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润玉安排了住处，伏瑶去见了灵宝天尊，俯身就要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圣女既已神魂归位，前尘往事必定都已记起，就不该对老朽行此大礼。”
伏瑶只是淡淡一笑，还是郑重施了一礼，“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道君予伏瑶教养之恩，伏瑶自不敢忘。”
“也罢，老朽就托大，受圣女这一礼了。”灵宝天尊无悲无喜，转念问道，“不知圣女接下来有何打算，但有所需，老朽必当尽力。”
“我既回来了，那家伙想必也早已蠢蠢欲动了，过了万载岁月，那家伙只会更强大了，只靠我一人恐怕勉强，我会先去寻五行神官。”伏瑶早已想清楚了对策，有条不紊地道。
“师父，我需要白泽师兄和祈灵师兄的帮助。”
“他们本就是女娲娘娘座下神兽，自然任凭圣女驱策。”
是呀，瑞兽白泽，麒麟祈灵，白矖和腾蛇是曾经追随在女娲娘娘身边的四神兽，白矖和腾蛇在那场补天之战中追随娘娘而去，唯有白泽和祈灵侥幸活了下来。
伏瑶忆起旧事，沉默了一瞬，面上又恢复了平静，然后让纸鹤传音，唤来了白泽和祈灵。
祈灵甫一进草室，就觉得气氛有些凝重，不禁收敛了玩味的表情，和白泽一起恭敬给灵宝天尊行礼。
“白泽，祈灵，醒来！”灵宝天尊手中轻掐法诀，轻拂二者眉心，白泽和祈灵只觉得神魂一荡，仿佛有什么束缚被解开了，眼前的浓雾尽数散去，一切变得清晰。
那日记忆尽数回笼，他们随着娘娘一起奋战，白矖和腾蛇在战斗中死去，他们也重伤几乎陨落，是伏瑶用为数不多的混沌之气，给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娘娘已经不在了，他们带着这些记忆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还烦请道君封了他们的记忆，以后他们就麻烦道君多多照顾了。”这是伏瑶留下的一缕神念，给予灵宝天尊最后的嘱托。
“圣女……”白泽和祈灵一时心中酸涩，他们本应该保护娘娘死去的，却苟活至今。
“白泽师兄，祈灵师兄，不必如此，不管往事如何，你们总是伏瑶的师兄。”伏瑶抬了抬手，淡淡笑了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和二者简单交代了几句，祈灵就已明白她想做什么，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昆仑镜会为你们指明方向的……”说着，伏瑶催动法力唤醒了昆仑镜，镜中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伏瑶皱了皱眉，万载岁月，沧海桑田，如今的六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并不知晓昆仑镜所指是何处去。
但这对通晓万物的白泽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凝神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镜中所指乃是何处。
“泑山，这里是泑山。”白泽十分肯定地道，“蓐收神官曾经的住处，想来那时魂消神散之后，金神留了一缕神念魂归故里，如今也重现于世了。”
“既是如此，事不宜迟，还请二位师兄尽早动身，找寻蓐收神官之事，就拜托二位了。”收回了昆仑镜，伏瑶神色郑重地道。
白泽师兄通晓万事，却不擅长战斗，若是让他独去，伏瑶总是不放心，而有祈灵师兄作陪，彼此更好有个照应，她也能安心些。
“小瑶儿，你想起了旧事，那他怎么办？”祈灵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对伏瑶的态度一如往昔，在她前去送别之时，随口问了一句。
他看得出来，太微那个儿子，对伏瑶明显是有情的，而且他还和万年前那个小白龙同名，很难不联想到二者有何关系。
“祈灵师兄，是他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些事情如今都不重要了。”伏瑶神色淡淡，面上并无半分情绪。
这片天地，这些生灵万物，是娘娘曾经亲手创造的，娘娘爱着这片天地里的一切，如今娘娘不在了，她自然要代替她守护好她所珍爱的一切。
她自神魂归位之后，就知晓自己身负怎样的命运，若最终她还是要消散于天地之间，又何必再给他留下什么妄念呢。
她会消去他的记忆，就像万年前一样，他会忘了她的，好好做一位贤明的天帝。
“算了，你自己的事情，你比我们更清楚，师兄我就不多嘴了，但师兄希望，有的时候，你能自私一点，考虑一下自己。”
目送白泽和祈灵离去之后，伏瑶才慢悠悠回了住处，摒弃了一切纷杂的念头，凝神静思。
等她打坐醒来，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伏瑶起身下榻打开了门。
待看到院子里坐着的润玉，她愣怔了一瞬。
“瑶儿，”润玉起身迎了上来，语气里满是关切和欣喜，“你醒了，可要用晚膳？红鸾和青鸾准备了素斋，我怕扰你清修，就一直放在这里用法力温着。”
伏瑶敛去了所有情绪，神色淡淡，“多谢陛下的好意，我暂时不想吃。”
润玉的笑容一僵，但还是温声细语，“可是饭菜不合胃口，那等改日伏瑶随我回璇玑宫，我让沉渝准备你爱吃的。”
“陛下，你该回天界了！”伏瑶侧过脸，有些不忍看他。
