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的林露知道，七年后的她会一个不起眼的早晨，在公司那个不起眼的电梯里，再次偶遇这个男人，那她当年至少会渣得稍微温柔一些……
***
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开始向下移动。电梯内的墙壁贴着通知和海报，展示着思瑞的的最新公司活动。
电梯里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年轻女人正看着手中的文件。可看着看着，她的眉头皱起，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她身上的衬衫有些旧了，但熨得服服帖帖，倒也整洁。
旁边戴着眼镜中年女人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年轻女人犹豫了一下，说：“吴姐，我总觉得这个价格有点奇怪。”
吴珊珊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文件，又扫了一眼年轻女人，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林露，我告诉你啊，像合同价格这种事情，是销售，运营，和财务的老大们一起定的。”
“我们，”她指了指自己和林露，“参与不到这种事情里面。”
“我……我知道，”林露本就犹豫，此刻神色更加忐忑了一些，但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但我之前整理过这一块的历史数据，我总觉得这份合同的利润点比其他项目要低得多。会不会……”
吴珊珊叹了口气。
这代年轻人哦……果然是不能和他们年轻的时候比。“沉得下心” “不要锋芒毕露” “枪打出头鸟” 这些事，好像完全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不管遇到点什么事，总要争着抢着地说自己的观点。好像不说出点什么来，就证明不了自己的能力一样。虽然林露平时吧，还是很不错，前两天还夸奖了她踏实肯干，但是你看看，年轻人就是不经夸。
还利润点比其他项目低很多……
怎么？觉得自己比销售和运营的总监加起来还要更懂利润吗？
吴珊珊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要开口，电梯已经到了要去的楼层。
她打住自己的话头，伸手摁了两下开门键，说：“我先下去了，待会回去了再和你细说。”
林露点点头，重新看回手中的文件。
电梯停稳，门开了。
电梯口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白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起。他面容英俊，脸上的线条流畅而深刻。
那双眼睛却很是冷淡，微微上挑的眼角透着距离感。
吴珊珊正要从电梯里出去，一看见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立刻让到一边扶住电梯门让男人先进，接着又情绪高涨地寒暄道：“许总监从美国回来啦？”
男人走进电梯，按下G层，答道：“刚回来。”
吴珊珊扶着电梯门转了个身，灵活地把自己给转出了电梯，又说：“哎哟，刚回来就来上班。吴总监实在是太辛苦了！”
男人在电梯的另一侧站定，嘴角微微勾出一个笑容，算是对吴珊珊的回应。
林露顺着他们的寒暄下意识地看过去，这一看，目光却定住了。
等等……
这张脸……
怎么有些眼熟？
“那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忙！”吴珊珊在电梯外面松开了手，一脸殷勤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电梯门关上，接着下行。
林露悄悄瞟了两眼旁边仿佛入定了的男人。
到底是谁来着……
实在是想不起来，但林露听吴珊珊叫他许总监，于是主动做自我介绍：“许总监好，我叫林露，上个月刚加入运营部。”
许暮云没有回答，眼睛依旧注视着前方。
电梯还在缓缓下行，眼见就要到林露办公室所在的二楼了。
林露在心里同情了没有得到公司高层回应的自己一秒，把视线从男人身上收回来。
待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吴珊珊昨天给的表格就快要整理完了，回去就把它做完。还有总监给的那个项目汇总，今天加班做一下……
“不认得我了吗？”
林露正在脑海里梳理待会要做的事情，却突然听到旁边男人低沉的声音。
她有些发懵地转过头，发现男人正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又接着慢悠悠地说：“我叫许暮云。”
这个名字划过林露的脑海，尘封的回忆缓缓被唤醒。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电梯到了二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没有人进出。
几秒后，电梯门开始缓缓关上。
林露回过神，连忙伸手想扶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身后的男人却再次开口道：“林露，这么久不见，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露几乎是从即将关上的门中强行挤出来的。
***
林露泡了杯咖啡回到自己的工位，脑筋却有些跑偏。她小口喝着咖啡，眼神却留意着周围，见身边的同事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关心她，坐她旁边的吴珊珊也还没回来……她点开内网，小心地输入“许暮云”。
许暮云 - 战略投资部总监。
