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景策将养了数日,在忘尘的照顾下,终于康复了。

    醒来那日,忘尘听到他的第一句就是,“师父她……可曾来过?”

    忘尘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小师叔,你这又是何必呢?师叔祖她……”

    这几日,伏瑶似乎是消失了一般,忘尘在星辰峰都不曾见到她的身影,更别说来看望徒弟了,当真是狠心至此。

    景策苦笑一声,撑起了身子,披上衣衫就要往外走,被忘尘拦住,“小师叔,你这是要去哪里?”

    “躺了几日,还未向师父请安,我去见师父。”景策理了理头发,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景策已不见了身影,只剩下忘尘连声叹息。

    静室外,景策跪倒在地,朗声道,“逆徒景策,特来向师父请安。”

    门未曾开,声音却传了出来,“你可知错?”

    “徒儿……没错!”仍是不曾更改的回答,景策昂着头,未曾低下半分。

    “既是如此,我这门下是容不得你了。”伏瑶推开静室的门,慢慢走了出来。

    伏瑶轻唤了一声,“忘尘!”

    因为不放心跟在不远处的忘尘,只得现出身来,恭谨行礼,“师叔祖……”

    “去请掌教和各位长老来,只说吾今日有要事。”伏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忘尘心头却狠狠跳了跳,这么大阵仗,伏瑶师叔祖想要做什么?但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乖乖去请人。

    “我再问一遍,你可知错?”

    “徒儿……没错!”

    “好,很好……”

    星辰峰从未这般热闹过,青玄和九大长老一时齐聚星辰峰,不知伏瑶请他们所谓何事。

    “今日请诸位来,就是做个见证,吾今日要逐这逆徒出门。”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青玄忙上前问道,“师叔,不知景策师弟所犯何事,竟要逐出师门?”

    伏瑶看着那直挺挺跪着的不屈少年,闭了闭眼睛,终是下了决心,“此子实为妖孽,潜伏我仙门多年,居心不轨,也是我之失职,才发现此子真面目。”

    “什么?”几人皆惊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而少年也似乎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

    “师叔,这是否是你看错了呢?景策入门这些年,一直潜心修炼,降妖除魔,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宗门之事,这……”白芷爱惜这少年,忍不住开口道。

    “青玄,我门有一镇宗之宝,名曰昆仑镜,你可知晓?”

    青玄点了点头,只见伏瑶抬手取出一面青色的古镜,催动法力,镜子发出光华,照在景策的身上,镜中竟显出一条白蛇的虚影,一时让众人神色大变。

    景策伏倒在地,不发一言,原来,你早就知道,那这么多年,诸多关心与情谊,又是为什么?

    “景策小儿,身为妖族,潜入我道门多年,意欲何为,还不从实招来!”百草峰的峰主奚百草是个暴脾气,当下就厉声责问。

    “奚师兄,景策他虽为妖族,但在道门这些年,却从未做任何对不起道门之事,妖也不一定全是坏的,”白芷温言劝道,“若这孩子一心向善,我们道门严加管束,也不失为一件善事。”

    ”放屁,妖哪有什么好东西?你难道忘了百年前师父和师祖他们都是因何而死吗?”奚百草是君垣的关门弟子,他亲眼见到百年前,为了封印邪魔,师叔和师祖以身殉道,死在他的面前。师父平日里那么温柔一人,却因为邪魔,没了性命,让他如何不恨这些邪魔妖物。

    白芷一时也沉默了下来,毕竟她也是百年前那件事的亲历者。师父相止对她最是疼爱,那日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就神散魂消。

    “师叔,景策师弟毕竟是你门下弟子,不知师叔想要如何处置他?”青玄叹息一声,又转向了伏瑶。

    景策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中依旧不改灼热,伏瑶神色依然冰冷如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杀了吧。”

    景策眼中的光一下黯淡了下来,低垂着头,不敢再抬头面对她的无情。

    “呵呵,你这万般情意,在那人眼里不值一提,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仿佛恶魔的低语,在景策脑海里响起,一时他双眸染上了黑色。

    “不如将你的身体交给我,我替你杀了他们,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什么天下大道,什么世俗礼法,都不能束缚你。”景策只觉得头要炸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脑袋里蛊惑着他,让他混乱不已。

    “闭嘴,闭嘴,你闭嘴!”景策抱着头,努力保持着一丝理智,依依不舍看着那抹青色,入眼却是那双如寒星的双眸,一如那日在梦中所见。

    青玄张了张嘴,怜惜地看了景策一眼,“师叔,虽是妖类,但他入门这些年,得你悉心教导,从未有任何害人之举,不如网开一面,将他逐出山门,让他自生自灭吧。”

    “是呀,师叔,毕竟也算是师徒一场,他……”

    “不行!”奚百草立时反对,“他一身修为皆得自我道门,以后他用这道法害人怎么办?”

