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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自古真话最伤人

    王小石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苦笑,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感觉到了周身皮肤上传来的寒意——那股原在他体内汹涌肆虐的火焰既已熄灭,大冬天赤身泡在井水里的他,那得是啥滋味?若非他是个练家子,身体底子又好,这会儿只怕早就被那冷水撂倒了,搞不好小命都难保哩!

    王小石苦笑着从木桶里爬了起来,也不避着白愁飞,就那么自然地走去拿了毛巾擦干身子,又把衣服穿上。而白愁飞也和他一般擦身穿衣,两人的表现倒还是那么默契,仿佛仍像过去同住茶花小院和愁石斋时那般,反正都是男人,又是最好的兄弟,在这种事上还需要拘泥什么小节不成?谁要是想得歪了,那就是他有问题,才不关对方的事呢。

    可是,以他和大白如今的这副情态,若说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和从前一模一样,又有谁能信啊?就连他王小石自己,不是也已满腔绝望,一颗心竟比那木桶内的井水还要冰凉?而面对唇角冷笑不灭的白愁飞,他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问他道:

    “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原因吗?你那么骄傲的人,如何能逼迫自己采用这色|诱的法子,对我宛转相就?这也太委屈你——”

    “那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么?”

    白愁飞眉毛一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王小石的问话,反把问题抛向了他,那副语气和神态与过去没有任何的不同,王小石心口一痛,面上却极力忍住,尽量平静地回了句你想问什么,然后便听白愁飞七分不服、外加三分好奇地问:

    “我很想知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周全、哪里掩饰得不像,才会让你对我起了疑心的?还是说你打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我,你一直就是在怀疑我的?”

    王小石嘴角的苦意愈发蔓延,摇头道:“不。”

    “那你是从何时起开始怀疑我的呢?”

    白愁飞语气中的好奇之意也愈发强烈了,王小石轻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并不想怀疑你的,虽然你的确曾经欺骗过我:那晚在金风细雨楼楼顶,你骗我你不会跳下去,我相信了你,放开了手,你却还是——但我其实还是愿意相信你的,尤其你刚醒来时,我简直太高兴了,高兴到快要发疯,你对我又那么的好,如果让我那时就怀疑你别有用心,我自己就过不去良心这一关,我怎么能那么做——”

    “然后呢?”

    白愁飞仿佛对王小石的这番辩解不抱丝毫兴趣,他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王小石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但还是又呼了口气,直视着白愁飞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

    “大白,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不但了解你,也很了解我自己。我知道你已经历经沧桑,已经心硬如铁,怎么可能再为他人所给予的一点温暖,便感动到甘愿牺牲自己的地步呢?你过去那么喜欢雷纯,愿为她付出一切,可她心里无你,你便也收回了感情,即便强娶了她为妻,也不肯再付出半分真心了,那么换成我,又怎么能指望你仅仅因为我这次救了你一命,便对我尽释前嫌,甚至予取予求?我对你来讲并没有那么重要,即使你曾经将我视为好友、兄弟,我在你心中的分量也很难抵得过功名富贵——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啦。”

    白愁飞面无表情地听着,王小石只觉胸口隐隐作痛,却仍要强行调整好呼吸,以便能够心平气和地道:

    “正因为我还有这点自知之明吧,加上你对我实在太顺从了,顺从到已完全不像你了,你说你这样做是为了不想让我伤心,想让我能快乐,可我何德何能,竟能让你为我彻底改变自己么?过去我们那么要好,彼此是过命的交情,你尚且不能对我百依百顺,如今,你又怎么会——”

    白愁飞的面上阴晴不定,王小石一时也无法从他的神情推断出他的真实想法,当然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说下去,尽管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他的心便要痛上一分:

    “何况就算你真的想和我做那种事,也不至于这般心急,特别是在我第一次拒绝了你之后——老实讲那一次我实在太惊喜了,你那么温柔,那么贴心,我真的是差一点就把持不住,可是我毕竟担心你并非出于自愿,更怕勉强了你,所以我只能拒绝,如果是过去的大白,他一定会理解我的,他的自尊也不会允许他在我们彼此尚未卸下心防之际便再次主动索取。但你自那之后,却是抓住一切机会一再撩拨于我,哪怕明知我要为此忍受身心的煎熬,你也还是毫不放弃,要我如何不对你的动机起疑呢?”

