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靓倒了两杯水来，赵晶不叫了。
舒展终于打破沉默，起身接过王小靓的水，“正好渴了，谢了啊。”
“学妹。”还一本正经地补充。
王小靓挤出一个笑。
这人适应身份真快。
舒展喝光了水，一只手捂着肚子，特别浮夸：“哎呦突然肚子疼，我先回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讨论吧。”
“活该，吃完瓜又喝热水！”赵晶叉着腰。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舒展拎着头盔，大跨步走了。
赵晶嘟着嘴看着王小靓：“小靓姐姐，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收我做学生吧。”
“你怎么惨了？”王小靓不明白。
赵晶可怜巴巴：“我刚失恋了啊。”
王小靓：“你想多了。”
赵晶伸出一只手，“不要解释，我都懂了。”
王小靓：“……”
“你就给我补习吧，求求你了。王楠那个臭崽子表面装得老实巴交，其实可贱了。”赵晶抱着王小靓的胳膊晃啊晃，“等我以后考上大学了，保证报答你。”
王小靓赶紧说：“你这才初中，我可教不到你上大学。”
“那你就是答应现在教我啦！”赵静猛地抱紧王小靓的腰，一努劲竟然将她抱了起来，王小靓双脚腾空，叫了一声。
赵晶“嘿嘿”笑着将人放下来，“你好香，忍不住跟你贴贴。”
“你那么瘦，哪来这么大劲儿啊。”王小靓捞起赵晶的胳膊捏了捏，跟自己的比了比，差不多细。
“摘玉米的时候，装玉米的袋子可比你沉多了，我都帮着扛。”赵晶说，“哎对，王楠他们家经常让厂里的人帮他家摘玉米。你可别去啊，可累可晒了，就给一点钱，再把你累跑了。”
王小靓说：“我小时候也帮忙摘过，不给钱给玉米吃也行，我挺喜欢吃玉米。”
“你不是上海来的吗？”赵晶很惊讶。
“我老家也是农村的，爸妈出去打工，我小时候跟我奶奶住。”王小靓笑着说。
赵晶说：“你原来是个留守儿童。”
“也不算，我有我奶奶。”王小靓说，“我小时候过得很好。”
赵晶有点同情地看着王小靓，“展哥也一直跟着他奶奶过。他爸妈从他小时候就离婚了，都不要他。你俩真配。”
“不一样，别瞎说了。”王小靓很无奈，“都快天黑了，你快回家吧。告诉你妈不要学费，摘了玉米地瓜啥的给我点就行。”
“好，我回去跟她说！我要变成大学霸，惊艳全班。”
王小靓加了赵晶的微信，等她发完到家的消息，抬头看看天还没黑透，晦暗深蓝的天际边缘，烧起了特别灿烂炫目的橙红色火烧云。
映衬着树林和飞鸟，特别像动漫里的场景。
这房子的楼梯可以通往顶层天台，王小靓抱着西瓜拿着勺子爬上去了。
特别凉快，风里有花草香。视野也很好，能看到整个绿意盎然的舒家村。还有舒展家养的小狗小猫，都懒洋洋地趴在门前打瞌睡。
王小靓想拍个晚霞照，才发现手机在下面没拿。
她很懒，不想下去拿索性也不想拍了，她不发朋友圈，也没有想要分享的人，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留住这一刻的美而已。
不开心的时候可以看看。
又想现在自己住在舒家村，可以天天看到这样好看的天色，不开心的时候抬头就好了。
直到天黑透王小靓才下楼。
天黑了也挺好看的，有很多星星。就是冷，王小靓穿着短裤吃了西瓜，透心凉。
回到房间才发现手机上有很多条微信消息。
还有一条好友验证。
消息都是赵晶发来的，乱七八糟的，还很跳脱，一会告诉她几个村里的八卦，忘了王小靓压根不认识她说的那些人。一会又是某某明星好帅，可惜乱搞塌房了。
