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祈伸出了手。
想要触碰心爱之人的脸颊。
可是，她的指尖只有凉意拂过。
周围的一切都被寂静覆盖。
她在意的一切都消失了。
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
杨夏灿睁开了眼睛。
天空，暖阳。
遥远又模糊，仿佛世界都被水覆盖着。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水中下沉。
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涌上心间。
杨夏灿觉得身体猛然下坠。
她听到吵闹的声音，那声音不断的放大。
她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在争吵的父母。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周围一片狼藉，仿佛要摔掉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来表达两个人对这个家的厌恶。
杨夏灿注视眼前碎掉的玻璃茶几。
只是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真的无法想象这个茶几曾经有多么的漂亮。
可是，她还记得这个茶几被买回来的时候，妈妈很喜欢它的样子。
她还坐在这里跟妈妈一起吃了饼干。
“孩子还在这里呢，你别发疯了，行吗？！”
父亲的声音中只有厌恶与不耐烦。
“谁在发疯，杨忠宇，你做了这种事还觉得我在发疯。”
妈妈愤怒地喊着父亲的名字，然后将一个东西丢向父亲的脸。
父亲抬起手臂挡了一下。
纸张飘然落在地上。
杨夏灿年纪还小，纸上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字。
超忆症的患者虽然能记住自己看到的一切，可能这不代表就是一个天才。
大脑依然无法理解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
比如现在，她能记得这些字，但是认字不全的她，还是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去做亲子鉴定，你怀疑夏灿不是你的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出轨？！”
父亲皱起眉头：“你能不能小点声，我家没有任何精神病史，你说你家也没有，可是这孩子现在有精神病。”
“医生不是说了，这跟遗传没有关系。”
母亲气愤地说：“你做出这样的事，真的是让我恶心。”
“我让你恶心，你天天用带着夏灿看病的理由去见前男友就不恶心。”
父亲一脚踩在那张纸上，“我听夏灿说了，你还私下见他了，不是吗？”
“我是为了询问给孩子换医院的事。”
“私下询问，还穿着特别漂亮的裙子，徐欣欣，我就是怀疑你了，怀疑你跟那个男人一直有联系，没准孩子都是他的。”
“杨忠宇，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母亲扬起手一巴掌就打在了父亲的脸上。
“我每天都在精心尽力的照顾孩子，你呢，天天都说工作忙，谁没有工作啊，我也有工作啊，可是为了这个孩子连工作都搁置了……”
“那你就别工作了，钱，我会出，你好好照顾夏灿。”
“你做梦，凭什么我放弃工作啊，我跟你结婚真后悔，我当初真的是瞎眼了，选择了你。”
母亲冷笑说：“夏灿会有这种精神疾病，就是你的基因不好。”
父亲厉声对母亲说：“徐欣欣，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母亲吗？”
母亲嘲弄地反驳:“怎么了，你以为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一个父亲啊。”
一双的手轻轻捂住她的耳朵。
杨夏灿转身对上盛乔满是心疼的眼眸。
“对不起。”
他的声音覆盖了父母吵架的声音。
杨夏灿转头看向盛乔，他低头吻上她的脸颊。
她的脸庞上已经都是泪水。
“我没有注意到那里有杯子，对不起，引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杨夏灿转动眼眸，注意到地上没有破碎的茶几，只有一个被摔的四分五裂的杯子。
拥有超忆症的人偶尔会因为某些东西而触发自己深刻的记忆。
父母那一次的争吵是家庭支离破碎的开端。
伴随着玻璃茶几破碎的声音，一直都在杨夏灿记忆的深处。
她无法控制自己庞大又细致的记忆在某一刻会回想起什么。
“对不起。”
杨夏灿擦掉自己的眼泪，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很麻烦的女朋友。
正常的人谁会因为打碎一个杯子而露出一副受到刺激的模样。
“我现在就收拾杯子，你去休息一下，对了，我给你买了葡萄，你可以去尝一尝。”
盛乔一边说着，一边将杨夏灿带来了有杯子碎片的客厅。
“小乔。”
杨夏灿只是走了几步就停下了步伐。
盛乔关心地看向她说：“怎么了，不想吃葡萄的话，我可以去给你买其他想吃的水果。”
“我妈妈应该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杨夏灿目光有些发怔，似乎还沉浸在某种回忆，“但是很奇怪，我每次想起来她，都是非常愤怒的脸。”
杨夏灿失魂落魄地靠近盛乔的脸说：“为什么那些不好的记忆不能消失呢。”
“美好的记忆多了，不好的记忆就会慢慢地消失了。”
盛乔握住她的手，语气怜爱地说：“我想一想，我们今天去做一些什么，让你很震惊的事，这样以后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你就会想起今天。”
