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道歉

    王小石固然是发自肺腑地愿与白愁飞一直十指紧扣,须臾都不分开的,哪怕洗漱吃饭喝水睡觉包括做任何事都一起才好,回忆起过去两人共同经历的岁月,纵然兄弟情深,也终究难免几番离合,即使是初入京城借宿茶花婆婆家的那几个月里,他俩同出同归,同吃一张饼同睡一张床,可谓是最亲密无间的一段时日了,到底也还是在外出打工谋生时必须分开数个时辰,见不着面,说不上话的——现在想起来,这简直是不可忍受的事,那时他王小石可真够心大的,居然能和大白分开那么久?他怎么就不担心没有他在身旁,万一大白人生地不熟的,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就算大白头脑机敏武功过人吧,他也不能那么放心他一个人在街角摆摊啊,普天之下就只有这么一个白愁飞,他怎能冒得起任何一点风险呢?

    何况,倘若不是他过去几次三番与大白分开,没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刻守候在他的身旁,很多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在于他不该离开大白,一步也不该离开,至于什么雷纯、雷媚的,就请永远退出他们之间吧,今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将大白从他的身边支走了!

    王小石的这个心愿在白愁飞处自然是毫无阻碍的,他能感觉到白愁飞甚至还要更依恋他一些,估计是因为前日他动过要将他让给雷媚的念头,换来的是大白对他成倍的依赖乃至纠缠,几乎是不许他脱离自己的视线,恨不能把眼睛长在他身上一般。可惜既身在金风细雨楼,便不可能如在外那般自由自在,想要时时刻刻缠绵相守也是奢望,比如温柔这一日之内便跑来愁石斋不下十几次,就为了把她精心下厨为白愁飞烹制的各色美食亲手端来,让大白菜品尝并提出改进意见,一片好心怎可辜负,而为了不让温柔误会,王小石的房门便也不好再上锁,只能敞开着,任由温柔出出进进,白愁飞也只能穿得整整齐齐靠在他的床上,微笑着一次次举箸给温大小姐面子,好在温柔从不强求他吃光,想来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每次便只要大白菜浅尝一小口即可,还特意强调如果觉得难吃的话就千万吐出来,不必强行下咽,总算免了白愁飞吃夹生菜的危险。而温柔的这份热心斗志与越挫越勇也给了他们许多欢乐,尤其王小石看到大白眉梢眼角都洋溢着真心的笑意,他便更觉欣慰,也更感激温柔,倘若不是他内心实在渴望与白愁飞肌肤相亲,他倒真盼着温柔多来几趟了,哪怕不走都行——毕竟他们仨曾经是相识于微时的挚友,情谊深厚,温柔又是那样一个开朗明媚的小开心果,有她在自能宽慰大白的心,岂不是对他的健康大大有利?但谁让他对大白另有想法且心痒难耐呢,所以他只好嘴上笑着实则内心煎熬,尽管他很清楚自己内心的这点小九九,温柔肯定是看不出来的,而他,也只好自己忍了……

    温柔,温柔,你别来了行不行嘛,让我和大白单独待一会儿,好不好嘛……

    大白的身段,实在是好看啊,肩膀是那么的宽,一双腿是那么的长,偏偏腰却是那么细,所谓的“不盈一握”,是不是便是如此了?

    论个头,大白明明比他高出好些的,而他的相貌身形分明也不乏硬朗之气,人前坐卧行走时,看去分明也是条顶天立地的阳刚男儿汉,谁敢小觑他分毫?然而当他被他拥在怀里时,却立刻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简直是又娇又软,甚至还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脆弱,让他恨不能一辈子都把他紧紧抱着,反正他也没多沉,近来更是瘦得厉害,抱起来更不费力了,可是,他——

    陡然心痛的王小石立刻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强迫自己不去想大白那日益清瘦的身躯,而是想想百毒通和小双定有法子为他解毒,且指日可待,同时他生怕自己的情绪波动影响到大白的心情,当即再不嫌温柔碍事,反而也笑着与她打趣起来,顺便也拿了双筷子试了试她的手艺,与大白“有难同当”,便又引出温柔许多乐子来,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说笑笑,一如当年一同上京时一样。而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刻,门外突然传来了杨无邪的声音,隔着门笑问他们道: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你们的笑声?震得我耳朵都嗡嗡叫!”

    “狗头军师?你怎么来啦?”

    离房门最近的温柔回头便问,杨无邪道:

    “倒没什么大事,就是小石他们走时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被鸽组的兄弟们送回来啦,就停在院外呢,我便来知会一声!”