王小靓对这些都无感，回了个表情包。
好友验证来自“舒家村一枝花”。
验证消息什么也没写，王小靓以为又是哪家孩子要来补习，加上以后有点自暴自弃地发了个：“？”
又发：“你上几年级？”
“谁介绍你来的？”
有点烦，敢情她来这不是休息的，是来带孩子的。
过了几分钟，舒家村一枝花才回：“你看起来好上火啊。”
王小靓：“……”
不对，这有点熟悉的语气。
-舒家村一枝花：我舒展。
-王小靓：知道了。
为什么一个男的要取名叫一枝花？
王小靓好奇，但不会问。
-舒家村一枝花：学妹，明天村里修路停水一天，今天记得蓄水。
-王小靓：你怎么就知道你比我大呢？
-舒家村一枝花：直觉呗，你哪届的？
-王小靓：你哪届的？
-舒家村一枝花：我14。
还真比她大两届。
-王小靓：比我小两届。
对面好像不信，隔了两分钟才回过来。
-舒家村一枝花：知道了。
-舒家村一枝花：学姐。
比不要脸还是对面更胜一筹。
王小靓熄了屏，把手机扔床上了。
她在厨房和卫生间都蓄了两桶水，肚子吃西瓜吃得圆滚滚，吃不下饭，她拿出电脑来搜初中和高中试题来做。
答应了帮人家补习，不能太误人子弟了。
好在她很习惯当年闷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题海战术，做了几套题基本上就想起来那些解题公式和思路了。
连着做题的感觉很上瘾，仿佛回到了只用做题不用考虑其他的时光。
王小靓像个备战高考的学生，就这么刷到了凌晨四点。
接着只睡了三个小时，七点钟准时爬起来换衣服洗漱，没有吃早饭，拿了包牛奶往罐头厂去。
但到底是不比当年身强体壮，乍一刷题脑细胞死得有点多，加上熬夜早起，王小靓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到路边的小花，一根茎上一会有一朵，一会又变成两朵，还长了嘴，呲着牙冲她笑。
王小靓吓了一跳，弯腰把小花拔了，凑近了看果然只有一朵，没有嘴也没有大牙。
“你斗鸡眼儿了。”舒展骑着摩托在王小靓身边停下，抬开头盔的护目镜，笑得比早晨的太阳还灿烂，“早啊，学姐。起这么早，上班儿？”
这笑容跟刚才她幻视的小花一模一样。
王小靓按了按太阳穴，“不然呢？”
舒展看着她，“你昨晚没睡好么？这么大的黑眼圈。”
她皮肤白，眼睛也大，眼神疲惫很明细，黑眼圈更是抢眼。
即便这么憔悴她也不难看。
有种清冷病态的美。
王小靓随口应了一声，舒展真担心她会就地厥过去，慢慢跟着，“要不…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熬个夜不至于走不了路。”王小靓瞥了一眼这辆摩托车，旧是旧了点，但比起王叔快要散架的三轮摩托还是很招摇拉风。适合带家人朋友或者妹子，但就是不适合带不熟的异性。
挨得太近，尴尬。
“那你还记得去厂里的路么？”舒展感觉自己变成了爱唠叨爱操心的中年人。
王小靓点点头。
“要是找不着给我发微信。”舒展拨下镜子，挥挥手加油门走了。
王小靓停下来掏出牛奶喝了，又站在原地缓了缓。
头晕那么厉害应该是低血糖犯了。
好在她出发得早，在路上墨迹这么一会儿也没迟到，她到办公室的时候，厂里还没来几个人。
另一个会计也没到，王小靓坐在办公桌前，不知道从何下手。
过了会儿门被推开，王贵仁戴着草帽乐呵呵地进来，塑料袋递给王小靓，打开一看，是两个大包子。
“鲜肉馅儿的，你婶儿一大早起来现包的。”王贵仁说，“小靓你几点来的，我去载你都没赶上。可真勤奋。”
“我也刚到，走小路抄近道比较快。”王小靓咬了一口包子。脑子里冒出八个大字：皮薄馅多，肥瘦相间。
“好孩子，还知道抄近道呢，谁给你指的路？”王贵仁见她吃得香，拿着陶瓷杯接了杯热水放她面前。