“瑶儿，这话是何意？”润玉素尝淡然如水的脸上满是慌乱，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该是这样的，润玉你不应该如此卑微，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你，伏瑶心中的念头疯狂涌动。
“不是说好了，我陪着瑶儿一起寻找五行神官，我们一起封印那个邪魔，瑶儿是要赶我走吗？”润玉一把攥住她的手，与伏瑶四目相对，清泉似的眸子里盈满悲伤。
“那是我要所做之事，而陛下身为天界之主，也有陛下应尽之义务，还请陛下以六界生灵为重。”伏瑶只觉得心口仿佛被巨石碾压，张口吐出的话却显不出半分情绪。
“你……又要抛下我，是吗？”润玉嗓子发涩，只觉得开口都艰难。
“就像那时在凡间，抛弃景策那样，抛下我吗？”
“景策不过是我的一缕化身，你在凡间死去后，景策所做的，我只会更甚。”
伏瑶心中轻颤，在凡间之事，她在昆仑镜中看到过的，景策在她死后亦随她而去，润玉他……
“你觉得六界生灵比我重要，那我呢，我难道不是六界生灵之一吗？”
“是你招惹了我，让我倾心于你，现在你却想抛下我就抛下我，你想得太好了，伏瑶。”
润玉步步靠近，声声逼问，让伏瑶不禁连连后退，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话本里的负心薄情之人。
“我……我……”这样的润玉，让伏瑶有些陌生，或许始终是她忘了，润玉他是天帝啊。
“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润玉忽然松开了她，轻声细语地道。
等到润玉离去了，伏瑶还坐在院子里，看着天际的月亮，发呆了许久。
再次见到润玉，是在三日之后，他给伏瑶端来了一壶清茶和几样糕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来，尝尝看……”
伏瑶一时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直愣愣任由他拉着坐下，看他给她摆了碗筷。
“尝尝这个，你最喜欢的广寒糕。”润玉说着就给她夹了一块糕点，不给伏瑶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伏瑶尝了一口，不禁觉得熟悉，忍不住抬眼问道，“这个……”
润玉一边给她斟了一杯茶，一边回道，“我回了一趟璇玑宫，这是璇玑宫御厨的手艺。”
难怪她觉得熟悉，璇玑宫御厨所做的膳食，一直都非常合她的口味。
“来，喝茶，别噎着了，这是你惯常爱喝的月光白。”润玉随手将茶盏递给了她，伏瑶只觉得心绪纷乱，将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进肚，伏瑶忽觉得一时有些天旋地转，竟有些看不清润玉，她勉力支撑起身子，却被润玉一把捞进怀里。
在睡过去之前，只听到那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睡吧，瑶儿太困了，我带你回璇玑宫。”
躺在玉床上的伏瑶猛然醒来，茫然四顾，这里是璇玑宫？
“伏瑶姐姐，你醒了吗？”随着叩门声一起传来的是沉渝的声音，伏瑶恍然才觉竟是许久不见沉渝了。
理了理衣衫，伏瑶起身打开了门，就迎上了沉渝的笑脸。
与沉渝许久未见，不免多聊了几句，言谈间提到问起了润玉，沉渝面色有些凝重。
“这几日陛下一直在玉霄殿，与众位仙君商议大事，最近不知怎么回事，下界四处异动不断，守卫的仙君说是妖魔作祟，正欲派神将去应对。”
伏瑶手指轻叩桌子，脸上一片肃然之色，果然如她所料，烛九阴的余党终是按耐不住了。
毕竟当初烛九阴可是集结了各方势力，想要讨伐娘娘和神界，烛九阴虽被镇压，可他残留的势力终究是未清理干净，如今也是死灰复燃了。
本以为只要找到五行神官，重新封印了烛九阴即可，如今看来不单单是烛九阴，还需要应付他的拥趸势力。
等润玉归来，她要好好和他商量一下，毕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烛九阴了，不管是于公于私，她都需要天界和她一起对抗烛九阴。
“对了，伏瑶姐姐，那日陛下回带你璇玑宫之后，脸色苍白，神力不稳，我担心陛下可是受了什么暗伤，我若问他，他肯定不会说的，还烦请伏瑶姐姐问一问大哥哥。”这是沉渝临踏出殿门之时，留下的话，让伏瑶一时陷入了沉思。
伏瑶缓步走到锦鲤池旁，戳了戳懒洋洋躺在地上的魇兽，见到是她，魇兽一跃而起，亲昵蹭着她的手背。
栖息在迷谷树上的逍遥也一下扑了过来，落在她的肩上，却在靠近她时，轻轻颤了颤，“圣女，是你吗？”
伏瑶微微侧过头，摸了摸逍遥的羽毛，才回道，“逍遥，是我，我回来了。”
逍遥脑袋一下子埋进她的脖颈处，拼命忍住想要掉落的眼泪，万年时光，你终于回来了。
“逍遥何时想起的？”
“上次圣女从冥界回来之时，我已记起了旧事。”
伏瑶心道难怪，她那时就觉得逍遥有些怪怪的，当时她只以为他在闹脾气，也就没有多想。
“圣女，你的额间，那是什么？”逍遥不知何时抬起了脑袋，鲲鹏神目凝光，看着伏瑶眉心处若隐若现的印记，疑惑问道。
“什么？”伏瑶抬手取出了昆仑镜，镜中容颜一如往昔，只是眉心处多了一个银色的水纹印记，若不是昆仑镜显像，竟是看不出来任何异常的。
伏瑶轻轻摩挲着那印记，皱眉沉思，她从不记得自己有此印记，所以这是润玉的手笔吗？
润玉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