    白愁飞终于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王小石长叹一声,提高些音量道:

    “你越是这般迫不及待的想和我突破防线,我就越是疑心你这般急切的目的,而我偏偏又很清楚,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在那种事情上有过多欲望的人,如今索取得这么急这么频繁,明显事出反常,所以我猜,你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吧……”

    王小石越说声音便越低沉下去,到最后便只剩下沉默,双眼也不再看向白愁飞。白愁飞的冷笑声却是渐渐清晰,许久方悠悠然地说了一句:

    “真不愧是你啊,王小石。”

    王小石默然不动,白愁飞拍了拍手,仿佛是在给他鼓掌似的,然后便挺直了腰板,将双手负于背后,又摆出了他过去那副桀骜孤高的架势,两眼盯着王小石,饶有兴趣地道:

    “你猜得都对,都是我心中所想,不错,我的确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逃走,可惜呀,终究没能骗得过你!”

    “你这是何苦?”

    王小石终于难以忍受似的吐出了这一句,一面把脸扭开,白愁飞的笑容却从阴冷一晃儿变作无奈,将两只手从背后伸出来一摊,撇撇嘴反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你吗,王小石?谁让你这个人太难对付了呢,你倒说说看吧,我如果不这么做,那要怎样才能制服你、让你失去反抗之力?”

    王小石不回答,白愁飞则开始苦笑起来,缓缓摇着头自问自答道:

    “用武功制服你?可我明知你的功夫深不可测,特别是你从北方归来以后,更是进境神速,细雨楼那一战我又不是没和你交过手,你到了什么境地我还能不清楚么?真和你硬碰硬,我未必占得到便宜,搞不好只会两败俱伤;或者给你下药?可我明知你精通医学药理,寻常的迷药根本就骗不了你,况且你我一直都吃的是同样的食物,我想下手也难;至于说趁你不备偷偷离开那更是不可能了,我明知你最怕我离开,不管醒着睡着你都是十足的警惕,根本不可能容我顺顺利利地开溜——你就说吧,遇到一个像你这般的对手,我除了牺牲这具身子,还能怎么取胜?你这么聪明,倒是给我指一条明路呗?”

    白愁飞的笑声愈发尖锐,王小石闭目不言,直到白愁飞被自己的笑呛到,憋不住咳了起来,他才像是于心不忍一般,冲口道:

    “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便能离开我的。”

    白愁飞的咳嗽戛然而止,王小石也不再说,顿了足足数秒后,方又听见白愁飞道: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想离开我其实并没那么难,只消对我明说,我便会放你走的。”

    王小石口齿清楚地说着,这一回轮到白愁飞哑巴了,只能听着他道:

    “大白,你当真会错了我的意了,我承认我的确是不愿和你分开,但我从没想过要强迫你留下来,尤其是违背你的意志,趁人之危,那样的事,我不会做,也做不来……”

    白愁飞嘴唇紧抿,眼中的那一道寒芒时隐时现,那寒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弱了下去,王小石又接着说道:

    “我的确是很怕听到你对我说你要离开的话,所以我始终没勇气问你,却未曾想会害得你如此委屈自己,今天我终于听到了你的心里话,深感抱歉,对不起,大白……”

    这一回白愁飞扭过脸去了,王小石却转向了他,追问道:

    “不过,大白,你能告诉我吗,如果你成功逃走的话,你打算去哪里呢?”

    “呵,你当真猜不到?”

    白愁飞又挑起眉毛看向王小石了,王小石心头一紧,白愁飞的眼神让那个曾经令他最为恐惧、完全不敢深想的答案呼之欲出,更让他再也无法逃避:

    “你想……做傻事?”

    “不然呢?”

