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藏

    入夜,剑南节度使府。书房内一名青年对杨宪拱手施礼:“杨令公,此行一共五十万石粮食已经全部交付完成,这是清单,还请过目!”

    他将一份清单双手递上,杨宪连忙站起身接过:“贤侄快请坐,这阵子辛苦贤侄了!”

    青年笑了笑,撩袍坐下:“杨令公何必客气,只恨中途下雨耽搁了几日,恐耽误令公了!”

    “不晚不晚,来的正好。”

    杨宪将清单放在桌上,脸上难掩笑意:“多亏这五十万石粮食,蜀郡数年的亏空也算补上,还请贤侄替我转告令兄,就说这份恩情我杨某记下了,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杨某的地方,我蜀郡杨氏自当竭尽全力。”

    “杨令公与我父本是生死之交,现在杨令公有难,我们做小辈的帮衬一二也是应当的。”

    杨宪大笑:“哈哈哈,既然如此,贤侄也别令公令公的,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叔父就好!”

    青年恭敬的笑道:“是,杨叔父,晚辈知道了!”

    杨宪赞赏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叹道:“看着你们兄弟如此出类拔萃,萧兄若是全下有知也会欣慰吧!”

    青年闻言顿了顿:“可惜我们兄弟无能,至今没有机会手刃凶手!”

    “不急,来日方长”

    杨宪看他有些失落,又将话题往别的上带:“贤侄此来可一定要多住上些时日,我叫承业带你在蜀地多逛逛!”

    青年拱手道:“多谢杨……叔父的好意,萧綦心领了,只是临行前家兄曾特意叮嘱说要我送完粮食不可耽搁,”

    说着他苦笑了一下:“毕竟我这次只是借口出来,行踪不便外露。”

    杨宪颌首表示理解,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萧綦便起身告辞,由下人领着离开书房。

    萧綦走后,杨承业缓缓从帘后走出,杨宪看着萧綦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承业,你看这个年轻人怎么样?”

    杨承业认真的想了一下:“长的倒是一表人才,适才也是谈吐得当,不卑不亢。”

    杨宪捋着长须,眼含笑意点了点头:“你觉得殊儿会喜欢吗?”

    杨承业一愣,明白了杨宪想做什么:“父亲是想与青州联姻?”

    “没错”

    杨宪起身回到椅子上:“周璟前日晚间连夜逃出蜀郡,甚至连招呼都没给打,正好他和姝儿的事尚未有个结果,不如就趁此机会将姝儿嫁出去,也不算得罪了周家,还多了青州这门姻亲岂不一举两得?。”

    杨承业皱眉道:“好是好,孩儿只怕那萧氏兄弟记恨着几年前的事,毕竟萧绪死之后,萧俨求援时咱们也未曾对萧家施以援手,还害得他险些错失青州,他能不记恨吗?”

    “你呀,还是欠些火候!”

    杨宪捡起那份清单随意的看了两眼,转手丢到一边:“想他萧俨也是个明白人,当初我不过透露点口风说蜀郡缺粮,他便一口答应,甚至派了亲弟弟前来押运,这不是有意缓和关系是什么?”

    “再有,你看为何周璟走的那么仓促?”

    杨承业思量片刻,眼中浮现一丝惊愕:“难不成河朔要动作了?”

    杨宪终于笑了:“这次账簿不知为何人所夺,他周鼎忠这是沉不住气了。为父估算,动乱的消息应该用不了一个月就能传过来了。”

    杨承业恍然道:“想来那萧俨是怕周鼎忠得势之后会将矛头对向青州,所以才有意结交,那咱们和青州联姻,周鼎忠岂不会不满?”

    杨宪眼中幽深不见底:“鸡蛋焉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青州徐州数代交好,且两地富庶坐拥鱼盐之利,咱们和萧家联姻,也就相当于和青徐联姻,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周鼎忠得势后就算想有动作也得掂量掂量,况且……这天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杨承业这才明白过来:“父亲英明!”