    “啊,马车回来了?”

    王小石闻言心中一喜,毕竟和大白浪迹天涯的那段日子里,全靠那辆马车代步,对于那匹颇通人性的马,他早已视若老友一般,尤其那马儿一路陪着他们走来,见证了他和大白的无数欢喜悲忧,包括他们两人真实关系的秘密,世上也唯它知耳,当初他和大白决定回京探望大哥时之所以改乘驿马,一是为了快速赶路,二便是为了能让这马儿歇上一歇,将它托付给细雨楼鸽组时,他和大白都觉依依不舍,如今听闻这马儿被鸽组平安送回,自是心情大振,王小石当即决定要出去看看,给那马儿喂一顿草料,梳一梳毛。而他刚对军师说了自己的想法,打算推门而出时,却听身后的白愁飞唤他道:

    “小石头,等等我,我也去看看咱们的老朋友,一起啊——”

    王小石一听白愁飞也想去看那匹马,立即停下脚步,伸出一只手便要去拉大白,这一转身他只看见白愁飞正将双腿移到了床下,扶着床沿就要站立起来,可就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此刻做起来却显得分外吃力,王小石睹此一幕,心中顿觉歉疚——都怪他前夜太过疯狂的缘故,把大白“害”成了这样,见大白坚持着要站起,胳膊都发起抖来,他忙奔了过去,抬手就要抱他,却被白愁飞轻轻拦住,用眼神示意他温柔还在一旁,杨无邪也在门外,王小石虽立即会意,却也更添了心酸:或许这就是他与大白突破了那层兄弟关系的代价?他虽得到了大白,但也注定一辈子都无缘与他光明正大地携手前行,只能这样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活像一对罪人……

    就连当着一众熟人的面将他打横抱起,也多有不便,更遑论让他的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让他把额头贴在自己的颈窝了……

    王小石忍着鼻腔里沁出的阵阵酸意,改为搀扶着白愁飞向外走去,温柔见状也依旧帮忙扶着白愁飞另一条手臂,和王小石一同扶他出了门,与杨无邪打了声招呼后,便走出小院,与那匹曾和他们风雨同舟的马儿重逢。那马儿也认出了他俩,兴奋得不住鸣叫,还用头去蹭他们的手,王小石与白愁飞便张罗着将它牵回马厩,给它喂食喂水、打理鬃毛,虽然这些事基本都是由王小石一人完成的,白愁飞有心无力,只能由温柔陪着旁观,不明就里的温柔还一直絮叨着大白菜要多吃多睡,才能养好身体,否则怎么行?絮叨到王小石安顿好那马儿,又一起把白愁飞扶回愁石斋,她才拍拍手道:

    “你留下陪着大白菜,我再去厨房一趟,天快黑了,我给你们准备晚饭去,大白菜必须吃点好的!”

    “你还是加点小心,别伤了手!”

    王小石对着离去的温柔高声嘱咐一句,温柔潇洒地挥手示意不用担心,便蹦蹦跳跳地走了。而温柔刚走没一会儿,杨无邪又来了,送了几碟厨房特制的茶点,都是他们过去喜欢的口味,二人谢过,待送走了杨无邪,王小石便端了那碟子至白愁飞的面前,让他先挑,一面感动地说道:

    “大家都好关心你的呢,大白,你就不要客气,只管吃个够吧!”

    白愁飞伸出指头捏起了一块点心来,听见王小石这么说,动作便停滞了一下,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望向王小石的眼神里满是深情,王小石见他如此,也便猜到了他的想法,于是握住了他的手掌,柔声道:

    “你是不是在想,其实你并不需要那么多人的关心,只要有我关心你,就足够了?”

    白愁飞垂眸一笑,不置可否,王小石对此毫不强求,只笑道:

    “好,那我就做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以一敌百的那种,让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我不过,你只需要领我一个人的情就好了,反正在对你好这方面,我誓要做天下第一,断不会将这宝座让给别人的!”

    白愁飞的眼中又闪烁起点点水光,万般柔情尽付诸这眉梢眼角,看得王小石又不免心驰神荡,满心里只想再和眼前人一吻,可他的理智又让他立刻死死咬住了嘴唇,并火速将视线移开,只因他实在害怕这一吻下去后,他又要把持不住,万一伤了大白,他有多少后悔药够吃的?而也就在他冷汗剧下的时刻,门外又传来了喊声,喊的是他的名字,登时便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捞出,只不过当他辨认出来人的声音时,却更是惊掉下巴——不是温柔,也不是杨无邪,而是——朱小腰?!