王小靓忙说：“谢谢叔，我自己来就行。那个，我头天到的时候，舒展带我来的。”
“那小子啊，人是个热心肠，也踏实招人喜欢，十里八乡都有给他说对象的。”王贵仁说，“就是有点没出息，不在外头打拼打拼就回老家，白上那么好的大学了。”
“我不也白上了么。”王小靓吃完一个包子，低着头擦手。
王贵仁笑着说：“小靓你和他可不一样，你是女孩没压力，他是男孩得养家糊口。再说了，你家产业大，什么工作都不做生活也没问题。”
这种论调王小靓打小就听，懒得跟他反驳，只说：“王叔，别告诉其他人我的事，还有咱们的真实关系。”
王贵仁点点头，压低声音，“叔明白，还是你婶儿想得周到，特意交代过我了，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还是不露富为妙。”
外面响起敲门声，王贵仁喊：“进来！”
一个大着肚子的中年大姐款款走进来，叫了声“厂长”，瞟了眼王小靓，有点不屑似的说：“在门口就听到有女的说话，怎么坐我位子上了啊。”
这肯定就是老员工会计了，王小靓要起来，王贵仁先说：“小靓就坐那吧，靠窗，你闲了就多往外看看，敞亮了心情就好。小陈啊，你坐她对面，离饮水机近，你那天不还嫌饮水机离你远，这样多方便。”
陈会计没说话，径直走到王贵仁说的位子上，把凳子拉得滋啦响。
王贵仁摘了帽子抓了抓杂草般的头发，看看王小靓的神情没变化才给两人做介绍：“小靓，这个就是咱们厂的陈会计，陈萱，在这做了快十年，老员工了，没出过什么错，对工作特别负责。”
言下之意就是看在她在你家打了那么多年工还特敬业认真的份上，宽容一下吧。
王小靓能听懂，也不在乎，点点头说：“陈会计你好，我初来乍到有什么不懂的都要跟您学习，您多担待。”
陈萱用湿纸巾擦完桌面才慢悠悠地回：“嗯。”
眼皮都没抬一下。
王贵仁脑仁疼，看着陈萱苦口婆心：“小陈啊，小靓是特别好的一个小姑娘，特别聪明，学东西肯定也快，你俩好好相处啊。”
陈萱看了他一眼，嘲讽一笑，“哦，行。不过有一说一，要是没你说那么聪明，笨得要命，为了咱们厂，我可是该骂就骂，该说就说了。”
王贵仁觉得自己平常看错人了，这陈萱就是个傻子。
“你……”
“行，都听前辈的。”王小靓截住了王贵仁的话，笑着说，“我会努力的。”
王贵仁松了口气，对王小靓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不愧是王家的女儿，这就是胸襟和气度！
他最后偷偷白了陈萱一眼，才离开办公室。
没多一会儿王小靓就站起来，冲陈萱说：“陈会计，咱们换回来吧，不好意思啊，我刚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是你的办公桌。”
陈萱抬抬眼皮，这话王小靓说得确实没作伪，她马上要休产假，桌上的小杂物每天都往家里收拾一些，新会计迟迟招不到，她桌子收拾得越来越干净，只放工作报表，完全看不出属于谁。
不过她不想接受王小靓的好意：“别了，厂长都安排好了。再换回来，他以为我欺负你。”
王小靓只好说：“我不喜欢坐窗边。”
顿了顿才想出个理由：“怕晒黑。”
尽管窗外可以看到青山白云。
陈萱终于挪动身子换了回去。
王小靓喝了半杯水解压，看到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
一张图片，办公桌上一摞高高的文件。
-舒家村一枝花：上班好苦，不想上班嘤嘤嘤。
王小靓头一回跟他共情了，忍不住也发泄了一下。
-王小靓：真的好苦，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