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个闲戏被碰瓷

    想到此处,怀梦赶紧偷瞄了一眼头顶那棵还挂着“四节”锦缎霓裳的服常神树。

    四节,分别对应着“精怪”“地仙”“天仙”和“上仙”,能化出四节了,那是代表着自己已经拥有“上仙之力”的意思。

    自从2万岁之后,她就一直无法突破“三节”的天仙阶层,如今一切已成过去,这本是件值得分享的大喜事。

    可是形势未明之时,暴露实力乃是大忌。

    于是怀梦赶紧留意着祝余叔的动静,她想寻一个“状似无意地抬手悄悄释放灵力”的机会,偷偷恢复神树样貌。

    可是叔叔太有教养了怎么办?

    祝余叔在每次与人对话时,始终都会自然礼貌地与对方进行一个友好的眼神交流,这让怀梦还怎么避开他的目光呢?

    所以,为了引开叔叔的注意力,怀梦只能特意但又不能太刻意地假装,时不时就朝着他的身后偷瞄一眼。

    *

    “哦,我是说啊,”祝余叔眼神一转,乐呵呵地解释道,“你方才跟个小哭包似的,也不知是这话本太难看还是太感人呢?”

    他再次尝试自然礼貌地望向怀梦的眼睛,却发现怀梦迟迟不回话。

    而且祝余叔还发现,怀梦一直在以一副难以描述的表情,左摇右摆地瞅向自己身后。

    他这才终于配合地转过了身子,去探了一探后方的究竟。

    趁着这个空当,怀梦终于成功挥出灵力恢复神树原貌。

    祝余叔在发现身后并无任何异常后又重新转了回来,他好像笑了一下,然后紧接着,便开始以一副说戏人的口吻念叨起来。

    “你这些天啊!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认人,连从前最爱的话本也不看了,可把我们——”

    他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迅速改口。

    “可把我给清闲坏了,刚刚那种傀儡戏,便是我闲暇无聊时,新学来的解闷小把戏,配上先前的话本,请这位看客评点一下?”

    祝余叔摆出满脸期待的样子,并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

    怀梦总感觉,今日叔叔的一些小动作,越看越透着些奇怪。

    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劝解自己: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总是没错的!现在要做的,是千万不要开罪对方,但又不能事事都配合得太过卑微,那样更容易让人起疑。

    她又想了想,觉得“半真半假、真假参半”是最为妥当的方式。

    于是,怀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后才回复道:“把戏是个好把戏,话本嘛!就不如何了。”

    感慨完这句后,她就变回了一副恹恹的样子。

    “我觉得呀,”祝余叔主动挑起话头,“那位叫凤倾城的女子,毫不费力就得了天降的绝世法器。”

    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观察着怀梦的反应:“嘴上喊着不靠男子,实际却全靠利用各种男子的爱慕来解危局。”

    见怀梦的神色似乎自然松动了一些,他又继续道:“其实吧,也不是完全不能靠男子,但是啊……但是呢——”

    祝余叔故意拖长尾音,却迟迟无下文。

    怀梦终于接口:“但是呢,即便要靠男子帮忙,世间情感也并非只有男女爱慕这一种。”

    “然也然也!”

    祝余叔高高兴兴地赞赏完,却发现怀梦又没后话了。

    于是他狡黠一笑,感叹道:“不过呢!天地间的所有厉害男子,天尊、魔尊和妖尊,尊尊都爱她,这女子果真是人如其名,魅力能倾万城啊!”

    怀梦终于没忍住,有些嫌弃道:“女子之美千姿万态,男欢女爱则该是各花入各眼,难道世间就只剩她一个女子了吗?”

    “啊哈哈哈!”

    祝余叔略显浮夸地笑完,又在喉咙中小声嘀咕道:“我就说嘛,看你能够强忍不言到几时。”

    他似乎对怀梦的习惯拿捏得极准,但随后,他的神情又变得有些严肃和担忧。

    只听他问道:“那不知,后面那本话本中的女子,是否得到了这位看官的赞赏呢?”