    “小石,你出来一下好吗?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朱小腰那婉转娇柔的嗓音实在太有特点,想听不出来也难,一惊之下的王小石连忙放开了白愁飞,将房门只拉开一点便侧身闪了出去,再看一袭黑衣戴着面具的朱小腰很自觉地站在小院中央,并不靠近他的房门,他便又有些惭愧,只得故作镇定地向她走去,而朱小腰将一个小瓷瓶递到了他的手上,说道:

    “这是百毒通和小双让我送来的止疼药,他们说算算日子,你带着的那瓶应该快吃完了,便又备了瓶新的给你。”

    “哦,真是太谢谢你了!也难为百大夫和小双,想得这么周全!”

    王小石双手接过那瓷瓶来,连连道谢,朱小腰又道:

    “小双本打算亲自送过来的,可他师父现今卧床养伤,他要忙着研究他们师徒冒险采回来的草药,破解蚀心丹的方子,实在是脱不开身,就托我来代为转交了。一会儿我还要动身,陪树大夫他们走一趟,去那爆发了瘟疫的小镇查探一番——”

    “咦,你也要一同去吗?”

    王小石一听朱小腰也加入了树大夫一行人的队伍,不由奇怪,朱小腰点头道:“是,军师临时决定我也跟着去,有个擅使暗器的弓箭手在,总是更妥当些,为国为民我自是义不容辞,就像你,原本不也是挺身而出,决意去解救那些受苦的百姓的吗?”

    王小石想到自己本来确实下了沐血问道的决心,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上一闯,可为了白愁飞,他却还是放弃了这一趟小镇之行,对于细雨楼的弟兄们而言,多少是有点不仗义了,即便他确信朱小腰不会怪他的,却也难免心虚,一时竟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反倒是朱小腰先开口对他说:

    “我得走了,树大夫他们在大门口等着我呢,你也快回房吧,不必送我啦,等我们回来,争取带些好消息给你!”

    “好,你们一路顺风,注意安全——”

    王小石明白朱小腰的主动终结话题是在给他台阶下,毕竟他身后的房中还有一个白愁飞呢,他也知道她心知肚明自己对白愁飞的那份牵挂,即便在她的心里也只当他们两个是兄弟情,但面对着她那张被面具牢牢遮盖住的脸,想到她与大白今生难解的仇怨,他便无法释怀,更做不到视若无睹。眼看着朱小腰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院外,他便愈发忍不住要叫住她的冲动,谁知他正要开口,却听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转脸便看见白愁飞步伐踉跄地出来,身子微微打着晃,他慌忙伸手去扶,冲口叫道:

    “大白!你怎么出来了?你当心——”

    白愁飞的额上已布满了一层细汗,若非王小石及时扶住了他,恐怕他下一秒就要坐倒在地,可他竟不顾应对王小石的关心,只直视着正前方朱小腰的背影,一张口便叫道:

    “小腰姑娘!”

    王小石万万没想到白愁飞竟会主动呼唤朱小腰,顿时愣住,半边身子已跨出愁石斋院门的朱小腰也猛然停下了脚步,尽管,她并未回过头来……

    王小石余光瞥见了朱小腰的反应,一颗心正砰砰乱跳,又见白愁飞向前略略欠身,仿佛是在凝聚起全身的力量,对着那个背影高声地道:

    “过去的事,我很抱歉!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弥补给你造成的伤害——”

    王小石搀扶着白愁飞的双臂不禁微微颤抖,朱小腰虽然仍是不肯回头,也不发一言,但她的双手明显已攥了起来,而白愁飞的声音也哑了一下,片刻后方道:

    “我知道,被我害死的人,已然不可追了,而你——你的容貌,我希望,我希望——”

    白愁飞最终没能说出接下来的话,眼泛泪光的王小石也无话可对——他们还能说什么呢?当初连树大夫都治不好朱小腰的脸,没办法还她容颜,如今他们两个又能如何补救?大白曾经犯下的罪过,就如同朱小腰脸上的那道道疤痕,即使愈合了、不再痛了,可是那些伤害,就能够当作不存在了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白愁飞的喑哑终究化作了这一句恳切的道歉,尽管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似乎说出这几个字对他来讲,也需要耗尽全部的勇气;尽管朱小腰依然没有回过头来,且脚步一动快速离去,但看她的手势却分明是在拭泪,而且那泪水汹涌不断,倘若她再慢走半步,就会被王小石和白愁飞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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