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账簿到底去了哪了？是不是那个女人偷袭你然后将账簿夺走了？”
重伤未愈的林淙跪在地上，脸色惨白，语气却异常坚定：“没有，不会是她，姜白不会做这种事的。”
“混账”
林凤亭站起身，在堂前来回踱步，封驰和武仁显有心劝，也不知该劝什么好，只得双双闭嘴。
“且不说她将生死未卜的你扔在荒郊野外，就你昏迷这么多天她来看过你吗？”
“还有，这女子的来路不明，我看分明就是为了账簿而来，只有你着了她的道还在那一旁给她说好话……”
林淙将头抬起：“不是的，爹你也看见了，那日在山洞若不是她孩儿恐怕早就死于夏侯关掌下，若是她有心夺账簿，在我找到账簿的时候直接抢走就好了，又何必冒死救我出来。”
林凤亭被他气的胡子乱颤，快步走到林淙身边想给他一脚，封驰眼疾手快，在中途将他拉回到椅子上：“林兄冷静，冷静！”
林凤亭冷静过后也知道他这儿子要是再来一脚恐怕就踹死了，他缓了半晌才道：“那你说说账簿究竟是被什么人抢走了？”
“孩儿说过了，孩儿出了密道就意识不清，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凤亭又来了火气：“混账，账簿怎么丢的不知道，就知道维护那个女人！”
他气的怒拍桌案，震得案上茶碗蹦的老高，封驰连忙将瓷碗扶住了：“林兄你消消气，这毕竟是剑南节度使府上，给人家桌子砸坏了不太好！”
武仁显道：“看来林贤侄确实不知情，那份账簿留着也是祸害，没在咱们手里也倒是好了。”
说罢武仁显给了封驰个眼色，封驰立刻会意：“是啊，你看看那天的杨宪，找到咱们时本来还挺客气的，一听账簿在林淙身上，你看那脸色难看的，还好账簿丢了，要是没丢杨宪还指不定会怎么对付咱们呢！”
“那何止是账簿的事，”
林凤亭脸上青白交加，指着林淙的头骂道：“你看看他这副样子，简直是被鬼迷了心窍。”
“林兄消消气，账簿丢就丢了，关于咱们也尽力了，老卢不是也没说什么吗？况且林淙还伤的这么重，你再给他吓出个好歹，你可让芸娘嫂子怎么活！”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他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就还吓出个好歹了！”林凤亭犹自喘气，好在声音小了些。
武仁显捋着胡子道：“那姑娘虽然来路不明，但也不一定就是那姑娘拿的账簿，那天那么乱，指不定是被谁捡走了，说来那位姑娘对贤侄也算……”
眼见林凤亭又要发作，封驰赶紧在地下偷偷踢了他一脚，武仁显这才停下话头。
林凤亭气了半晌，最终一拂衣袖：“养好伤就给我滚回青州去！”
“是”
林淙答应一声又朝几人行了个礼，缓缓走出了门。
回到住处，聂文兴师兄弟和封百里在院里交谈着什么，见林淙来了忙道：“怎么样？林伯父没骂你吧！”
封百里道：“你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怎么可能没挨骂！”
说起这个封百里连连摇头：“你说你也是，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让你离那女人远点，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账簿丢了，你也被林伯父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淙现在身体虚弱不能久站，直接找了个石凳子坐下：“你就别再说我了，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杨宪对咱们喊打喊杀，怎么忽然就转变了态度？”
封百里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道：“因为杨宪不想让钦差死在蜀郡呗，啧啧，你当时是没见着，杨宪一推二五六，把过错全都推到温茂声和冷归寒身上，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只说自己失察，让卢大人和李大人受了委屈，反正冷归寒和温茂声一死，死无对证，嘴在他身上，他还不是随便推！”
林淙昏迷多日，还不知道温茂声的事，闻言愕然道：“温前辈死了？”
此时，正好宗甘吊着胳膊走了过来，封百里见状道：“你快和林淙说说前因后果。”
宗甘就将封驰他们走后发生的一切和了林淙讲了一遍，听得林淙连连皱眉：“什么？温茂声和周鼎忠早有勾结？”
宗甘点点头：“我估计是账簿上有他的名字，才对我们痛下杀手，开始我也没察觉到，还是千里最先察觉不对，我们一路逃命，还好林前辈及时赶到救了我们三个。”
想起妹妹的伤，封百里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到了铁煞门，温茂声那老贼就借口寨子人少，让我们先进去探探虚实，结果我们刚进寨子反手他们就往寨子里放火箭……”
封百里气的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真他娘的缺德，外面放着箭，我们跑没处跑，躲没地躲，后来还是叫我爹认识冷归寒的夫人，那女子倒是个好人，带着我们躲进密道，只可惜我们出去后再没找见她。”