    “派人备几车厚礼,加上我修书一封,待萧綦走后送往青州,”

    杨宪想了想又补了句:“你亲自去送!”

    “孩儿遵命。”

    萧綦带着兜帽,出了杨宪书房并没有先回自己房间,反而绕了很远来到一处别院,他径直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房间从里面打开,林凤亭一看是他,赶紧让开门:“三公子请。”

    萧綦也不客气,转身进了屋,待林凤亭关好门,他才放下兜帽道:“林先生,行之可还好些了?”

    林凤亭道:“有劳三公子挂心,他还好性命无碍,养一些时日估计就恢复了。”

    萧綦点点头:“只是我这次出行隐秘不便外传,要不然我真想去看望他。”

    林凤亭皱眉道:“只可惜我那儿子是个不成器的!”

    “林先生不必介怀,行之与我自幼相识,我知他心怀坦荡,不就是一个账簿吗?丢就丢了。”

    林凤亭叹了口气,他气的哪是丢的账簿,他气的是林淙那副鬼迷心窍,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样子,不过这些也不便同萧綦说,只是答应了几声,又道:“三公子可将事办妥了吗?准备何时动身?”

    萧綦道:“就这一两日吧!林先生你先不用急,回程就不用那么多人了,你等行之养好伤再走就行!”

    林凤亭反驳道:“那如何使得!”

    “无碍的林先生,那些侍卫武功虽不及先生,护我到青州却也够了……”

    “三公子不必再说,断不可因为他而耽误大事,那个逆子让他养好伤自己滚回去吧!”

    萧綦见拗不过他只得苦笑着答应,两人谈了几句明天启程的事,萧綦也告辞离开。

    因他住的地方离此地不远,林凤亭便没有送他,他独自一人走回住处,刚进院就觉不对,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侍卫也不曾有,萧綦顿感不妙,刚要回身却见一个带着面具的人出现在院门口。

    “萧三公子莫怕,在下并没有恶意。”

    那声音清清冷冷听上去像是个女人,萧綦稳了稳心神:“阁下何故深夜造访?我院中的侍卫呢?”

    “他们都还活着,被我打晕放厢房了,我来是为了给萧三公子送一样东西!”

    说着她一扬手将一个物什扔出,萧綦后退一步,等它掉在地上才发现竟是一本小册子,他狐疑的将它捡起,翻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这是,这是周鼎忠行贿的账簿?”

    面具女子微微颌首:“正是,整个朝廷和周鼎忠有联系的人都在这了。”

    萧綦合起账簿:“你送这个给我做什么?”

    “无他,我家主上只是想看着周家倒台!”

    “你家主上是谁?”

    萧綦还要再问,那人却不欲多说,转身走了出去,不想她刚出院门,迎面便是一道剑光袭来。她立刻闪躲至一旁,剑光的主人早就预判了她的动作,长剑一展将她逼进墙角,瞬息之后她就被点了穴。

    面具女子看清来人惊道:“……林凤亭?”

    林凤亭还剑入鞘:“正是。”

    此时萧綦也追了出来,他看了看四周无人,忙道:“林先生先将人押进来吧!”

    “好”

    林凤亭刚要动手却见少女身形一动——她不知何时竟冲开了穴道再次逃走。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林凤亭,两人交手不过片刻林凤亭将她一掌震伤,面具女子再次擒住。

    林凤亭直接横剑于她脖颈间,低声道:“姑娘最好老实些还能少吃些苦头,否则别怪林某不客气了!”

    林凤亭正要准备将她压走,忽闻侧后方阴风不善,林凤亭单手压住女子肩膀侧身一闪,几枚暗器从眼前飞过直扎向一侧墙壁。

    还未等他看清是何人偷袭,耳侧风声再起,这次则是直奔一旁的萧綦去了,林凤亭无法只得松开面具女子,抓住萧綦跳至一侧。

    同时他也看清了方才偷袭未果,钉在墙上的暗器,不禁愕然失色:“六棱梅花刺?你是什么人?”

