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随意一句玩笑话，仿佛被他当真。

    她有些惊诧，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即调转视线吃了一口后，放下勺子和筷子说：“我吃饱了。”

    付念寒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垂眸似检查一番，缓了缓脸色，软下声调同她说：“吃得太少了，再吃两口。”

    桑渺默不作声看看他，把盖子合上推到小桌边缘，表示无声拒绝。

    他只得妥协，暗叹口气。

    她一向主意大，只要打定主意，他是劝不动她的。

    付念寒把打包盒一锅端到旁边的茶几上，自然而然地拿起筷子吃剩下的米肠和虾饺。

    桑渺“哎”了一声，看见他抬头望向自己，她像被堵住了胸口，瞬间说不出话来。

    那神色仿佛是在说，以前不也这样？

    明明他自己是个对吃的挑剔得不行的人，却能将就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桑渺的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盘，一时间顿感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

    她面色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她这一间单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比外面另一头安静不少，此时只听得见过道有推车滚轮转动的声音，轱辘轱辘由远及近悄然传来。

    护士推门而入，桑渺瞬间松了口气。

    值班的是个脸生的护士，拿着耳温枪往她耳边量了一下。

    “滴”地一声，护士拿起来瞟了眼，说：“37度6，还是有点温度，半夜有可能会烧起来。不用太担心，把药吃了，然后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说着护士看了看付念寒，多嘱咐了两句，“你晚上多注意点你女朋友的身体状况，有问题按铃。”

    付念寒点头，表示知道。

    一切收拾妥当，付念寒关了灯，病房落入一片昏暗，只借银灰色的月光铺满房间的大理石地砖，映得镜面生辉。

    桑渺睁着眼躺在病床，下午睡得有些多，此时反倒不能一下子入睡。

    她侧身面向病床门口躺着，眼神四下飘移，恰好落在外间的小沙发，沙发是折叠式的，能往外拉开一半，拼成一张单人床。

    他和衣枕在扶手上，一双长腿略显局促地缩在狭小的坐垫上。

    扶手上的脑袋忽地动了动，她迅速地闭上眼睛，睫毛却明显得像蝴蝶振翅，细微但无法忽视。

    病房外的走廊偶尔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啪嗒、啪嗒”，清晰地落在心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药效也起了作用，桑渺感觉眼皮越发地重起来，睫毛耷拉着一颤一颤，她转了个身被月光沐浴，最后沉沉地落入睡梦中。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全身酸痛不说，三番两次突然从梦中惊醒，方从前一个梦里醒来，再睡又陷入忙乱厚重的梦中。

    她的双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地走不动两步路，意识昏昏沉沉，时醒时昏，明明知道是在做梦，那梦里的场景真实地让她疲惫不堪。

    桑渺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惊醒，呼吸紊乱，额头冒出一圈汗，她心有余悸地躺在床上，久久地盯着天花板，思绪慢慢回笼。

    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银灰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轮廓边缘仿佛镶了层银边。

    她动动手指，发现被他松松垮垮虚握住，瞬间被抽出。

    桑渺没有叫醒他，借由一层稀薄的月光，目光细致地描摹他的五官。

    他侧趴再床上，面向她，鼻翼下吐出的呼吸轻缓，安静地睡着。

    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皮肤又很白，属于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此时被那层月光照得那张脸略微发光。

    两排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颤了颤，手也在动，他似乎要醒。

    桑渺紧张地再次装睡，屏息凝神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下一秒她放在床边的手指又被紧紧地攥住。

    悬在半空的心，此时缓缓地回落，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阳光从云端陆陆续续地泄露。

    而病房外的走廊上，喧闹嘈杂，脚步声凌乱得踢踏响。整个病房此时只有她一人，她眯着眼，从指缝间往外望向窗外的阳光。

    明亮却不刺眼。

    “量体温了。”

    护士推门进来，把耳闻枪放入她的耳里。

    桑渺不敢动，刚睡醒，神思有些迟钝，她眨眨眼看看护士的脸庞。

    这回来的是付念寒的表姐，她随意扫一眼机器上显示的数字，对桑渺说：“热度没了，但今天还是要挂水的，药也继续吃。”

    桑渺应道：“哦好。”

    她的目光落在她胸牌上——梁悦，那就是付念寒妈妈那边的亲戚了。

    梁悦把东西收拾一通，瞬间换了张脸，笑吟吟地说：“你男朋友有个紧急会议要去外地出差，他说呢让你安心待在医院，他最迟明天早上能回来。”

