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带不过去,直接就被检测机拦下来了。”

    我讨厌和边界局打交道。边界局是对往来人界妖界的卡口进行监管的机构,是个构成复杂的部门。因其性质决定,人员一部分为两界人,一部分为妖怪,交叉管理。领导层是一个人数为单数的委员会,每年换届,今年妖怪占多数,明年就占少数。它是一个自管的执法机构,不涉及规则制定,也不做后续处罚,只做移交处理。

    妖怪们由于有各自的能力,边界局针对性地开发了一套十米长的通道式检测机,如果携带违规物品通关,会被查无死角的监控器监控到,得逞的可能微乎其微;对两界人通关的查验和人类交通枢纽差不多,妖怪们甚至更精于检查这件事,加上两界人相对脆弱,也几乎没有人会违规通关。亲羽的要求就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你找其他人吧,或者找凌安排什么的。”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别这样,颜,你通关不需要过妖怪检测机,再说你是医生,弄点奇奇怪怪的设备夹藏过去就行了。”

    “说得简单,禁止文物在两界间流通是清清楚楚的规定,一旦被查到终身不能以任何方式通关,根据文物价值还要被司法处理,缴纳巨额罚金。”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们必须走最正规的大流程,向管理局申请设备通关,夹带过去。”

    “……”

    “离年度会议还有一段时间,这件事不容易我知道,但想来想去只有你最靠得住,我们一族恳请你帮这个忙。请你再考虑看看吧!”她说着站起来,把衣服抹平整后向我深深鞠了一躬,准备从阳台离开,“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来之前我去管理局备了案,说我要和项目伦理委员会的颜医生聊聊研究发现的一些问题,此次来访已被他们登记。按规定,他们将会回访并要求你做相关报告,请理解哦!”

    屋子回到静悄悄的状态,我呼出一口气。原本说来,即便把这块青铜镜带回羽族也不一定能起什么作用,这看上去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线索,我也不愿意因此频繁联系管理局,引发不必要的关注。但现在就算我不帮她这个忙,按规定,我也必须为她登记在册的来访前去管理局,并报告关于此次谈话的几十个问题。

    她可太精了。

    我有些烦躁,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喝了些茶。我依赖几个成分:e、可可碱、茶碱,随便哪一样都能稍加安抚我烦闷的情绪。为避免成瘾,我一般只在早上喝咖啡,日间喝茶时冲入很多开水,尽量避免睡前吃大量黑巧克力。我抽烟的话一定是个烟鬼,为避免走到这一步我通常对抽烟这件事加倍憎恨,连带憎恨抽烟的人。

    我放下杯子,拿了一块眼镜布,小心拾起青铜镜。镜背鎏金,圆扭,柿蒂纹扭座,扭座与边缘间布置有几组羽人像,间饰云气纹,过X光机的话成像会主要呈现蓝色。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一堆材质类似的金属制品掩盖它,实现字面意义上的蒙混过关。这块青铜镜和我为大型妖怪定制研发的内窥镜镜头大小差不太多,定做几枚相同材质、大小相仿的仿制青铜镜和几个装内窥镜镜头的金属盒子,把亲羽这枚青铜镜藏里面混过关也许是值得一试的方法。去管理局办理通关手续,顺利的话前前后后需两个多礼拜,还算能接受。

    我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本地的人类供应商,打了几个电话后下了单。我告诉他们我需要的仿制青铜镜、金属盒子和盒子里放缓冲用的海绵及规格种种。

    管理局伦理委员会办公室很快联系了我,他们说为避免奔波,我可以通过电子或面谈的方式反馈此次亲羽的来访。我借机跟他们说我可能要携带一些妖怪用内窥镜等仪器设备去参加年度会议,对于通关手续能不能提供一些帮助。接电话的工作人员很热情,说会把相关材料发送给我,我填写好申请文件并提供相关照片等印证材料后他们可以帮忙请相关部门审批。我表达了自己的由衷感谢,表示反馈材料也会尽快发送给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接连做了数场手术,疲劳至极,轮休日一直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知白天黑夜。

    “砰!!”

    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吓了一大跳,警觉地环顾四周:是谁开枪了吗?

    咚,咚。

    过了几秒钟,入户门又传来两声细微的响声。我无声地快步走过去,一手轻轻拿起门后的金属棒球棒,一边通过猫眼向外看去:门外只是二楼的走廊,并没有人。

    我晃了晃颈椎,拉开门。

    一团黑影顺势倒了下来。

    我倒吸一口冷气,跪在门口:“凌!”。

    凌倒在地上,头发一缕一缕粘着血,黏答答脏兮兮的。他脸色煞白,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我迅速排查,胸前渗血,头骨和四肢没有明显骨折和出血痕迹,左胸下淤青有压迹。搬动他可能加速他的伤势恶化,我烦得要命,冲回屋子里拿起手机。

    “喂,是我。麻烦你尽可能快地来我家一趟,地址我发给你。嗯,情况紧急,会伤及性命,请一定帮我这个忙。”

