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初宁的言下之意，杨祈不想深究。
她不想用自己主观的意识去理解曲初宁的话。
无论是杨祈还是曲初宁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没有明说的话，就是不想说，追问也不会得到答案。
“你的工作忙，我每次回北城，你都有事。”
杨祈微笑着说：“我总不能去你的诊所见你。”
曲初宁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你别来我的诊所，我怕自己的心脏受不了。”
虽然曲初宁没有杨祈那样的记忆力，但是有些场景依然在她的脑海中，比如杨祈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看来我当初事故住院，真的是吓到你了。”
杨祈安抚地对曲初宁露出了微笑：“不过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的身体恢复地很好，小赫做饭很注意营养均衡。”
曲初宁垂眸看着火锅滚翻的汤汁，她不太敢与杨祈四目相对。
杨祈的大脑会通过眼睛记录她看到的一切。
曲初宁跨越了两个城市的距离来见她，并不是为了在杨祈的脑海里塞满自己奇怪的表情。
“你叫他小赫，感情真好。”
抬头的那一刻，曲初宁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我就直接喊老李，他总嫌弃我喊的不够亲密。”
“你跟李医生可是学生时代就在一起了。”
杨祈将曲初宁喜欢的菜都放入火锅，“这就是最亲密的事了。”
曲初宁手指轻轻抚着茶杯，她很清楚自己在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希不希望杨祈回想自己。
不过她觉得曾经记忆对杨祈来说也许没有意义了，因为她与季赫进入了人生另一个阶段。
在杨祈的婚礼上，曲初宁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总是与她见面了。
曲初宁从决定成为心理医生开始，她的导师称赞她的天赋，她的病人称赞她的治疗方式。
可是就算这样，曲初宁也无法彻底地掩藏自己的情绪。
人类总是会偶尔露出自己都无法注意到的情绪。
不经意的厌恶，喜爱，甚至是冷漠。
这种本来可能不会被人察觉的不经意，却不会被杨祈忽视。
曲初宁很怕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就算杨祈当时没有察觉，可是当她回想起来，总会注意到的。
如同看电影一般。
第一次看的时候，也许注意不到穿帮的地方。
可是当你不断地重复去看，你会渐渐地注意到自己曾经没有察觉的地方。
“我和老李都想要珍惜这份感情，挺不容易的。”
曲初宁的筷子落在盘上发出了声音，“我觉得自己过得很幸福，也希望你能幸福。”
这是曲初宁最真实的想法。
不见杨祈，是因为曲初宁觉得自己不存在于她的生活中，对于她来说才是幸福的事。
火锅冒出的热气在两人视线的交界处缭绕着。
“有时候，我会觉得拥有过去记忆的那个我才是你的朋友。”
杨祈玩笑般的话语让曲初宁呼吸都顿住了。
曲初宁摇头说：“我们就是朋友，跟有没有记忆没有关系。”
“那么就是过去我的身边，有你觉得还不错的人。”
杨祈垂眸低笑，“在你的心中，他比季赫优秀。”
曲初宁一脸惊讶地说：“你这是想要知道自己过去交往过的男朋友吗？”
“不，还是别知道了，我怕自己知道了，哪天说漏嘴被小赫知道。”
杨祈从翻滚的火锅里夹起了青菜，“过去就应该过去，只是有时候，当事人都不执着的过去，旁观者却念念不忘。”
曲初宁平静地说：“确实是如此，只要你不介意，那么季赫的过去就无足轻重。”
“我没有觉得他的过去不重要，那是他曾经的岁月，哪怕我是他的妻子，能不能否认与无视他的曾经。”
杨祈觉得如果自己否定了季赫的过去，就相当于抹杀了季赫的一部分。
曲初宁握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微笑说：“当初你们结婚被议论的沸沸扬扬，我只是怕你会觉得不舒服。”
“那些人不过是故意拿这个当成娱乐，其实什么也不了解。”
杨祈微笑，“那位肖小姐都没有被困在过去，过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
曲初宁克制住想要皱起眉头，用手指按了按眉心说，“季赫跟她还有联系？”
曲初宁的目光温和，语气也很平常。
可是杨祈能够感受到她对季赫的敌意。
并不是带着恶意或者厌恶的敌意。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挑剔。
“前一段时间偶然遇见了。”
曲初宁微微侧头，神色一瞬间就冷淡了下来。
看起来她并相信这是偶遇。
“我记得他那个初恋是抛弃他出国了。”
曲初宁微笑着：“回国之后来到西城，这么巧就偶遇到了啊？”
