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恕的经历是非常难得的。

    光这栋救济大楼里的孤儿起码就五位数，这还不算很多等不到成年就夭折或者失踪了。除了刘妈这种半道失亲搬进来的，更多的是从小就在这里的。

    按理说，一个孩子的诞生，起码有一对生物学父母贡献出精卵。可是这里这么多的孤儿，没听过几个父母横空出世来领人的。

    联邦发展到今天，孩子丢了要想找回来，并不是难事。既然没有父母认领，那就是不想认领。

    “还有这种事？”辜洛宇叹为观止，“那他父母待他好吗，分开这么多年会不会融入不进去啊。”

    这个问题把方凌问住了，她没有跟家人相处过，江天恕不提，她自己根本想不到这样的问题。

    “跟父母相处很麻烦吗？”方凌疑惑。

    辜洛宇沉思片刻：“要分情况的，我们家是不麻烦，主要是因为我很听我父母的话，我妹妹是个天才，我父母就很听她的话，所以我们家是很和谐的。但是据我观察，我们小区里的邻居们，很多都不和谐。”

    “我们那个小区的住户基本都是联邦能源集团的职工，大家生活水平虽然算不上多么有钱，但还是挺富足的。很多人对现状不太满意，想要子女更上一层楼，子女不服从，矛盾就起来了。”

    “去年的时候，听说联邦要引入人工智能辅助行政管理，有些邻居害怕自己会被人工智能辞退，就想要让子女注射基因改造剂，进军校。我比较听话，就去打了，有些不愿意打的，就会跟父母大吵特吵。”

    联邦的三大经济支柱：联邦能源集团、科洛医疗集团、未来机械集团。其中只有联邦能源集团是联邦控股，如果要引入人工智能辅助管理的话，联邦能源集团确实要一马当先。

    ”你们小区有很多注射基因改造剂的吗？“

    ”有，好几个现在已经在中央军校里了，还有几个像我一样被关在科洛的。“

    “像你一样用的仿制药吗？”方凌问。

    辜洛宇眨巴眨巴眼睛，无声给出肯定答复。

    “你想回去看看她们吗？我是说你的家人？”

    辜洛宇低着头有些失落：“他们不一定想见我，要不然的话，我再科洛这一年怎么会没来探望过我。”

    方凌看得出来他还是想去的，建议道：“可以远远的看一眼，不让他们知道。”

    这其实是次要的，她的主要目的是去看看这个小区有没有堕落种。

    见方凌支持，辜洛宇有底气了，欢快的点头：“好啊。”

    事不宜迟，方凌从江天恕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大兜帽的外套，也给辜洛宇全副武装上。

    二人又是一通赶路，抵达了目的地。

    辜洛宇家住江北区的能源小区，因为联邦能源集团的地热电站坐落在这里，整个江北区地广人稀，只有能源小区附近热闹一点。

    方凌二人在小区外的商业街找到了辜洛宇的爸爸和妹妹，躲在二楼阳台观察他们。

    辜洛宇的爸爸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不知道是不是刚下班，精神有些萎靡，衣着也不太讲究，面容憔悴，胡子拉碴。

    妹妹走在身旁像是两个画风，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校服干净熨贴，戴着细框眼镜一脸学霸气。

    二人之间隐隐以妹妹为主导，凡是爸爸要买什么，必先征询妹妹的意见。这一点也与辜洛宇之前所言相印证。

    辜洛宇贪婪地看着父女二人出神，忧伤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我爸爸竟然变得这么沧桑了。”

    他想，或许爸爸还是想念他的吧。

    方凌不懂他的惆怅，收回目光放到整个商业街，默不作声地开始观察这里的人。

    科洛流失的不只有堕落体，还有残留一定人性的实验体，这些实验体逃出了科洛，在残留的人性的作用下，或许最想要回到的地方就是家。

    如果这个小区真的有很多打针进化的人，那蹲守在这里，极大概率能蹲到逃回来的实验体。

    小区刚才方凌去过，安保严密，轻易进不去，所以这里就是他们最可能出现的地点。

    辜洛宇的爸爸和妹妹买完了菜，停在了一家生烫店门前，要在这里解决晚饭。

    时间还早，店里人并不多，他们点完了单就近坐在了窗口的位置上，挡住了方凌观察的视线。

    方凌立马转身下楼：“我下去一趟。”

    辜洛宇回过神来赶紧跟上：“我和你一起。”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那家生烫店，随便点了东西在辜家父女不远处落座。

