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她一整夜担心得无法入睡,总有嘈杂的声音自脑海中翻滚。

    莎朗辗转反侧,不安的心脏整夜都在疯狂跳动着,直至她听见第二天早晨黑泽阵起床做饭的声音。

    莎朗翻身下床朝厨房跑去,正在洗菜的黑泽阵被吓了一跳。“妈妈不会出事了吧?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联系一下妈妈?”

    “你先别急,”黑泽阵放下手头上的活,解下围裙,“兴许你妈妈只是回晚了一些,说不定她正在给你准备惊喜呢。”

    “不,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感觉已经围绕了我一整晚。阿阵,我一整晚没睡,我真的很担心妈妈……”莎朗着急地摇着黑泽阵的肩膀,“怎么办?该怎么联系到妈妈?”

    黑泽阵沉思片刻,“如果你妈妈是跟随剧院一同回来的,那么演出结束之后,整个剧院的人也应该都回到英国了,去问问剧院的人或许会有收获。你有剧院的联系方式吗?”

    “不,我并不知道……但我想我们应该可以直接去剧院问。”莎朗说。

    “嗯,那就先吃早餐去上学吧,等……”

    “喂,这个时候了还上什么学啊?当然是去找妈妈更加重要啊!”莎朗焦急地说着,脸涨得通红,“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妈妈!”

    黑泽阵一愣,看着那张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脸蛋,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吧,那我们现在出发。”

    尽管莎朗很少随母亲去话剧院,但她还是凭记忆到达了目的地。

    她定了定神,忽然一怔。

    “怎么了?”黑泽阵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莎朗按捺住自己不安跳动着的心,喃喃道,“奇怪,一般工作日这里的大门是打开的……”

    两人走近大门,刚想推开,却发现话剧院门口落了锁。

    “门还锁着……说明剧院的人还没回来,或者,他们今天不营业?”黑泽阵推测道。

    “不营业的话,妈妈早就回家了,”莎朗担忧地说,“演出结束这么久了,她们也该回来了。”

    “喂,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一声听上去苍老而愤怒的嗓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们一回头,是一个穿制服的微胖老头,看上去是这里的门卫,此时此刻正朝着他们怒吼着。

    “呃,抱歉,我们只是想看看话剧院今天开不开门……”莎朗忙解释说。

    “开门?”老头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着他们,“这里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开门了!你们没看新闻吗?哎呀,多可惜呀!那么好的演员,说没就没了!还有话剧院老板,他这个月的工资还没给我结呢……”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背着手离开了。

    “什么意思?”黑泽阵拉上还没反应过来的莎朗追上那老头问,“你刚说‘说没了就没了’是什么意思?这里的演员出什么事了吗?”

    “啧,小伙子,你真不知道啊?一周前整个话剧院去美国巡演,啧啧,那多威风啊,可惜啊,在回来的时候坐上了不幸的航班,一整个剧院的演员都死喽,昨天电视上不是播了吗?今天报纸上也登了,啧,你看——”

    老头摇着头,将口袋里折成小块的报纸掏出,莎朗颤抖着接过——

    “AA109航班坠毁,128人全部身亡”。

    莎朗感到四肢发软,难以呼吸。黑泽阵轻轻扶住她,继续问,“那么那位叫芙蕾妮·温亚德的演员,也在航班上吗?”

    “啊,温亚德小姐啊,那是一个美丽而温柔的人。我记得她上周是随整个剧院一起出发的,应该也在那个航班上吧,唉,可惜了,可惜了,多好的人啊……”

    随着那个古怪老头背着手再次离去,莎朗的目光变得涣散,她一下一下地急促呼吸着,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妈妈……”

    “莎朗,你怎么了?”在意识消失前,她耳边只回响着黑泽阵焦急的叫喊声。

    这是黑泽阵第无数次来到医院,但作为陪同者,这还是第一次。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昏厥过去了,多安抚一下就好了。”医生说,“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建议有必要时进行心理疏导。”

    黑泽阵点点头,推门进去,看见莎朗躺在病床上两眼发直地望着天花板。

    他忽然有一种错位感,似乎几年前,躺在那张床上的是他自己,而莎朗推门而入,复苏万物的风吹过一整个冬天。

    她是他的天使啊。

    而如今天使折断了翅膀,洁白的羽毛溅上了鲜血。

    察觉到有人开门,莎朗木然地转过头来。

    他看到她的表情,心猛地一沉。

    她眼里盛满星空的、纯净的、令万物复苏的那道温暖的光,已经消失了。

    黑泽阵缓缓走过去,牵起她冰冷的手。

    她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的心在此刻如同刀绞一般疼痛,那日在母亲床前久久跪着的绝望感再一次涌了起来,痛苦总能穿透时间,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强占人的脑海。

    那样的痛苦……怎么能让你经历呢……

    明明,所有的不幸,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了。

    黑泽阵艰难地张口,“莎朗,你别难过,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我们要相信上帝不是吗……你不是说过,上帝会派天使保护每一个善良的人吗?你妈妈一定会没事的……他哽咽了,“莎朗,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回到家我给你做饭吃,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说不定回到家,你妈妈已经在家等你了呢……”

    莎朗没有说话,把头转向一边,无声地流着泪。

    “求你了,莎朗,别这样……”黑泽阵把眼泪擦干,俯身抱起病床上的莎朗,“走,乖,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莎朗没有动,整个人柔软地趴在他肩上,任由黑泽阵抱着他离开了医院。

    这一路上,黑泽阵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或许从那一天开始,不幸之门就已经悄悄开启。

    那一天的傍晚,天空中有极其艳丽的晚霞。

    他打开家门,屋内空无一人。

    一种恐惧与绝望混杂的寂静爬过两人的头顶。

    “哈哈哈哈……”莎朗突然用微哑的嗓音大笑起来,停在屋顶的乌鸦四处飞散。那哭声凄厉又绝望,与乌鸦的鸣叫声一起,贯穿了他的心脏。

    “妈妈骗人,”她含泪笑着说,“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狗屁上帝。”

    “莎朗……”

    “所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天使。”

    “不……”他紧紧地抱住她,“莎朗,不要这样……冷静下来,莎朗……”

    “冷静?”她道,“三年前你也同样冷静吗?”

    他愣住了。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阿阵,你说为什么呢?”她泣不成声,“为什么上帝要这样对我们呢?”

    他那抱着她的双臂越来越紧。

    黑泽杏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即使妈妈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莎朗,听我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黑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汹涌的情绪,“别忘了啊,你从前和我说过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好好想想,我们应该面对现实,不是吗?”

    “莎朗,别怕,有我在,以后的路我陪你走。”他说,“我知道你无法接受,但总要去面对的,对吧?”

    她仍然用空洞的双眼看着他。

    窗外绚丽的晚霞被黑夜一点点吞噬。

    残缺的光芒从窗户里透进来,映得莎朗与芙蕾妮的合照微微泛黄。

    那个相框旁是莎朗给母亲准备的,如今已经凋萎不堪的花。

    视线随着花瓣的颜色一起,黯淡下去。

    那张照片里她还是稚嫩的模样,母亲还很年轻,美艳动人。她们朝镜头挥手,好像这样当时的快乐就能被定格至永恒。

    一切都似一场旧梦,风吹即散。

    那时她还不擅长隐藏秘密,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那时他坚信天使与上帝的存在,她对他一笑,他的世界就开始有了希望。

    那时她在照片背面写下,她永远爱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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