“你想说他们有缘分？”
杨祈用开玩笑地语气说：“那我可要吃醋了。”
“哈哈，这种话我可不敢说。”
曲初宁眯起眸子说：“我怕季赫为了自证清白，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杨祈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说：“他不是情绪那么激动的人，但是一个很执着的人。”
“确实。”
曲初宁觉得季赫如今能够在杨祈的身边，就证明他有足够的执着与耐力。
“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当初他们分手闹得应该很尴尬。”
季赫以前跟杨祈与曲初宁都不是一个圈子的。
曲初宁只知道季赫那个初恋女友拿着季母给的资助抛弃他出国了。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位肖小姐也算是反套路了。
毕竟各种情感剧里，她应该拒绝季母开出来的条件，一定要坚定自己的爱情。
“也不算尴尬，只是在选择的时候，做了不同的选择。”
大约是杨祈的话太过于理智和平静，曲初宁盯着她的脸，忍不住感慨说：“你当初要是跟我一起选择成为心理医生，应该能成为这一行的泰山北斗。”
杨祈知道曲初宁在开玩笑，她也打趣地回应：“我还是算了吧，我怕病人都已经走出心理阴影了，我还记得他们的阴影。”
曲初宁微怔。
她没有杨祈那样什么事都忘不掉的大脑。
可是，鲜明的记忆依然都在她的脑海中。
回忆仿佛一个个尘封的档案，某一个小小的契机就会被打开，然后里面的内容会被展露出来。
曲初宁想起了她决定选修心理学的时候。
她，杨夏灿，盛乔，以及她的丈夫李昂在火锅店里吃饭。
她抓着杨夏灿的手臂，说不想这样跟杨夏灿分开去不同的学校。
希望杨夏灿能够跟她一直在一起。
盛乔伸手过来直接就将杨夏灿抱了过去。
他抬手似乎想要弹曲初宁的额头，但是被李昂拦住了。
李昂有些责备地对盛乔说：“你力气大，弹一下真的很疼。”
“疼就对了，不疼的话，她就在这里痴人说梦。”
盛乔挑衅地看着曲初宁说：“跟灿灿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只能是我。”
“盛乔，你是移动醋缸啊，怎么谁的醋都要吃啊！”
曲初宁真是很烦盛乔总是时时刻刻缠着杨夏灿的模样。
曲初宁跟盛乔的父母关系很好，两个人从小就认识。
本来就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奈何杨夏灿出现了。
曲初宁跟杨夏灿一见如故，关系好到跟亲姐妹一样。
从那时候起，盛乔已经守在杨夏灿的身边了。
曲初宁只知道为了留在杨夏灿的身边，盛乔那位骄傲的大少爷付出了很多。
那是盛乔与杨夏灿之间独有的回忆。
盛乔垂眸，眼中只有对杨夏灿的担忧：“你这个想法就不好，我可不允许，我怕病人走出心理阴影了，她却一直牢牢地记着别人的痛苦。”
“初宁，怎么还发呆起来了？”
回忆的画卷重新被封存，曲初宁抬眸看向杨祈，语气怀念地说：“你刚刚说的话，我以前听过。”
“我曾经说过一样的话吗？”
杨祈轻笑：“看来就算失去记忆，人的性格也不会改变了。”
曲初宁没有说话。
她比任何都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有多大的改变。
杨夏灿。
杨祈。
有的完全不同的人生记忆。
曲初宁轻声说：“你看起来总是比任何人都坦然。”
“看起来？我只是看起来坦然吗？”
杨祈伸手摸着脸庞说：“我应该是表里如一的人啊。”
“没有完全表里如一的人。”
曲初宁很清楚，如果杨夏灿真的能够坦然接受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对，只有尽量在成为表里如一的人。”
杨祈挑出夹入盘子的红辣椒，“不过世界的事情真的有时候巧合到令人难以想象，我会知道小赫遇见肖小姐，是我婆婆打电话告诉我的。”
曲初宁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说：“是你婆婆能够做出来的事。”
“我其实没有放在心上，都是过去的事了。”
杨祈微笑说：“我应该也谈过，只是忘记了。”
一瞬间，曲初宁真的觉得有些绷不住表情了。
她想要哭。
“怎么了？！”
察觉到杨祈惊诧的表情，曲初宁抽了一个纸巾，擦掉浮出眼泪：“聊得太认真了，咬到辣椒了。”
“徐姐家的辣椒真材实料，太辣了，辣得我太疼了。”
曲初宁一边露出着笑容，一边擦着泪水。
杨祈无奈一笑，刚刚想要给曲初宁递上茶水，突然听到柔和的女声传来：“杨小姐？”
杨祈跟曲初宁一起循声望去。
曲初宁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位跟杨祈打招呼的女性。
她看到杨祈露出微笑说：“好巧，肖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