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悲欢

    作为朋友,王小石对温柔还是信赖有加的,不然也不会打算将照料大白的重任托付给她,可也正因如此,他一听见温柔这般慌张地说出“百毒通出事了”,才会当即便吓到魂消魄散,特别是温柔接着又说昨夜百毒通带着小双攀上了什么密林高山,更是由不得他不往最坏的结果上面联想,果然温柔带着哭腔,又隔着门对他说道:

    “——结果他一脚踩空,从山崖上摔了下去,那么高的山,他——”

    王小石的大脑已是一片恍惚,从温柔的口气中判断,他已能猜到接下来她即将告知他什么噩耗,而那对他来讲完全是不可接受的——且不说他的良知和善心不可能容许他平白看淡一个和自己同一战壕的友人就这样离去,只说对于目前身中剧毒的大白而言,百毒通是唯一的希望,倘若他出了事,那、那大白岂不是也——

    可他,又怎敢去想象那样的后果?大白这一路走来,已经受了太多的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也没来得及过上几天好日子便饱受毒发之苦,更要面临性命之忧,倘或如今连百毒通这唯一可拯救他出苦海的光芒也被熄灭,他们该何去何从?难道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白被黑暗吞噬,再一次的,永远失去他么?!

    不!!!!!!!

    王小石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在大白被黑暗吞噬以前,只怕他要先一步坠入那黑暗中去了,幸好就在他摇摇欲坠的刹那,白愁飞温柔中带着焦急的呼唤及时响起,叫着他的名字,而那个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虚弱,声声呼唤分明全是在硬撑,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立刻便神智归位,两眼狠眨几下,发力在床上坐直,一低眸果然瞧见白愁飞那双凤眼正担忧而关切地盯着自己瞧,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若隐若现的虚汗,更令他痛彻心扉,也就是在那一瞬,他蓦地下定了决心,假如大白当真不能得救,他也绝不独生,定相从于九泉。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门外的温柔也顿了一顿,语气一变,收起哭腔问他道:

    “是大白菜吗?他……也在你房里?”

    神智清明的王小石听清了温柔的这句疑问,刚才白愁飞连声叫他,自然也被温柔听了去,想瞒是不可能了,他便只得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可是再一想到百毒通已遭不幸,大白危在旦夕,他便再没了对温柔解释大白为何在他房中过夜的精力,随她怎么想去吧,就算她发现了他俩的关系不对劲,那又怎么样?横竖都是要双双赴死的人了,谁还稀罕他人的眼光?只不过温柔偏偏就没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的纠缠,话锋一转,又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语气中又带了些伤感地道:

    “我接着说百毒通啊,万幸他运气好,虽然掉下来摔断了双臂,身上也受了不少伤,但总算性命无碍,加上又有小双同去,帮他止了血,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立刻赶回楼里求援,小腰姐姐带了几个兄弟上山,才把他平安抬了回来——”

    “嗯……什么?你说百毒通他——”

    回过味来的王小石心头猛震,一个猛子从床上跳下地去,赤条条地站在床边,对着门就问温柔刚才说的是什么,百毒通没死?他还活着?而他如此直白的问话立即引来了温柔的一顿“呸呸呸”,然后又数落他道:

    “你这是什么话,他当然活着啊,我说的是他出了事,又没说他那个了!这会儿小腰姐姐和小双已经把他送回房间了,树大夫正给他诊治呢,我就跑来告诉你了,你要不要也去看看他?”

    “那当然!”

    王小石刚应了这一声便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纵使隔着房门,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红了,连忙俯身去捡起地上的衣服鞋袜,自己草草穿好后,又给白愁飞也穿戴整齐,扶他在床上靠着,然后才去开了门,请温柔进来,托她在自己离开期间帮忙照看白愁飞一会儿,温柔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又催着他快去,他便一阵风似的赶到了百毒通的住处,进门后看见树大夫正给百毒通正骨敷药,小双为他打下手,而百毒通虽说精神状态尚好,伤势却也不容乐观,他的两条胳膊一直到双手骨头全部都碎裂了,肋骨也断了两根,短时间内怕是要卧床休养,再想翻阅医书、采摘研磨草药等是万万不可能了。百毒通自己对于那些伤倒是不甚在意,唯独对于养伤期间不能再研毒这一点难以接受,一再嚷着自己不要紧,这点小伤不耽误他动手,还说昨夜他之所以带着小双出去,就是因为夜读古籍时发现了记载的一种药草,服食后的效果与蚀心丹发作时倒有九成相似,而他想起城郊的山上曾经有过那种药草的踪迹,这才当机立断连夜上山,也果真在山崖边缘处发现了几株目标,要不是为了采摘它们,他何至于踩空掉了下去,不过好歹是看到胜利的曙光了,这么关键的时刻要他停下来静养,他怎么能甘心?还不如让他直接摔死了来得痛快呢!反正他不能停下,说什么也不行!

    那天王小石、杨无邪、朱小腰、树大夫和小双五张嘴轮着番地劝,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知道说了几车的话,才算说动百毒通暂且搁下破解蚀心丹配方的事,先好生养伤。虽然王小石心里清楚,百毒通最终同意养伤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他们劝说得有多在理、有多恳切,而是一则他的手伤实在太重,嘴上再不服输,真要动手操作起来也是力不从心,不养好了真是不行;二则小双许诺一定在他养伤期间接过他的担子,以十倍百倍的努力代替师父钻研破解,师父无需动手,只消在旁指点即可,决不会误了大事的……但不管怎样,百毒通总算是平安无恙,又有在毒术方面天赋异禀的小双在,大白生机仍存,王小石的一颗心也能稍稍放下来了,对百毒通和小双这对师徒亦是充满感激和歉意,为此他特意留下来多陪了好一刻,一直到帮着树大夫煎好了给百毒通的药汤,又守在床前看着百毒通服下,确定他无事后才起身告辞,回到了愁石斋,可一进房间便闻到一股食物烧糊的气味,再看白愁飞仍偎靠在床头,温柔则坐在桌旁,对着桌上几大盘子黑黢黢的焦炭,彼此无言,一见他回来了,温柔立刻从椅子上跳起,嘴角一扯挤出些笑容来,不打自招地道:

    “你回来啦,小石头?我说过以后要给大白菜天天下厨的嘛,今天是第一次,难免生疏些,下次就不会这样啦,我保证!”

