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黎明初上。

    重重扶光透过云层，于天际处抹上一缕嫣红。此刻的未央宫，气势恢宏，威严肃穆，神圣且容不得丝毫亵渎。

    “前线军报！前线军报！”驿兵一路奔驰，从西安门响彻整个未央宫，宫道上，所有宫侍守卫闻声纷纷避让。

    大殿上，满朝文武伸着脖子望向殿外，汉帝坐在金龙盘绕的御座上也翘首以盼。

    不一会儿，驿兵奔赴进殿，跪在大殿上，竹简举国头顶：“参加陛下，前线军报！”

    汉帝：“速速呈禀！”

    他身侧的大太监苏文得令立即接过军报，宣声道：

    “卫青呈奏陛下，臣率军再次出定襄，直入匈奴境百余里，破胡垒数处，斩首万余，俘虏万余。然匈奴主力北遁后迂回流动难以确位，臣以大漠为界，兵分六部于北，无果而回。臣又以信建二部为先锋，既二部至漠，遇匈奴主力，信降，独余建还，失两万余。

    嫖姚校尉，亲率八百轻骑，至王庭察布营地，斩单于大行父，俘虏其叔父及丞相、当户等人，外斩两千余人，焚其粮草辎重。”

    御座上，汉帝听在耳里，脸色从怀期待到怒发冲冠，再到喜笑颜开，可谓切换自如。

    “好！这个霍去病，哈哈哈……”军报读完，汉帝放声大笑，将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朝臣见此不由大松口气。

    “拟旨，命卫青将朕的嫖姚将军速速带回来。”

    “诺……”

    月余后，大军浩浩荡荡班师回朝。

    自出征来，大军渐有所获，歼灭不少匈奴人，卫青自思得足偿失，不可贪功冒进，又因连失两军，便琢磨引军还朝。

    巧的是，汉帝收到卫青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后，便命他速将霍去病带回长安，这下正合心意。

    卫青将大军驻扎在城外十里地，自己率众部将进宫面圣。

    -

    “臣，卫青，叩见陛下！”卫青在站在前首拱手作礼，后面是霍去病等人。

    “臣，霍去病、李广、张骞……叩见陛下！”

    “呵呵，众卿辛苦，都平身吧。”

    御座上，汉帝很是高兴，也很会操纵人心，他没有苛责，只是细细询问战事情况，又和众将讨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势要歼灭匈奴。

    讨论完，他才让苏文宣读早已拟好的封赏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卫青率军北征，虽斩获良多，但失两军，功过相抵，念其受人蒙蔽故赐黄金千两。

    嫖姚将军霍去病，出奇兵攻其害，战绩过人勇冠三军，授封为冠军侯。

    其余诸将，各赐黄金五百。”

    “大将军，接旨吧。”苏文将黄锦递到卫青手中。

    卫青自知汉帝给他留了脸面，并没有接旨，而是请奏：“臣谢陛下怜恤，但臣自知得失，不应受赏，还请陛下收回臣的赏赐。

    另外，校尉张骞出使西域多年，熟悉匈奴地形，知水草所在，让大军兵马不至饥渴，于此次北伐功不可没，臣请奏授封骞功。”

    卫青说完，站在最后面的张骞瞬间眼尾发红，泪盈满框。他出使西域十多年，风餐露宿，黄沙埋身，甚至被匈奴等外族刁难时也从未红过眼，也没指望能封侯拜相。

    他垂下头，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原来还是有人能看见他的付出！

    “嗯……大将军所言甚是，准奏，苏文，拟旨！”汉帝当即准卫青所奏。

    “张骞上前听封，大军北伐，汝功劳甚大，拟封博望候。”

    “谢陛下！”张骞闻言，从后面走上前。

    队伍里，有不少眼红酸泛之人，其中李广最甚，他征战多年也未能封侯，而霍去病小小年纪却能一战封侯，此时心里的酸水就跟海水倒灌一样，酸得他眼里心里都是嫉妒。

    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他霍去病就能一战封侯！

    -

    碧空如洗，金灿灿的阳光爬上细窗，光晕漏在地上如银蝶飞舞，闪闪亮亮，扫去一切阴暗。

    到了午膳时刻，众将退去，汉帝留下卫青和霍去病，领着他俩一同前往椒房殿。

    卫子夫知道他们要过来，早就命宫女将各种美味佳肴准备好，她还亲自到小厨房炒了几个拿手好菜。

    当初还在平阳公主府时候，她和卫青相依为命，卫青是马奴，总是吃不饱穿不暖，还受人欺凌。她便借着公主的面偷偷的给卫青做好吃的，那段时光很苦，也很甜。

    如今苦尽甘来，也不枉当初一番算计。

    汉帝三人刚到椒房殿，卫子夫就笑意盈盈的迎上去，略有娇嗔道：“陛下，怎得来如此晚，可是陛下嫌弃妾的手艺不精。”

    汉帝随着她坐到主位上，笑骂她：“你呀，看来朕的大将军回朝，朕的皇后娘娘说话都硬气。”

    饭桌上，几人如寻常人家一样，围座而食。

    汉帝作为大家长，自然是要在饭前发表一番陈词，他看着霍去病，他如几年前的卫青一样，都是出奇兵攻要害，如此年少有为。

    他虽然倚重卫青，但为君者还是要先点点他，遂对卫青道：“赵信此人，跟了你不是一天两天，此次你怎么一点察觉都没有。”