    施晚也是一阵后悔,她一时情急没想到竟然从怀里摸出了这几个东西,但事已至此,只能先跑为上,林凤亭显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剑直向施晚。

    她回身就是一掌,掌势刚烈异常,林凤亭见躲不过只得运用内力。双掌相抵,震得周围气流翻腾不已,面具女子离得最近,直觉脑中一阵嗡鸣,反应好一会儿才找回魂,喃喃道:“主上你别管我。”

    林凤亭满脸震惊的看着施晚,那种刚猛非常,至阳至烈的掌法再次勾起了林凤亭尘封已久的记忆,而施晚那似曾相识的面容更是加深了他的猜测。

    施晚压下喉间咸腥:“我并无恶意,你……”

    话未说完便被林凤亭开口打断:“你……你可认识裴苏音裴姑娘?”

    施晚一顿,这才发觉自己头上的兜帽不止何时掉了下来。

    林凤亭紧走几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用明藏?还有……六棱梅花刺,你……”

    施晚一阵头大,连忙将兜帽拾起,抓起面具女子夺路而逃。

    “姑娘,姑娘……”

    林凤亭急声喊着:“裴前辈临终前曾交代日藏部不适合女子练习,姑娘你……”

    施晚听也不听,带着红柳一路绕过杨府侍卫,不多时便回到住处。

    进到房间后红柳直接跪在了地上:“楼主都是红柳不好,请楼主责罚,”

    房内的程五一脸不解:“这,这是怎么了?”

    施晚摆摆手:“罢了,

    她现在没心情追究红柳,她没想到的是只在林凤亭那露了一面就被他猜出了身份,也不知道林凤亭对当年的真相知道多少,会不会猜出铁煞门覆灭背后有明月楼的影子,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她转身对一旁的程五道:“咱们得赶紧走,还有……让各地的暗桩都小心一些,尤其是河朔三镇那边!”

    程五道:“主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晚抿了抿唇:“今日我被林凤亭看见了,杨府的人也被惊动了。”

    “什么?”

    程五脸色一变:“林凤亭,难不成他看出你用的是明藏了?”

    “是,不过他倒没过分纠缠!”

    红柳在一旁道:“都怪我,若不是我……”

    “关你什么事?”

    施晚道:“你碰上的是林凤亭,便是我也没把握从他手下全身而退。”

    施晚她对程五道:“程叔你再去查查林凤亭之前和裴家有什么联系,我怎么从没听我娘提起过,今日临走时他似乎是在我身后说了什么,但是匆忙之间没听清。”

    说着喉间那股血腥气又泛了上来,施晚忍不住掩唇,红柳急道:“楼主你受伤了!”

    程五在一旁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温热的清茶入喉总算将血腥气压了下去,施晚轻喘了口气:“无事,我调息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红柳本要起身,看着一旁沉着脸程五也没敢再动。

    施晚纳闷道:“程叔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程五目光不动看了她半晌,直看的施晚有些心虚,他才道:“明藏是不是已经开始反噬了?”

    施晚一时语塞,片刻后佯装无事道:“你放心程叔,我用的少……”

    程五忽然跪了下来:“主上,老楼主就您这么一点血脉,即使是因为夫人的事,您也不可如此拼命,无论是夫人还是老楼主他们在世时都不准您练习明藏,现在他们不在了程五拦不住你,可是您也不能事事如此亲力亲为……”

    程五说得眼眶通红:“明藏功法虽强但反噬极大,况且日藏部至刚至烈本就不适合女子修习要是有月藏部压制还好,可月藏部又一直下落不明,您忘了夫人是怎么去世的吗?”

    施晚以手抚额:“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忠心,只不过这是她的遗愿我不得不做。”

    她转身将程五扶起:“好了程叔,这次的事是意外,以后我一定小心行事,不再用明藏就是了,你也不用整日担心我短命夭亡。”

    程五自知她是在敷衍自己,但多说无用,他叹了口气冲施晚行了个礼:“那主上早些休息,属下告退。”

    “好,你先去忙吧,我待会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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