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你们龙族很厉害的，你会说话吗？有名字吗？”在一个漫天星辰的夜晚，伏瑶抱着应龙坐在山巅看星星，忽然开口问道。

    伏瑶以为还是如往常一样，并无反应，也打算就此作罢，却忽然听到一个低低的小男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不太流利，“我没有……名字，父亲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就死了……”

    “咦？”伏瑶猛地盯着他，她没听错吧，这是小龙说话了吗，惊疑不定地问道，“小龙，是你在说话吗？”

    应龙往她怀里蹭了蹭，似乎感觉被风吹得有些冷，然后又瓮声瓮气开口，“是……我……”

    “原来你会说话啊，那你这么多天，干嘛都不理我？”伏瑶把他从怀里揪了出来，和他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我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开口说话，说……说不太好……”应龙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那以后跟着我，好好学习，我保证你什么都能学会！”

    “你说，你父母亲都不在了，那你在龙族还有什么亲人吗？”伏瑶歪头问道。

    应龙摇了摇头，他们龙族并不看重什么血缘关系，向来是强者为尊。他因为太过弱小，被排挤和欺负，都是常有的事。

    “我也是天生地养的一棵树，也没有父母亲人，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娘娘啊。”

    “看你这现在这样子，身娇体弱的，回了龙族，怕也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昆仑山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伏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龙角，因为几日的修养，那断裂处已经慢慢愈合了，在月光下，显得温润如玉。

    应龙偏了偏头，低声道，“别……别碰角，痒……痒……”

    伏瑶慢慢收回了手，眉眼弯弯，原来弱点在这里啊。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娘娘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应龙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她。

    “唔，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不如就叫润玉好了。”伏瑶认真想了想，然后给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润……润玉……”应龙喃喃念了几声，觉得这名字非常好，比他们族内什么小黑小白的，实在好上太多，十分满意的接受了。

    第二天，在金鸡一唱天下白的鸣声里，昆仑山巅的生灵，都知道了这个白龙的名字。

    而在此后，昆仑山圣女伏瑶的名字和应龙润玉之名，一起在六界生灵口中传诵，伴随着漫长的岁月沉浮。

    润玉猛然睁眼，他是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惊醒的。

    怎么会突然睡着了，他摇了摇脑袋，那些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场景，让他一时分辨不清。

    在他愣神之际，那神树已经开始疯长，最终竟是上至九重天阙，下至幽冥地狱，铺天盖地的枝叶，覆盖了整个昆仑山巅。

    “轰！”雷声似要击穿人的耳膜，炸裂虚空，如同天河之水，奔涌而来，堙没了整个昆仑丘。

    总共九十九道，代表了天地的意志，可磨灭世间一切生灵，让人灵魂忍不住颤抖。

    润玉连忙出手，施法隔绝了昆仑丘与人间地界，不然这番折腾下来，人间必定要受到波及。

    不知过了多久，那雷电终于消弭，月华如水，倾泻而下，如烟似雾，一片朦胧，整个昆仑丘彻底安静了下来。

    神树枝叶尽数缩了回来，恢复到了半人高，被雷电劈到的地方，隐隐有光华流动，灵气四溢，一个虚影盘坐在神树之中，周身环绕着灵气沉浮。

    她的头顶，是太极阴阳图在旋转，那鱼眼似乎活了过来，散发着半明半暗的光芒，将那身影笼罩其间。

    在太极图彻底安静下来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眸子澄澈透明，万千光华内敛。

    昆仑山的生灵，皆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的震颤，忍不住想要臣服。

    坐在庭院里的陆吾抬头轻叹了一声，这个气息，山主，你终于醒了。

    一如初见那日，绿衣少女踏月而来，碧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淡漠，在润玉面前站定，下一秒说出口的话，却让润玉愣在当场。

    “瑶儿……你……说什么？”润玉猛然抬头，盯着眼前的少女，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谁？”伏瑶轻轻淡淡地问了一句，却让润玉如遭雷击。

    “瑶儿，我是……润玉！”润玉上前一步，想要捉住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润玉？”伏瑶凝神看了他片刻，然后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他，这位仙友，还请自重……”

    伏瑶敛了敛衣衫，碧色的眸子古井无波，仿佛眼前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吗？瑶儿她，忘了他们往昔的情意了吗？

    那日誓言，言犹在耳，但眼前人却已尽数忘却，徒留他一人沉溺于过往。

    “小仙陆吾，见过圣女！”陆吾不知何时出现，单膝跪地，俯首称尊。

    伏瑶素手轻抬，示意陆吾起身，淡淡开口问道，“开明兽一族，只剩下你这个小家伙了？”