林淙想了想，那时候好像正是冷归寒带人抓姜白他俩的时候，估计将人手都调走了。
林淙道：“所以是温茂声发难在先，你们躲进密道，再出来时杨宪就带人来了对吗？”
聂文兴道：“没错，一开始我还以为杨宪和温茂声一伙的，但他上来却说左卫营被人蒙骗了，说温前……温茂声假传军令，直接将他那一干亲信全杀了，温茂声就地斩首，后来又派人来和封前辈说什么他找到了卢大人的解药，还说他之前是受温茂声的蒙蔽才查抄封家的。”
想起杨宪见他们时那一脸谄媚的样子，封百里起了半身鸡皮疙瘩：“他又说什么保护钦差有功，还要给我们上表请赏，后来一听手下报告账簿在铁煞门，脸色立时就不好了，再后来我们找到了你，发现你身上的账簿不见了，他又喜笑颜开，敲锣打鼓地带着卢大人回郡城了。”
林淙沉思半晌才理清了大概，说道：“原来是这样。”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吵嚷：
“宗大傻子呢，宗大傻子你出来。”
宗甘脸色一变，慌忙说道：“你们就说我出去了，千万别说我去哪！”
林淙不明所以，却见宗甘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墙边纵身一跃，单手撑墙跳了出去。
其余人脸色各异，纷纷钻回了自己房间，转眼院中就剩了林淙自己，封千里进门先是一惊：“哎呀，林二哥你醒了。”
林淙被她这一声林二哥叫懵了片刻：“额，是，我醒了！”
封千里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看见宗大……宗少侠了吗？”
顾念宗甘说的话，林淙答道：“没，没有！”
封千里明显有些失落：“林二哥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嗯，好。”
直到封千里脚步声出了门外，聂文兴师兄弟和封百里才鬼鬼祟祟重新回到院中。
林淙纳闷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聂文兴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
林淙道：“难不成是千里对宗少侠有意。”
百里道：“傻子都看得出来。”
林淙更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了？你们说清楚好不好？”
经过林淙的连番逼问，几人才将实情讲清，原来那日林凤亭将宗甘几人救下后就让他们先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等着，但是期间宗甘由于失血太多晕了过去，封千里醒来后见他浑身是冷汗，怕他死了，就将自己衣服脱下给宗甘披上了。
宗甘醒后说什么也不披千里的衣服，说什么男女有别，封千里自是不依，两人就在那推来推去，正巧这一幕被来接他们的封驰，以及一堆人都看见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回去之后封驰见千里对宗甘照顾有加就问千里可是中意宗甘，千里含羞代怯的点了头，封驰一听这好啊，他又跑去问宗甘可愿娶千里，宗甘先是将千里夸了一通，然后又犹犹豫豫说自己还没想好，想年轻多闯荡闯荡江湖，怕耽误人家姑娘。
这相当于拒绝了，封驰觉得这种事不能勉强，本是要回去和千里说，谁知当时千里就在屏风后听着，她是个急性子，凡事都喜欢较个真，就直接跳出去问他是否对自己有意，若是无意她绝不纠缠，若是有意她也不介意等几年，正巧的很她也想出去闯荡江湖，可以同行。
宗甘支支吾吾，红着脸头也不敢抬，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也不知道那天封千里和宗甘是怎么各自回的房间，反正之后的画风就变成了封千里天天来找宗甘，宗甘听见声就跑。
林淙想了想，按千里那性格，假如宗甘若是说一句不喜欢她是绝不会纠缠的，于是道：“那宗少侠到底怎么想的？”
封百里道：“其实，我和我爹，还有武掌门甚至林伯父都问过他，直到今天早上，我又问了他一次，他都说得是——不知道。”
林淙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了：“这就不知道该怨谁了。”
“谁说不是呢！我爹现在也管不了千里了，宗甘又不干不脆，那谁也没办法！”
几人感叹了一会儿，也就各自回房了。林淙本想回去睡一觉，但怎么也睡不着，画面中总是浮现在温家两人呼吸交错的那一晚。
林淙想若是问他喜不喜欢姜白，他一定会不假思索的回答，喜欢。就是不知道姜白会怎样回答。
自从那日在铁煞门就再不见她的踪影，一连这么多日都没有消息，还是说像他爹说的那样真的是为了账簿，才来接近他。
他想找过去问问，可惜却连她在何处，怎么联系都不知晓。
在他的生命中她总是蓦然出现，蓦然消失，就像春风吹动一池春水之后，就消失无形，徒留涟漪，暗自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