮话,做逗人的事,让人看着他心情就好。

    裴晏秋说:“这是我今天中午给你的单子,你选的。”

    霍泓慢吞吞地说:“这样啊,”他有点心虚,偷偷看裴晏秋,被她抓了个正着,继续扒拉菜,询问,“那我吃掉?”

    语气更像从前的霍泓了。

    毕竟霍泓对海鲜不过敏,他吃不惯这股味,但你说真要他吃,他哼哼唧唧抱怨着也是可以吃的。

    不像他对菠萝过敏,还吃,吃出一身疹子,就为了和小姑娘赌气。

    裴晏秋的脸色不好看了,她说:“不想吃就别吃。”

    霍泓唔了一声,敏锐地觉察出她心情不好,他又吃了几口饭,才小声问裴晏秋:“你吃了没?”这真的不怪他,霍泓想,谁一觉起来发现自己活在十年后,自己被脚铐铐着,自己的邻家小青梅变成了□□犯,都得稍微怂一下,脑子转不过弯来。

    裴晏秋笑了一下,是那种客观上漂亮极了,主观上带着嘲弄的冷意的笑,她说:“吃你的。”

    霍泓就乖乖吃饭了。

    他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瞧裴晏秋,过了那股别扭劲后,就不由自主地拿从前的眼光看裴晏秋了,小裴同学是越长越漂亮,眼睛大大,皮肤白皙,就是脸冷,表情也臭,桃花眼底下有一层暗淡的黑,戴着黑框眼镜,一看就是没睡好。

    霍泓就有点心疼,不知道小裴同学上的啥班,有没有遇见不好惹的上司和不好相处的同事,就她那张嘴,霍泓担心她被孤立。不过,霍泓想到裴晏秋幼儿园的样子,又觉得说不定是天才小裴同学孤立所有人呢。

    初高中阶段,裴晏秋在意识到自己有一张漂亮脸蛋后,豁然开窍,笑眯眯地看人,用自己那无往不利的漂亮脸蛋在和人打交道时大杀四方,有段时间桌肚里塞满了情书。

    那个时候的她打扮得滴水不漏,人也开朗了不少,朋友也陆陆续续交了不少,全是泛泛之交,还是和他最好。

    不过现在裴晏秋穿着高领浅褐色衬衣,黑色风衣外套随手被她扔到椅子上,脸上一点粉饰都没有,连唇色都是暗的,整个人冷淡得就像是从高山下来的一团雪,不照一点光。

    霍泓吃饱了,他把几个包装盒整理好,重新塞回袋子里,只留下没拆封的螃蟹,他站起身去拿纸巾——他的脚铐留的活动空间很大,基本在房间里,怎么活动都没问题。

    他这个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有浴室,书柜里放了些书,流行书、专业书都有,围棋、象棋、乐器、画具反正一大堆解闷的东西。

    霍泓收拾完桌子,坐在毛毯上,做好心理准备,刚要开口和裴晏秋说话,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晏秋突然开口:“喂,你又打算耍什么花招,发现逃不出去,准备装失忆?”

    真没有记忆的霍泓:“……”

    九月以前从来不会对他喂来喂去,霍泓委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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