    “是……”

    “你们辛苦了……”伏瑶脸色沉了片刻，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飘渺了片刻，又回神问道，“吾沉睡了多久，如今这天地，竟是换了模样，吾瞧着有些陌生。”

    “回圣女，据我族传承所载，那场大战至今，已过万年。”

    “万年啊，难怪……”伏瑶沉吟不语，然后又转向润玉问道，“陆吾，这位是？”

    “他是当今天帝陛下，润玉……”陆吾低下头回道，山主她果然都忘了吗？

    “天帝陛下，原来如此，如今这昆仑丘，是天界所辖之地吗？”伏瑶盯着润玉看了又看，只觉得头有些疼，这人似乎有些熟悉，但她又有些想不起来。

    “不，天帝陛下只是来我昆仑丘做客的……”陆吾想了想，不曾多说什么。

    “既是如此，你替吾招待好天帝陛下，吾刚醒来，神魂不稳，还有些疲累。”伏瑶揉了揉额头，示意陆吾带着润玉离开。

    “瑶……”润玉欲待说些什么，被陆吾无声止住，带着润玉离开了此地。

    伏瑶索性盘膝坐下，让自己沉静下来，静静感受着这天地的变化。

    等她再次睁眼醒来，就听到周围“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算太大，但也让人无法忽视。

    伏瑶皱眉揉了揉额头，沉声道，“出来！”

    几个娇俏的女子，叽叽喳喳现身在她面前，躬身行礼，“见过山主。”

    “你们……”

    “山主是不记得我们了吗？”玉净大眼睛红通通的，泫然欲泣。

    “你傻呀，听陆吾大人说，山主这是神魂归位了，这才是完整的她。”白茸推了推玉净，她们已从陆吾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可是，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山主，山主现在，让我有些害怕……”狸珠皱了皱鼻子，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伏瑶，怯生生地道。

    “吾……以前……”伏瑶揉了揉眉心，喃喃问道，“是什么样子？”

    在几个小家伙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叙述里，伏瑶终于拼凑出了一个曾经的自己，那些似有似无的记忆，原来并非幻象，皆是自身亲历。

    “那照你们的说法，那个天帝润玉，是吾……我心悦之人……”难怪那时他的眸子盈满了悲伤，是因为自己不记得他了吗？

    伏瑶一时作了难，如今的她，并无那些记忆，更别谈对润玉的情意，她该如何面对那人？

    “行了，吾知道了，你们且先离开吧，让吾静一静。”伏瑶挥了挥手，几个小姑娘立即乖乖离开了。

    伏瑶想到了什么，挥手取出了昆仑镜，神力注入镜中，微微闪烁的光芒里，闪过一个个片段。

    润玉再见到伏瑶时，是她一脸为难，坐在树上皱眉，把玩着古朴的镜子，那表情一如往昔，让润玉一时恍惚，是她想起来了吗？

    “瑶儿……你……”润玉想要说的话，在看到那瞬间古井无波的眸子时，尽数被堵了回去。

    伏瑶收了镜子，轻飘飘跳了下来，在润玉几步之遥处站定，目光微凝，“抱歉，吾……我不记得了。”

    润玉忍不住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伏瑶这下却没有闪避，只是怔怔看着他，那双眸子干净若水，映照着他的模样。

    润玉轻轻勾了勾嘴角，一如往常，温柔如水的笑，“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瑶儿不要推开我，可好？”

    那双手带着有些陌生的温度，但却不令人反感。眼前人带着几分让人心醉的祈求，让伏瑶如何也不忍心拒绝，只能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我会守在你身上，直到你再次喜欢上我。润玉心下暗道，带着些许满足，轻轻喟叹一声。

    “陛……”还未叫出口的尊称，在遇上润玉那带着些许忧伤的眸子时，伏瑶不自觉转了称呼，“润玉……”

    “嗯？”润玉轻轻垂首，眼中尽是温柔与眷恋，“怎么了，瑶儿？”

    伏瑶一时觉得脸颊发烫，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推了推他，“你……别靠我这么近，我都不好说话了。”

    “好……”润玉后退了半步，恢复了如玉君子的模样，谦谦有礼，“瑶儿，刚要说什么？”

    揉了揉有些泛红的耳朵，伏瑶让自己彻底冷静了下来，才道，“我要回去见师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