    桑渺的脸顿时像只被煮熟的虾，这回她没再澄清，越否认反而越难相信。

    梁悦和颜悦色，笑着把药递给她：“不要太拘束，其实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经我手照顾的病人都夸我好，真不信？之前还有康复的病人给我们送了锦旗呢！”

    “扑哧”桑渺被她逗笑了，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梁悦姐。”

    还得继续输液，梁悦给她带了个平板打发时间。

    她半躺在床上，一手输着液，一手在看学生交上来的课程作业。

    宋老师打电话过来，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她好说歹说，勉强按住了宋老师要过来看她的决定，桑渺一向报喜不报忧，但她请了一周的假，而且请的还是病假，更加瞒不住了。

    不只是宋老师，其他几位老师也在群里嘘寒问暖，他们派了两位代表，相约明天来医院探望她。

    桑渺实在拒绝不了，只得嘱咐他们千万别买东西，她病房里的水果，多得得拖个行李箱才能带走。

    她最怕给人带来麻烦，不然昨天也不会一个人过来看病。

    没拒绝成同事的探望，没想到的是她率先迎来了学生的探望。

    下午两点多，她教的一门专业课上的几个学生结伴过来。

    小小的单人病房瞬间塞满了人，为首的短发女生把一篮水果放到地上，把桑渺看得那个愁，看来真得让贝熙她们给她拖个行李箱过来。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实在发愁，“你们走的时候挑些爱吃的水果带回去，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水果，而且容易烂。”

    “桑老师，我们是来探望您的，哪能从您这里拿东西回去啊？”其中一个学生说。

    桑渺不说话，默默扫了一圈病床周围，能放的位置基本上都放了东西，除了水果还是水果，柜子里还有箱拆封的酸奶。

    几个学生看到这副场景，嘿嘿地笑了笑，目光早早地挑好了爱吃的水果。

    桑渺的讲课风格比较轻松风趣，加之她长得漂亮，平易近人，没半点儿老师的架子，和学生们的关系处得比较好，班上几个社牛学生有时候没大没小地喊她学姐。

    一个男生站在床尾，抱怨道：“学姐，你是不知道王老师，他可严格了，他说期末考试没重点，不给我们划重点。”

    桑渺闻言顿时一笑，“这是我同王老师说的，以后考试我都不圈重点了，省得你们临时抱佛脚，抱得还只是那几只脚。”

    话音刚落，病房里瞬间又多了几张愁眉苦脸。

    门口突然传来吱嘎的动静，一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一个穿着白衬衣黑裤子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肩上背着个黑色的双肩包，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纸袋。

    桑渺有些惊诧地看着他。

    不待她开口，付念寒主动解释说：“会议提前结束了，我赶了最早的一班高铁回来。”

    他仿佛才看见病房里有别人，目光在那群学生身上一扫而过，神色如常地走进病房。

    学生们当即两眼放光，纷纷站了起来，露出八卦的眼神：“桑老师，这个我们师公吗？”

    有个男生认出，拿出手机对照：“是不是付念寒学长啊？我看长得挺像的，你们看，是付学长吧？”

    桑渺和付念寒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哭笑不得。

    付念寒把包随手放在地上，开玩笑似的说：“同学你眼神够好的啊，看来我在咱们学校还挺出名，毕业好些年了还有人记得我。”

    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学生们倒是没再追问她和付念寒的关系，全都围绕着付念寒问个不停。

    等到护士提醒她该吃药了，几个学生打算离开。

    临走前，桑渺让付念寒帮忙给这些学生装水果，顺便送他们出去。

    她吃完药，看了眼那一篮没拆过的水果篮，在心中大约估了个价，把钱转给了其中一个女生。

    五分钟后，付念寒送完人回来，把他带回来的黑色纸袋拿到桌上。

    “你的那些学生在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他说。

    桑渺歪头看看他，他正在拿纸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盒吃的。

    她很快扭过头，反问：“那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我说我是你男朋友，我同梁悦也是这么说的。”

    他把东西抽出来，桑渺这才看清楚这是一盒精致的中式糕点，一盒有八样，造型不一，颜色也各种，雅致得不像是给人吃，倒像是观赏的小物。

    付念寒打开最后一层包装盒，做了最后总结：“况且你之前也没否认。”

    是啊，她要是想竭力否认，按照她的性子，她要是想否认，肯定会说清楚，而不是像这样黏黏糊糊界限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