    怀梦轻挑眉毛,这第二本书中的女子名叫凤傲天,她每次看见别的女子为男子动心时,都会嫌弃她们满脑只有情爱,但她也确实证明了,自己真可不靠任何男子就能睥睨①天下。

    这凤傲天与第一本中的女子是两个极端。

    怀梦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眼下的祝余叔,走的是用心良苦的路子。

    所以她感觉自己,可能隐约猜到了对方在担忧什么。

    于是便真心实意地回道:“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女子不必为了必须证明什么而活,冷情过头,也不见得是什么值得夸耀之事。”

    并且为了让叔叔放心地终止念叨,她还主动开口,对祝余叔准备的一切表达了感谢。

    “我呢,确实就喜欢那种想爱就爱、能够与人相互依存,又能独行其道的话本人物。”

    怀梦若有所指地说完,又礼貌地表示,但像方才那两种类型的话本,自己以后闲暇之时,也照样还会看的。

    “你呀!”祝余叔看着怀梦克己复礼的样子很是无奈。

    他说自己印象中,怀梦打小看着就温软可人,其实却是个内心强大到不行、清醒理智到可怕的执拗女子。

    但是呢,又一直老爱看这些满纸空想的人间话本。

    她常常被话本中的一些微末小事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是呢,又好像从未因任何现实的苦难而哭过。

    祝余叔想了半天,最后只是感叹了一句:“唉,好难看透的一个人啊!”

    “哪有,人家明明,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子嘛!”

    怀梦看似张口就来地抗议着,但随后,她却似乎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确实比较难看透,几万年的经历早已让她明白,自诩纯善的天庭圣人那套,放在她这种草芥之人身上,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为了活下去,她便自当拥有野草的那种“随时顺应时势、随处皆能成活”的适应之力。

    如此一来,她在大家眼中自然也就多变些。

    *

    “罢了罢了,不讲这些大道理了。”怀梦忽然有些乏了。

    她郑重又略带忐忑地问道:“这几年……博引回来过吗?”

    “唔……”祝余叔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先前一张嘴就能叭叭个不停的他,像是突然得了失语症一样。

    怀梦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先前好不容易提起来的、评点话本时的那股精气神,好像突然就泄了。

    二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最后,祝余叔提出去人间找找乐子,说要重温一下此前叔侄俩最爱的“逛吃听戏”那一套。

    突然听到这个提议时,怀梦的内心有些抗拒。

    *

    其实怀梦心里,已经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了大致清晰的打算,但她又总感觉身体乏乏的。

    加上刚刚萌生了对祝余叔的怀疑,但一时之间又无法一下子辨别清楚。

    所以此刻,怀梦又开始挣扎是否还要再去睡上一会儿,好好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怠惰和推延的念头开始攻击她,她想:“反正待我真正开始行动,我定一刻不停,一天就做好多事!那么要不就……再歇两天?”

    于是,怀梦偷瞄了一眼祝余叔之后,拒绝了要去人间的提议。

    她略带慵懒地感叹道:“且让我再睡上一睡,正好换个美美的白日梦做做罢!”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想躺回树下。

    祝余叔却像有读心术一般,立刻就拉着怀梦忆起了二人往昔……在凡间尝过的各种美味和听过的各种精彩戏码来。

    听着叔叔的各种描述,再看看他那满脸真诚的样子,怀梦好像真的想起了一些过往记忆。

    而她心里的怀疑,也似乎悄悄松动了一分。

    *

    于是,怀梦又转念想了想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她想:“若想找回博引并查清天劫失败的原因,那么第一步,还是得先回人间一趟。”

    “先去逛逛散散心也行,我如今已是仙人,不过是想要不用见面,就从人间那位凡人手中取回点东西,想来,这还是很容易的。”

    怀梦在心里默默想通这一层后,终是同意了叔叔的提议。

    临行前,怀梦还是特意,只在服常树上化出了三节锦缎霓裳。

    但她倒也终于,从树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衣物中,选定一件藕粉色的新衣衫,换掉了身上原本那件夜黑色的旧衣袍。