    卫青闻言，立即站起来，心中惶恐不已，他自罪识人不清，怨不得谁。

    “坐下，坐下，一家人不必拘着。”汉帝也并不是要处罚卫青，见卫青站起来，连连摆手让他坐下。

    “就当聊聊家常，论辈分，朕可是你大将军的姐夫，大将军上阵杀敌的胆子何时这般小了。”

    卫青为人谦卑素和，跟在汉帝身边多年，早已通晓一个道理，无论你有多大功绩，一旦成了当权者的眼中刺，势必要处置而后快。

    他闻言复坐下，仍然拘谨：“陛下，臣确实有负重托，赵信随臣数年，虽无大功亦无甚过，臣当时兵分六路搜寻匈奴主力，但一直找不到。

    臣便考虑着，若大军全部出去，损粮耗力，不若派先锋寻找，找到后与大军再合围攻之。赵信本是匈奴小王，熟悉地形又深知匈奴习性，便自荐先锋。

    苏建和李广不甘落人后，也自荐先锋，臣知道李广并不适合大漠搜寻，便让苏建跟随赵信一起，能互相照应和牵制。

    不曾想，他们刚出去就遇到匈奴大军，受其埋伏。”

    说到此处，卫青望着汉帝，略有迟疑。

    相交多年，汉帝自知他的迟疑：“青但说无妨。”

    “臣总觉得，军中有人给匈奴送信，大军兵分六路时虽也是单股作战，但六路相隔不远且联系紧密，匈奴既得知也不敢贸然下手。

    赵信和苏建单独出寻时，照苏建说的，他们是到了一个山坳处，有参谋便建议将大部队暂且搁置，先带着三千轻骑搜寻，结果轻骑驶出去后便被匈奴人合围，也就是说匈奴是提前埋伏于此，只等着赵信他们入套。

    故臣认为，军中必是有人提前给匈奴送信，而且故意引着赵信和苏建过去。”

    饭桌上，霍去病坐在下首，听得心惊肉跳，他面色淡漠，悄悄握紧酒杯，不知道他舅舅会不会把沈青青供出来。

    汉帝闻言气愤不已，一掌拍在桌上，杯碗筷子跟着跳三跳：“着实可恨，自与匈奴开战以来，我军屡屡受挫。日前，廷尉署来报，查抄了一家商铺，搜出许多伪造的边关文书，可以在边境畅通无阻。

    哼，如青所言，确有人在朕眼皮子下捣鬼，偏生朕还抓不到他！”

    席间久久无言，卫子夫见气氛一时低沉，哪还有适才的欢乐。

    她出言劝道：“陛下，匈奴此行必是畏惧陛下天威，我大汉巍峨岂会遭小人得逞，必将其屠戮殆尽。”

    又转头朝卫青示意道：“卫青，你说呢？”

    卫青立即站起来表态：“陛下，青有生之年，必将匈奴赶尽杀绝，保我大汉万年永昌！”

    霍去病也不甘落人后，跟着站起来，目光如炬，傲骨如松。

    “陛下，去病亦随舅舅之志，以血肉之躯换天下太平！”

    “哈哈哈……好一个血肉之躯换天下太平，都坐下，大汉能得你们两员大将，朕心甚慰。”低沉的氛围随着汉帝爽朗豪迈的笑声一扫而空，席间又恢复其乐融融。

    卫青附言：“去病，经陛下悉心教导，年少锐气，后生可畏，臣自愧不如。”

    汉帝后又询问霍去病汉军失去先机的原因，霍去病也是侃侃而谈，道汉军的每一步行动，匈奴似乎都做好了准备，汉军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汉帝问他：“那当如何？”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速战速决，以汉军骑兵奔袭至匈奴后方横插攻击，以匈奴惊扰我汉朝边境之道还施彼身。”说起谋略，霍去病不屈人下，眼里光芒必现。

    席间，推杯交盏，碗筷碰撞，翡翠玉石清脆之声应和殿外枝头的蝉鸣，悦然动听。

    -

    沈青青自回京后，霍去病便没有再拘着她。

    经过一个月的悉心“陪练”，她不仅挣了第一桶金，还收个真心实意的“小弟”。

    大军还朝，有官职的都可以先行回家探亲。此时，她和冯贤坐在长安街最热闹的酒楼里，大快朵颐。

    “沈兄弟，你能不能注意下吃相，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吃相太难看了。”冯贤见沈青青一手一个鸡腿，左右开弓，就跟难民营里三天饿九顿的一样，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唔……”

    沈青青咽下一大块肉后，才说：“冯兄，你是不知道，我这一个多月来，一点点……”她将手指捏合在一起，“一点点油腥都没有见着。”

    “不至于吧，怎么说你也是霍校尉的进士，听闻霍校尉对部下并无可待。”

    沈青青迫不及待再咬一口肉，口腹生香，十分满足。

    “你是不知道，哪个虐待……”

    她一抬头，就瞥见门口走过来的身影。

    注：西汉史书上，对汉武帝身边的太监没什么记载，只对害死太子刘据的大太监苏文略微记载，所以文中的太监皆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