杨夏灿看着盛乔熠熠发亮的眼眸，突然开口说：“小乔，你会一直这样拯救我吗？”
盛乔微微笑着，眼眸似包容她一切的那么温柔，覆盖着万物的暖阳也不过如此。
他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脸。
杨夏灿喜欢盛乔的触碰，总是能够感受到自己被他珍惜着。
她静静闭上眼睛，想要去吻盛乔，想要更多地得到他的温度。
在她马上就要吻上他的那一刻，盛乔低声问：“你不可以觉得我是拯救者，因为我无法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暧昧而柔软的气氛因为盛乔这一句话仿佛结冰般令人生寒。
“你在说什么？”
杨夏灿的脸颊被盛乔捧住，他的吻落下在她的嘴唇上。
“季赫，他会拯救你吗？”
窒息感又一次袭来。
杨夏灿难以置信盛乔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你在说什么……”
杨夏灿的身体被人从后面抱住。
她惊慌的转头，入目地是季赫面带笑意的脸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饼干，我今天给你准备了一份去公司吃。”
杨夏灿觉得大脑有些晕眩，但是她知道这个人是他的丈夫。
季赫走过去将装着小饼干的透明袋子放入她的手中。
透明的食品袋上方面绑着蝴蝶结，正中间还贴着一个手绘的小兔子。
这是季赫自己制作的手绘贴纸。
他总是会在一些小细节上用心思。
可可爱爱的小兔子笑眯眯的模样让浅黄的曲奇看起来更香甜。
“怎么不说话，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季赫语气温柔地说:“对了，你记得上次跟你说的拍卖会么，商品清单已经出了，我发给你看一看，我发现了一条很适合你的项链，正好配你最近新买的裙子。”
“季赫。”
杨夏灿放下了手里的饼干说：“你觉得我会喜欢那个项链吗？”
“啊，我知道你不喜欢特别夸张的珠宝首饰，这个项链款式很简单，你看……”
季赫对上杨夏灿冷淡的视线，接下来的话仿佛都卡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对不起，我知道只是买东西很难让你开心，等你工作不忙了，我们出去旅行怎么样？”
“谢谢你，季赫。”
杨夏灿的手指轻抚着手绘贴纸上小兔子的笑脸，“我能感觉到你是真的希望我开心。”
季赫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低笑说：“但能让你开心只有盛乔吗？”
“不。”
杨夏灿露出微笑说：“这跟你还有盛乔都没有关系。”
话音一落。
杨夏灿感觉自己被水包围了。
可是，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实的。
这里是她的意识。
她的意识被海水淹没了。
或许说，她幻想着自己能被海水淹没，如同盛乔那般。
可是，现在淹没她的不是那片海水，而是她自己的幻想。
她看到了一只手从上方伸过来。
她知道的，这是来帮助她的，帮助她停止这种自我的折磨。
杨夏灿缓缓地抬起手。
没有任何阻力。
只要她愿意，就没有什么会成为障碍。
双手相握。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杨夏灿从海中托起。
她看到拽自己上岸的人。
浅棕色的头发，清秀而淡雅的眉眼，没有表情的脸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淡。
这正是她自己的脸。
“你终于不在躲在里面了，杨夏灿。”
杨祈轻笑了一下，“我接受你，所以你不用自己保存着这些记忆，装成是独立的存在了。”
杨夏灿爬上了岸，她坐在地上，看向杨祈说：“你不问一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你？”
杨祈表情平静地看向海面。
海面没有一丝波澜，因为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当你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知道你也明白的。”
杨祈弯起了唇角，笑容释然地说：“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
她一直都没有放弃拯救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哪怕记忆中，父母都是争锋相对，愤怒与冷漠交替的脸。
她也依然会努力回想着，两个人带她出去玩，一家三口曾经幸福在一起的记忆。
她接受盛乔，相信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也愿意在他的陪伴中相信爱情能让人幸福。
正式因为如此，她懂得爱与被爱的感觉。
哪怕盛乔不在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开始变得痛苦。
因为她得到爱与被爱的能力都没有消失。
所以她才会愿意尝试跟季赫组建一个家庭。
她很爱盛乔。
那是她的光，如阳般温暖，也如同月般温柔。
盛乔用陪伴告诉她，她的病也是她的一部分，而他爱着她的全部。
“我爱盛乔，我真的很爱他。”
杨夏灿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上眼眶。
杨祈低声说：“季赫对我很重要，是我选择携手余生的丈夫。”
让我们彼此接受。
接受过去有着一个深爱的人，他叫盛乔。
接受现在有一个重视的人，他叫季赫。
她拥抱了自己。
无论记忆中记录了多少痛苦，没有放弃让自己幸福起来的是自己。
不要放弃。
坚持不懈，锲而不舍地拯救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