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两界人去妖界参加年度会议难免让我感到焦虑。首先,我是专业技术人士,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权力地位的人,收获的来自人类或妖怪的友好仅仅出于对方的礼貌和客气;其次,我是人类,身体相对脆弱,自保方式和能力都很有限。如此一来,我在两界人里没有话语权,也没力量和妖怪抗衡,是会议里最弱势的那种人。稍让我宽慰的是,年度会议安保措施完善,妖怪们也不像某些人类想象中一样动辄打打杀杀,他们也是社会分工精细的群体,也有法律道德约束,人类的道德感未必比他们强,我无需过于担心;还有一点,就是凌,他把护我周全放在重要度较高的事务里,在妖界的那段时间里会派靠得住的族内妖怪照料我。想到这里我顿感轻松许多,继续低头收拾起行李准备出发。

    今年会议自有其特殊性,是年度会议制度成立百周年的日子,自然是大事一桩。委员会直接将会址定在了管理局总部所在地的流亭城,受邀嘉宾也成倍增长。为操持好这届盛会,提前几个月就有专门抽调的两界人和重要种族的妖怪开始筹备,大到嘉宾的选定、会议议程的安排、局总部的装修、安排庞大的饮食住行需求,小到邀请卡的颜色、欢迎晚宴上鲜花的种类、纪念品的选择……

    “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打断眼前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鬼。

    “首先,我不是小鬼,我是羽族大小姐,第二,你是脆弱的人类,多知道一点对你没害处。但最重要的是!”她强调道。

    我抬起头。

    “我需要说话。”

    “……” 我本就不该对她有什么期待,“非常感谢你的帮忙,但我只想尽快收拾完后好好睡一觉。”

    “嗨!”她歪着头站了起来,拍拍蓬蓬纱裙,就像上面沾了很多灰似的,“颜,你太无趣了,也没什么朋友,我是看你整天像闷葫芦一样才莅临寒舍,你总该识趣一点儿吧?”

    “莅临和寒舍是自谦的说法,不是你自抬身份的用词。”

    “哈,”她一副对我多加怜悯的神情,从厨房拿了一只红色石榴在手上,并没有接我的话,“还送你那么多好吃的水果。你对我总得保持基本的礼貌吧?”

    “大小姐,我对你没礼貌的话早把你赶走了。”我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盖好行李箱的盖子,站了起来,“不过我觉得你与其跟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说这些,不如先把桌上的作业做完。”

    她叫亲羽,羽族妖怪,是妖界医学的重要研究对象:她的出身勿须质疑,包括她的父母在内,都是彻头彻尾的羽族妖怪,她的生物表型却和人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普通人类都能看见她,都以为她就是个小女孩。现在还没有定论,到底是基因突变、环境影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现象,但不论是妖界还是管理局都对此颇为忧虑且重视:她这种妖怪的存在稍有不慎就会成为破坏现行运转体系的导火索,比如妖怪行为被普通人关注并加以研究,导致人类力量介入。因此她过着非常矛盾的生活,一边被严密地看管起来,有成百上千条规矩约束,一边被当成实验品送至人类学校和普通人类一起学习生活,以便进一步研究。我不知道这孩子实际心理健康状态怎么样,她看上去似乎完全没被自己的处境困扰,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受不了。

    认识她的过程简单些,依然和我的医生身份有关。在凌爷爷的推荐下,我在管理局两界人医生体系里由等级“普通”变更为“专业”,还被吸纳进了医学伦理委员会,不时会收到一些研究进展材料,包括亲羽的项目。说来多可笑,她的项目哪有什么伦理道德可言,伦理学上根本不可能批准通过,但我人微言轻,左右不了委员会、管理局和妖怪的高层决策。我还得每次对其干预措施及阶段性分析报告做出伦理评估意见,定期去和她进行面对面交流。因为她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人界生活、学习,往来多了便和我便熟络起来。每每想到她实际年纪和小安差不离,我对她的耐心又会多一些,她过来时我会做些好吃的,有时也带她去外面吃她喜欢的食物,去她喜欢的地方。

    “我来你这不是为了写作业的,”她狡黠地笑着,用手拨了拨略厚重的刘海,身体往前倾,“给你看样东西。”

    她将一件青铜器摆在桌上,抿嘴笑着看我。

    眼前这件是一枚鎏金青铜镜,只有人类幼儿的巴掌大小,其上有斑驳的铜锈。我爱去博物馆,喜欢看文物,但并没有系统了解过,说不出更多。

    “这青铜镜什么来头?”

    “从博物馆里偷的。”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喝了口水,没有说话。我对她怎么弄来这玩意的过程没有兴趣,也不喜欢对妖怪的行为做什么点评。自己一不是圣人,二没义务替管理局做他们该做的事。

    “颜,这件东西对我至关重要。如果没有弄错,它应该是我族一件古老圣器的一部分,原先的持有者很有可能是和我一样的处境。”亲羽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

    “你接着说,”我扬了扬眉毛。

    “我族有一件鎏金铜鼓,长久以来族妖们都以为只是普通的铜鼓而已。前段时间,几个小妖怪贪玩时碰巧发现能打开,里面有些古老的书籍和奇怪的意象图画,上面隐约描绘的是一个外型和人类一样的羽族妖怪在人界的生活。”她认真起来,“铜鼓里还有个小奁,打不开,上面凹进去了一块,据老妖怪们说应该是遗失了一部分。”

    “这就是那部分。”

    “不,这很有可能是那部分。就图样和大小来说非常连贯和接近,但没有实际比对和检测,我并不能说就是这块。”她严谨得就像个科学家。

    “你也知道,因平行宇宙和物种隔离,妖怪和人类——包括两界人在内是无法生育后代的,也就是说,我并不是什么通婚的结果,而是羽族妖的一个特例,青铜器上的羽族妖也应该是一个特例。”她认真地看着我说,“我会如此配合这项看上去既不合情也不合理的研究,是因为我实在不希望我现在这种状态、经历的痛苦和毫无自由的一生在我族后辈身上继续重演。我必须尽力找出有帮助的结论来,不计结果和个人代价。我们一族从来没有在人界偷过任何东西,这是第一次,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如果真是我族遗物,我们会跟管理局汇报,请他们出面协调。”

    “那现在是要怎么做?”

    “嘻,”她又换上了那副古灵精怪的脸孔,“请你帮个忙,参加年度会议的时候帮我带去妖界。”

    “你疯啦?”我喊起来,“要我去过边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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