    方凌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食客，气定神闲地端着茶水观察四周。

    隔桌坐着一个特别奇怪的客人，她一个人坐，却点了一大堆东西，消耗速度还特别快。

    这还不止，最奇怪的是她根本不烫，不停地在生吃，一条条血淋淋的生肉被她狼吞虎咽的填入腹中。

    人的状态也不是很对，她双眼赤红，动作机械，活像一台无情的进食机器。长长的裙摆垂到地面看不见脚，裙边满是污泥也毫不在意。

    方凌选的位置正好在隔座的奇怪客人和辜家父女中间，辜洛宇的关注一直在辜家父女那边，根本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方凌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转头去看。

    方凌继续轻声嘱咐他：“一会儿……一定要……记住了吗？”

    辜洛宇艰难地吞咽一下，眼神发直地点头，一字一顿低声回应：“我记住了，你放心。”

    他的状态看上去不像是让人放心的样子，方凌想，不过反正她已经尽到告知义务，接下来就看他发挥了。

    辜洛宇此刻慌张得脊背发麻，方凌说他背后那桌是一个堕落体，让他多留意一下，万一一会出事照顾好爸爸和妹妹。

    堕落体他接触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和家人一起面对堕落体。他很害怕一会儿保护不了他们，让他们受伤。

    潜意识告诉他这好像不是第一次，让他们因为自己受伤了，第一次因为自己受伤是什么情形来着……他紧张的脑中绷紧了弦，完全想不起来。

    他用意志力克制自己维持着平静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转身窥探身后那张桌子上的客人，又若无其事地转身回来对方凌点头。

    他确认了，是一个堕落体，因为她原本是能源小区里的邻居，后来一起被关在了科洛。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方凌依然一派镇定，只是悄然握紧了衣服中的枪支。

    小小的一间食店，此刻集齐了至少三个进化者，战斗与冲突一触即发。

    这里毕竟是熟人社区，很快有人认出那个堕落体，上去跟她打招呼。

    来人非常热络，一声吆喝穿堂而过：“哎，这不是老李家的闺女吗，怎么这么久没见着了，之前去哪了？”

    “老李家的闺女”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直到那人推了她两下，她才身形微晃神情呆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一“站”起来，裙子上提，脏污的裙边底下漏出完全非人的形态。

    那是一条花纹虬结的蛇尾。

    店里的顾客原本就被来人的招呼吆喝声吸引着看向这边，纷纷被这骇人的一幕惊得丢魂失魄，陆陆续续扔下碗筷仓皇逃窜。

    只剩下打招呼的人还一无所知，她见“老李家的闺女”状若痴呆，双眼通红，还在继续关怀她：“你这是不舒服吗，联系你爸妈了吗？要不阿姨先送你去医院？”

    那只堕落种似乎还保留着一丝神智，伸手就要推开对方，但她力气比常人大上很多，轻轻一推，对方就被她推倒在地。

    那阿姨一屁股坐在地上，视野下移，终于发现了那条恐怖的蛇尾。

    她顿时惊叫出声：“啊——”

    场面一瞬间恶化，方凌把枪拿了出来，垂在桌子底下，蓄势待发。连窗边一直专心吃饭的辜家父女也开始关注这边。

    尖锐悠长的喊叫声在堂中回荡，堕落种被刺激地捂住双耳，她痛苦地张大嘴巴，尖利的犬齿越长越长，齿间还缠连着被生肉染红的黏液。

    粗壮的蛇尾也越发膨大，脆弱的裙布被撑裂，一条一条的挂在腰上。

    她的身体随着增长的蛇尾逐渐增高，痛苦的表情消失，瞳孔变幻成暗红色的竖瞳，野兽般冰冷地眼神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周围的一切。

    在如有实质的压迫感之下，打招呼的阿姨已经不敢再喊了，她的手脚不太听使唤，但还是失魂落魄地往后挪动身体，企图逃离现场。

    堕落种漠然地环视一圈，最终把焦点落在唯一运动着的阿姨身上。血口不符合生理规律地开合，大张到足以将头颅一口吞掉。

    后面的辜家妹妹迅速发觉要点，沉声喝道：“别动！她只有动态视力！”

    阿姨闻言连忙停住一切动作，然而此时为时已晚，堕落种已经开始动手了。

    它身影晃动，转瞬间出现在阿姨身后，张大嘴巴宛如深渊，由上而下一口吞掉了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