面前突然多了一叠文件。
林露连忙关上页面，看向正在向后撤离的那只手。
吴珊珊边坐下边笑眯眯地在空中点了点：“我昨天给你讲过的那个项目，财务刚又给了点资料，你尽快开始整理啊。”
吴珊珊是个热心肠，对部门里的年轻人都很关心。有时候热情得过了头，公司里什么家长里短的事情她都爱去打听。却又不把热情用在正确的地方。她最不热情的地方，大概就是亲自做事。所以即使入职七年算是部门的老人了，她的能力也依然是平平。到了非工作不可的时候，她总是变着花地把自己的任务推出去，最后再想着法地把成果拉回来。
做事不太行，甩锅第一名。
是运营部的推拉高手。
部门里的年轻同事们平时都会受些吴珊珊在生活中的照顾，所以对她都很客气。可是一旦碰到工作上有重要的事，又都会有些避着她。
好在来了个林露！
林露性格温和又听话，还从不推拒别人的请求。
简直就是为了吴珊珊而生的完美存在啊！自从她来了，吴珊珊就像找到了寄居壳的蟹，立刻牢牢扒住不肯放手。
“没问题。”林露从善如流，“对了，吴姐，你昨天让我整理的表格我也都整理好了，我现在发你邮箱，你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可以吗？”
“果然是年轻人，做表格就是快！”吴珊珊笑得见牙不见眼，“不像我们年纪大了的，噢哟，真是看得眼睛痛。”
林露没说话，只是甜甜地笑了一下。
她这么一笑，倒是让吴珊珊忍不住细细看了两眼。
林露的眼睛很好看，水汪汪的，总有那么点泫然欲泣的意思。平时不觉得，可仔细这么一看，倒让她这个皮糙肉厚的职场老油条也有点想怜香惜玉。
吴珊珊看了一眼林露眼前堆成山的资料，和她刚发过来的做得细致干净的表格……
可是怎么办呢，谁让她脾气最软和呢？
吴珊珊遗憾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
下午四点的阳光依然刺眼，明媚的光芒透过关着的百叶窗零星地洒在办公室里。林露扭了扭脖子，打开了面前吴姐刚放下的文件夹看起来。
正看着，旁边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他们公司的各部门平时一般都是在自己所在楼层的会议室开会。可因为运营部所在的这层有三个的会议室，所以时常其他部门的同事找不到会议室时，就跑来他们这层楼借会议室。
紧闭的会议室门打开，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会议室走出来。
“待会去哪吃饭？”
“都行啊！楼下新开了家火锅店，去吗？”
“行啊！”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天从她旁边的走道走过。
林露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他们一眼。
竟然发现刚在电梯偶遇的男人也在列。
许暮云一手拎着笔电，一手快速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跟在一群人的后面。
走在他前面穿着蓝衬衫的年轻男人正手舞足蹈地跟旁边的同事说什么，言辞间似乎对许暮云很是感激，说到激动处干脆回身对他说：”老大！你刚太帅了，一点都不慌啊！还有刚才真是惊险，多亏了你救我！”
旁边一头长卷发的年轻女人笑着说：“老大也不是救你一回两回了，你要怎么报答他？”
蓝衬衫男人手一摊：“我还能怎么报答，以身相许吗？”
许暮云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太客气了，不敢当。”
阳光零星落在他的白衬衫和黑头发上，他微微上挑的眼角和随意的回话，还有经过她身边时身上那股若有若无干净的味道……
林露的呼吸有些发紧。
好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戴着老气又死板的眼镜的男生沉默靠着墙壁，他刚刚洗过澡的身上带着干净的味道。
而顶着一头刚吹干的金色卷发的女生，微眯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男生，吐气如兰地说：“我以身相许，好不好呀？”
……
“看什么呢？”吴珊珊顺着林露的目光看过去。
林露忙回过头把资料往后翻了一页，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他们是哪个部门的啊？好像之前没见过。”
“他们？”吴珊珊指着那群人的背影确认，“战略投资部啊，他们部门在四楼，你刚来上去得少，没见过他们也不奇怪。”
“诶，”说着她又仔细看了看正在离开的那群人，然后伸手指向某一点，“那个白衬衫的，我们刚在电梯里遇到过啊！你没认出来呢？”
林露作恍然大悟状。
吴姐看她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便把鼻梁上滑下的眼镜往上扶了扶，热心地科普道：“那个是许暮云，许总监，是我们公司的大红人，这两年好几个最成功的的投资都是他搞成的，所以每年都升职，才这么点年级就已经升到总监了。这不，前段时间公司还送他去美国考察，这两天才刚回来。”
眼镜老是滑下来，吴珊珊干脆摘掉拿眼镜布擦起来，擦完喝了口茶，有些感慨地说：“这种青年才俊，真是羡慕不来哟。”
林露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翻看起资料。
果然是他……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就如当年的他也是有名的优等生。
不过好像也不太一样了。
他以前没有这么璀璨夺目，他那时候戴着眼睛，沉默寡言，最显眼的地方应该就是成绩。
除此之外……
林露又翻过一页资料。
时间过得如此之快，转眼就是几年。
当年沉默带着稚气的少年现在已经在这么大的集团里独当一面。
而她，却从一个野性洒脱的女生，成长成了一个任人搓圆捏扁的肉包子。
时间真是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