    白愁飞咧开嘴角笑得更欢了,王小石却是立时大惊失色,再也做不到强行保持表面上的镇定,那一瞬他毫不犹豫便卸掉了所有伪装,脚下一动便猛奔向白愁飞,冲着他便喊道:“不行!你不能这样做!我可以不纠缠你,但我不能让你——让你——”

    王小石的舌头仿佛打了个死结,或许是他内心极度抗拒说出那个字,导致他张口结舌,白愁飞却满不在乎地一甩头,接上他的话道:

    “死,不就是死嘛?这有什么的啊?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对你坦诚相待吗,那我很坦诚地告诉你,我就是想死啊,我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盼着能够了结这条命,比我过去期盼名扬天下的心情还要强烈!我现在够坦诚了么?够了么?嗯?”

    “大白!”

    王小石的心脏已经快要被恐惧击穿,白愁飞如此的“坦诚相待”,换来的便是被他一把拽住,好像生怕他马上就要自寻短见一般,不等反应过来,便又听得王小石嘴唇与声音双重颤抖地叫:

    “你不能,大白!我不许你做傻事!这个我决不能依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只要你能活——”

    “你干嘛这么盼着我活?”

    被死死扯住了袖口的白愁飞眼中仍透着寒光,口气里也仍然透着十足的不屑,只是那寒光和不屑都已然是强弩之末,他必须加倍努力方能勉强维持,可此刻一心只为挽留他而殚精竭虑的王小石已无暇顾及这些,他就只知道自己要抓紧大白,更几乎就快要哭出来,一声一声地向他求恳道:

    “你活着,你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可言,不是吗,大白?你想想你的父母,你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白大叔和白大婶可怎么能安心啊?他们还没看到你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呢,你就算为了他们,你也——”

    “建功立业?娶妻生子?”

    白愁飞将这八个字重重地重复了一遍,而后便哑然失笑,王小石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更被他笑得发毛,正在搜肠刮肚琢磨接下来还该怎么劝说时,白愁飞却已收敛了笑容,复又冷冷地盯着他,更毫不客气地问:

    “可你知不知道,像我这样东躲西藏、遮遮掩掩地活着,于我而言,只是一种刻骨的屈辱?你想过没有,我现在只是一个被朝廷通缉的罪人,无论黑白两道都没了我的容身之所,全靠着昔日仇人的怜悯才能苟活至今,比如你,还有金风细雨楼的那一干人,而如此活法换作你,你会接受吗?你能接受吗?如果连你都不能,又凭什么强求我做到?”

    王小石的双眼霎时便蒙上了一层雾气,白愁飞的眼眶也同时红了,手一伸便反扣住王小石的腕子,拉着他用力地晃,脸上的肌肉颤抖着,看着倒比刚才的王小石更像个小孩子,带着哭腔质问道:

    “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你知道被那种屈辱填满全身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你知道一个人每时每刻都想死掉,都想早点解脱,却又求死不能,活着的每一秒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快疯了的感觉,有多煎熬、多可怕吗?你知道吗,知道吗?!”

    王小石的泪水被白愁飞硬生生地晃了出来,虽然他也只比王小石多撑了一秒钟而已,随后便也泪如雨下,哽咽得再也问不出话来。而王小石静静地看了哭泣的白愁飞半晌,却忽然开口问道: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你是这么地盼着能甩掉我,好去做你想做的事儿,那在我受伤昏迷的那几天里,你却为何还要留下来照顾我,一直到我醒来?你若趁那时离开,我根本就无法阻拦的,可你,为什么——”

    王小石又一次问不下去了,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紧盯着白愁飞瞧,反而是白愁飞猛然止住了哭泣,一转身背过脸去,纵使不曾挣开王小石拉住他衣袖的手,却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不敢与王小石对视。等了一阵不见他回答,王小石便又上前半步,一面将白愁飞的衣袖抓得更紧些,一面轻声地问:

    “为什么?”

    那只被衣袖遮盖住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王小石注意到了,于是便隔着衣袖将那手轻轻握住,而白愁飞虽然不曾回应他,却也并未将他甩开,只停顿了片刻之后,背对着他低低地说出了几个字:

    “因为,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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