    接着,二人在出口处,向着那尊看不出性别的无脸石像略微躬身,自然又恭敬地行了个“提醒自己要自爱自敬”的拱手礼。

    *

    然后眨眼间,叔侄二人便站到了车水马龙的人间集镇上。

    可是,兴冲冲跑来人间“找乐子”的二人,却被眼前的状况搞得面面相觑②。

    向来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戏楼,此刻却大门紧闭、一片死寂;原本可以听人说书的茶肆,也变成了只能单纯吃茶的地方。

    不仅如此,所有其他还在正常营业的店铺,也都全是一副大门半闭的样子。

    还有街上的行人,个个都是白衣白冠,目之所及,竟找不出一件艳丽衣衫。

    所谓入乡随俗,为了别太引人注目,叔侄二人互看一眼后,都默默给自己身上的衣物施了个障眼法。

    之后,他们才向路人进行了一番打探。

    *

    原来,此处的人间帝王,准确来说,是早已禅位多年的太上王帝,在三天前驾崩了。

    听说驾崩的这位先帝爷,不仅严禁用任何活人为其殉葬,还下令不准为他修建王陵。

    自古以来,列国帝王都要用大量妃嫔、太监和劳工等活人殉葬,此等风气下,这位先帝爷的要求,倒显得极为罕见。

    加之其在位时也是一位明君,百姓们十分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大家便自发组织,停止了丧葬期间的一切喜乐之事。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时,怀梦感觉自己的内心,似乎冒出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奇怪感觉。

    *

    叔侄俩正欲换个地界的国家,继续他们的逛吃听戏计划,却被现成的路人闲聊“讲戏声”绊住了脚步。

    “唉,听说这里的先帝爷生前,不仅面容俊美,还一生只娶了先王后一个女人,竟是个深情帝王呢!”

    一队异域风格打扮的商人,一边坐在茶棚下吃茶歇脚,一边小声议论。

    “难怪!听说还留下遗诏,除了先王后留下的一支发钗,其余不要任何陪葬品。”

    “嘿,这可算件稀罕事儿了!行商这些年,列国趣闻听过不少,这样的帝王倒还头回见。”

    那队异域商人七嘴八舌地聊着,怀梦也在旁边“偷听”得有些入迷。

    她忍不住在内心猜测:“这先王后得是个何种女子,才能让一位如此非凡的国君,一生都只钟情她一人呢?”

    “我对这位先王后更为好奇些,她得美成何等模样啊?”

    商队中一个高鼻大眼的异族小男孩,看似一脸天真,却居然恰好问出了怀梦的疑惑。

    可最先开始闲聊的那位胡子男,却先卖了个关子,随后才表示,据说这先王后其实相貌平平。

    “那便定是品性极佳了!”小男孩若有所思地叹道。

    “嗯品性嘛,民间传闻啊,据说是当年伺候的宫人传出来的,这先帝爷本人对先王后的评价好像是……有些胆小,而且啊……还不是某种固定的样子,约摸是这个意思。”

    怀梦越听越玄乎,心想:“这位先王后,莫不是妖怪吧?”

    “啊?那这先王后不会是妖怪吧?”

    先前那位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男孩,竟又问出了怀梦的心中所想。

    可他因为太过惊讶而嗓门过大,导致周围突然变得静悄悄的——百姓们全都回过头,满脸敌意地瞪向了商队众人。

    商队众人则是一脸尴尬和惊慌,似乎完全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是先王后吗?”

    气氛正在僵持之际,一道女娃的问询声,突然传入了众人耳中。

    伴随着这道问询,四周的氛围似乎又陡然变了一变。

    正在偷偷听闲戏且听得正起劲的怀梦,忽而感觉头皮紧了一下。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附近的所有行人,包括旁边那伙商队在内,大伙儿竟都齐刷刷地,转而望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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