    “是呀,是呀……”随即有长老附和道,显然不太认同青玄的提议。

    “那就废去这一身修为,逐出师门吧。”伏瑶最终拍板,做了决定,素手轻抬,景策忍受着剧痛,一声不吭,一口鲜血喷出,一身修为皆已散尽。

    末了,伏瑶又抬手在他身上打下一道禁制,“自此之后,不得再踏入掩月宗半步,只要你踏入,这道禁制就会蚀骨焚心,望你好自为之。”

    景策重重叩首,声音喑哑,“徒儿以后不能侍奉师父左右,还望师父保重。”

    说完,景策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出了山门。

    忘尘见到他这狼狈的模样,忙迎了上去,“小师叔,你……”

    景策推开了他,又看了那一盏盏风灯,惨淡一笑,“忘尘,以后不必再这样称呼我了,我与掩月宗再无瓜葛。”

    “什么!”忘尘那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了,没想到伏瑶师叔祖竟真的如此绝情。

    “我的房中包裹里,有一件青色的衣衫,麻烦你转交给我师父。她素来浅眠,我为她所制静心香的方子,就在书案下压着,你可找百草峰的弟子为她调制。每到冬日她喜欢小酌几杯,院中的梧桐树下,有我埋下的几坛桃花酒。还有,她最爱吃食,你记得让青玄掌教给她挑一个好厨子,要不然她定不会好好吃饭。她最喜欢花,院中的花,你记得时时帮我浇灌。还有……”景策说着,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小师叔,别说了,我先为你疗伤……”忘尘打断了他,想要扶他坐下。

    景策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不用了,我走了,以后麻烦你多多照顾我师父。”

    忘尘无法,只好掏出一瓶伤药塞给他,“那你多保重。”

    景策接过,一摇一晃地踏着登云梯而下,每走一步,仿佛有钻心剔骨之痛,但这身体的疼痛皆不如他此刻的心痛。

    她说,杀了吧!

    她说,不得再踏入掩月宗半步。

    她说,望你好自为之。

    字字句句,全无半分情意。

    而内堂里,等到景策离去,伏瑶又抛出了一个惊雷,“诸位,星辰湖的封印松动了。”

    “什么?”众人一惊,那星辰湖不是别处,正是当初太一真人携四大弟子封印邪魔之处,而封印松动,代表着那邪魔即将出世。

    “师叔,必须立即召集天下道门,商议对策,不然让那邪魔出世,必定引起神州浩劫,后果不堪设想。”

    “今日让你们前来,也正有此意。”伏瑶把玩着手中的变小的昆仑镜,神色淡淡。

    众人商议一番之后,立即回去安排了起来,不过半日,掩月宗门下不少弟子出山,去往各大宗门送信。

    而掌门另外一道法令,也在掩月宗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门中议论纷纷。

    “没想到景策师叔竟然是妖怪……”

    “难怪他修炼比我们快那么多,必是偷偷学了什么邪法吧。”

    “这平日里,可真看不出来呀,这妖怪果然奸诈。”

    “小师叔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忘尘想到那倔强的少年,怎么会这样呢?他们曾一起除魔卫道,一起身历险境,他的赤忱,他的善良,他的真心,都不是作假的,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但这是众位长老和掌教一起做的决定,忘尘顿时迷茫了。

    而这几日的伏瑶,则在星辰湖周遭徘徊,研究着师父曾留下的手札,最终心里有了决定。

    此时的中州大地,各处也纷纷有妖怪异动,一时人心惶惶。

    景策自那日离开掩月宗之后,只在苍玄山脉中寻了一处僻静处疗伤,而不知何故,那道声音也不曾再有异动,倒让景策暂时安静了下来。索性在山中结庐而居,修养身体。

    三月初三,乃是上巳节,也是正道宗门的论道大会,各大门派的青年俊杰都聚在一处,与诸门论道斗法。

    而以往几年的论道大会,最后魁首毫不意外,都会被掩月宗门下弟子景策夺去,但今年却不一样,那小子被逐出山门了,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各大门派的弟子皆神通尽出,争奇斗艳,一时热闹非凡。

    山中夜晚总是来得要早些,景策打坐了一会儿,便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起了与她的初遇,那时他受了伤,只能化成白蛇,得她悉心呵护。

    后来为了在她身边,他努力修炼成人形,终于能守在她身边,他以为他们能就这样走下去,却在他的情意宣之于口之后,被无情驱逐,但他从不恨她。毕竟自始至终,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夜渐渐深了,景策只觉得困顿异常,终于沉沉睡去,一道青色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小屋里。

    伏瑶忽觉得近人情怯,终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瘦了……”

    伏瑶终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他的睡颜,在天光乍破之际,在他床头留下一物,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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