    温柔边说边挪动着脚步,尽力用身子去遮挡桌上的那几盘“大作”,王小石瞧见她脸上尚未擦净的烟迹,瞥一眼靠在床头努力憋笑的白愁飞,自己也是哭笑不得,唯有扶额道:“厨房可还好么?没被你烧了吧?”

    “没有,当然没有!哪会那么严重啊,就是烟多了点而已嘛!”

    温柔本能地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抹着,见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在强忍笑意,便撅起了嘴来,指着那几盘焦炭道:

    “不瞒你们讲,这几盘已经是最好的了,起码还能出锅装盘,先前我炒的那几锅,比这还不如呢……”

    那日白愁飞到底没能尝到温大小姐的手艺,温柔自己也不好意思让一个病人真的品一品她那几盘焦炭的滋味,于是三人说笑一番后便作罢了,只吩咐厨房另外送了饭菜来。同时杨无邪也派人来给王小石捎了口信,说是既然雷媚走了,百毒通又意外受了伤,那他就还是留在楼里陪伴白愁飞吧,那探查小镇瘟疫之事就由唐宝牛、方恨少兄弟并李二牛护送树大夫前去,明晚动身,而刘世安刘大人和诸葛先生那边也替他们向当地官府打过了招呼,细雨楼的人可以顺利进入镇上,不会受到拦阻,请他只管放心。王小石听后感激不已,忙请来人代为传达他对军师的谢意,尽管他内心也难免惭愧,只因自得知百毒通受伤以来,他的心就全在大白身上,若非杨无邪提醒,他已把调查瘟疫一事彻底抛在了脑后,而这前去调查的主意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呢,真是打嘴现世了。可他又实在没有办法,谁让白愁飞对他而言委实是太过重要,他心甘情愿的为他着迷、为他沦陷,更将自己的一腔喜怒哀乐,全部都交给他牵着走了呢?

    那一袭翩翩白衣,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与他分离,否则,必是伤筋动骨……

    第二天温柔一大早便跑去菜市场买菜了,理由是她温女侠言出必行,说要亲手给大白菜做一桌子好菜出来,决不输给雷媚,那就不能改移,顺便还可以侦查一番京城内的动向,狄飞惊他们没注意到的线索,万一被她温女侠发现了呢?王小石等人拦她不住,只好由她,一面嘱咐鸽组多关照她些,而温柔这一趟果真去了好久,都快到中午了才提着一篮菜回来,被前来迎接的王小石打趣莫不是去种菜了不成,温柔却顾不得和他玩笑,只一脸认真地对他说:

    “菜我早就买好了,只是在回来的路上我经过枫桥酒馆,往门里瞧了一眼,谁知居然看到雷媚正坐在里面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那酒保一个劲劝她别喝了,她也不肯听,还大声喊着把最好的酒给她拿来,我一看她那样子,这是在借酒浇愁啊?出什么事了?我这才走了进去,帮忙劝她来着——”

    “哦?你是说雷媚?”

    王小石此时再度听到雷媚的消息,不由得一愣,温柔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对啊,就是她,大白天就喝成那样,又是一个人,即便她武功不弱,我也不放心呀,于是我就想送她回家去嘛,她倒是也认出了我,但最开始她不肯跟我走,也不听我的劝,只是握着酒瓶哭,说她好羡慕纯姐姐,甚至于嫉妒纯姐姐,一样都是女子,为何纯姐姐生来便拥有一切,不单能在父亲的呵护下成长,更是能让天下间最出色的三个男子全部钟情于她,即便她已经死去,却依然能够牢牢占据着大白菜的心,大白菜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再不肯接受别人……”

    “她说的是——雷纯?”

    王小石怔怔地问,温柔又点头道:“就是纯姐姐呀,不然大白菜是为了谁而拒绝雷媚的呢?大白菜心里的那个人,不就是纯姐姐么?”

    “啊,哦……”

    王小石望着温柔笃定的神色,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温柔一面说她哄劝了雷媚好半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止了悲,雇了辆车子送她回了家,自己才赶回来,所以耽误到现在,一面又颇为感慨地道:

    “要说大白菜也真是个长情的人哪,和雷媚一样,都是明明知道对方心有所属,却还是放不下,宁可苦了自己——但这又是何必呢?我看雷媚注定是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了,不知大白菜会不会也是这样,希望他能早点想通、早点放下吧。”

    “是啊,你说的很对。”

    王小石莞尔一笑,听着温柔满意地拍他肩膀,夸他“英雄所见略同”,随后又说要给大白菜准备午饭了,便提着菜篮向厨房跑去。而他望着温柔的背影,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心中不由洋溢着别样的幸福滋味,那一瞬间他真是半点也不吃雷媚的醋了,反而对她同情万分,尤其他确定她才是弄错了吃醋对象的那一位,而她又永远不可能得知真相,只能继续被蒙在鼓里,继续糊涂下去,他和大白却都爱莫能助,也唯有默默为她祝福,希望她早日另觅良人、得偿所愿了……

    而他,也再不会把大白拱手让给任何人了,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和那一袭白衣携手相伴,这一辈子,他是要定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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