    打完电话后我拿了一些急救用的东西和热水,他呼吸尚在,脉搏比较微弱,眼结膜有少量充血,瞳孔轻微放大。我先给他量了血压,简单清洗了一下暴露的皮肤。

    没过多久,走廊一侧传来声响,她来了。

    我头昏眼花,抬头看了一眼。楚雯冲着我全力跑过来,直接跪在凌身边。

    “怎么回事?”她从口袋里搜出一个发夹夹住散下来的头发,一边查看凌的伤势。

    “不知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呼吸次数下降,心率、血压对水族妖怪来说偏低。左胸下受暴力外伤,反常呼吸,肋骨骨折,可能累及内脏器官,其他部位未发现明显外伤或骨折。”我简要说了一下自己排查的情况。她从急救用品中拿起两块板子固定凌的胸腔,勒紧绷带。

    “快!先抬进去。”

    我们迅速行动,将凌抬到房间里的地毯上。

    “给他吸氧,”楚雯边查看边给凌静脉滴注平衡盐溶液,“是像上次一样,还是另找黑诊所?”上次是给凌老爷子做手术,在我们医院,黑诊所是两界人开的诊所,会收不愿声张的受伤的两界人或妖怪。

    “他伤势不明,又是妖怪,到医院反复检查会不会动静太大?”我完全拿不定主意。

    楚雯白眼一翻,抬起凌的左手,“他现在是异形,重伤状态下想原形化也做不到。找个人办理骨科入院,检查手术都给他做。”

    我时常忘记这件事。妖怪们拥有异形化的能力:即除了原型态外,本体还可以另一种生物外观存在,类似一种生物适应性的伪装。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因素影响,很多妖怪的异形都向类人方向发展。处于异形化状态的妖怪因饥饿、受伤等因素机体不能提供足够的三磷酸腺苷时,难以转变回原型态。

    “砰砰砰!!”我和楚雯看向门的方向。

    刚打开门,一阵疾风穿梭而入:“少爷!!!”

    一只白衣小妖冲进来眼看就要扑到凌身上,被楚雯一把扯远:“你给我滚开!想他死得更快吗?”

    白衣小妖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抽抽嗒嗒的。

    “颜医生,给您添麻烦了!”门外一个声音说。我转头看过去,眼前的小妖怪一身武将装扮,束起的长发散乱,脸上身上有多处擦伤。

    “你们是……”

    “冒昧前来叨扰,我叫囹圄,那个是囫囵,我们是凌少爷的手下。”他递给我他们的铭牌。

    我对他们有些微弱的印象,凌说起时还颇为得意,认为自己给他们取了两个好名字。现在自己却躺在那里,混账!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问囹圄。

    “少爷……被偷袭了,少爷!”白衣囫囵突然说,吓我一跳。

    “囫囵,住嘴!少爷还没死你哭哭啼啼作甚?”囹圄呵斥道,继而转向我们毕恭毕敬地说,“大概半天前,少爷受邀去羽族妖怪的地盘,突然被长有翅膀的几十只妖怪突袭,少爷为救我们……”他说着低下了头。

    “先不要自责,我们得尽快想办法救他。”我看着他们说,“这位是楚雯医生,她是我们院骨科大夫。当务之急是先把凌送去医院做检查和手术。”

    囫囵又突然站起来:“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哟,现在能把话说清楚了。”楚雯手交叉抱在身前,抬起眼:“那你说说,你现在又能做什么?”

    “我……你……” 囫囵浑身发抖,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也不做不了因为你不是医生,我至少能试着救他因为我是医生,懂了吗?有这个劲作天作地不如省省力气帮帮你家少爷。”

    “囫囵,楚医生说得对。我们受伤不重,得配合两位医生对少爷施救。”囹圄拍拍囫囵后站起来问:“颜医生,楚医生,现在需要我们怎么做?”

    “最好能给凌弄一个身份证件,医院没工夫去查真伪,有助于他入院检查治疗。我们再趁现在夜里人少赶快把凌送去医院。”

    忽的一下,又一阵风串到我面前。白衣小妖贴着我站起来,用手拨开挡着脸的头发,看上去有点瘆人。

    “颜医生,这是少爷的身份证!您来挑一下!”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楚雯走过来,拨了拨摆在桌上的一堆身份证件,“没看出来啊,你们凌少爷还给假证贩子做生意啊?”

    我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凌百富,30岁,居住地是百富超市,个体户;凌贱狗,28岁,居住在下盐村,无业?”

    “凌云,35岁,居住地航空公司,空乘人员,”楚雯也拿了几块:“凌招妹,32岁,居住在下盐村,理发员……这你们少爷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摆了摆手里的证件。

    “都是我亲自跑腿去办的!”囫囵得意地说。

    我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索性拿了一张名为凌小华的公司职员的身份证,至少看上去不惹眼,“快收拾收拾去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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