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结束前,桑渺跟着付念寒去了一趟他爷爷那边。
回程的路上,付念寒简单地介绍了几句他爷爷的情况。
付老爷子名叫付朝,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伤病严重无奈转业。
几年后老爷子毅然辞职,同人合伙做起了生意,赚到第一桶金后出来单干。
现在退休后,老爷子开始种种菜钓钓鱼养养花,过着闲情逸致的小日子。
桑渺私底下向段书打听过付老爷子的性情秉性和为人处事。
她从段书的几句话里,感觉到付老爷子可能不太好相处。
段书为人单纯实诚,对她比较亲近信任,所以说话没有保留和隐瞒。
她说她以前挺惧怕付老爷子的,因为他不说话的时候,神情不怒自威,一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忍不住心里打鼓。
“我听齐珹说,付爷爷对小付很严厉,我还在幼儿园玩泥巴的年纪,小付已经被他爷爷带着练书法下棋弹钢琴,是一点都没有悠闲的童年时光。”
见她沉吟不语,段书连忙又挽救了一句,不过老爷子现在的脾气温和不少。
桑渺大概心中有数,她早已经有心理准备。
付老爷子的房子坐落在来宁南郊的一片度假别墅群。
桑渺知道这地儿,她曾经家教过的学生便是住在这里,交通不是十分便利,但胜在环境和空气不错。
红砖黑瓦的独栋别墅临湖而建,附带一个草坪庭院。
他们抵达的时候,付老爷子正背着手站在庭院,低头察看他种的西红柿。
一个中年女人从里面出来,率先看到他们,当即惊喜地唤道:“呀!小寒回来了!”
付念寒介绍说:“张姨,是照顾我爷爷的阿姨。”
付念老爷子闻声抬起了头看向门口,看到付念寒淡淡地说了句“来了啊”。
待视线移到她身上,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只是面上虽含笑,眉眼却掩不住自带而生的几分凌厉之色。
桑渺抿唇礼貌地一笑,称呼道:“付爷爷您好,我是桑渺。”
张姨连忙把人引了进来。
原来,不大不小的庭院巧藏心机,种着的不仅是西红柿,还有茄子、辣椒和玉米。
几步之远搭着葡萄架,晨间阳光穿过稀稀松松的葡萄藤,落在石板地面上,留下斑驳的树影阴影。
她抬眼望去,串串碧玉葡萄沉甸甸地挂在枝头,被阳光照得发光。
“等熟了,让小寒带你过来摘葡萄,味道不差的。”张姨在一旁笑着说。
付念寒快步过去伸手摘了两颗,一颗地给她,另一颗直接塞进嘴里,神色自若吐出葡萄皮,点评道:“还不错。”
桑渺剥开皮尝了一口,一张脸酸的皱起来,哪里不错了?明明就是很酸。
她看向付念寒,他一脸骗到她的窃喜,桑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付念寒高兴到一半,就被后走过来的老爷子拍了一脑门儿,他捂住着脑袋不满地说:“爷爷,打人不打头,你不知道吗?”
“你爷爷我就打你头了,怎么?你还想打回来?”付老爷子说完,背着手慢慢踱步走进别墅。
家里除了张姨照顾老爷子的日常生活,还有一个王叔,是付家的远亲,算是付念寒的表叔,也是住在一起,帮老爷子打理整个别墅。
老爷子提前交代过,张姨准备了不少桑渺喜欢吃的菜。
到了饭点,老爷子坐在正中主位,付念寒坐在他的左下方,桑渺坐在付念寒的旁边。
他们落座的是一楼的中式小餐厅,一面墙上悬挂着清明河上图的屏风,黑胡桃木的边几靠在墙边,上方摆着一只青瓷花瓶,里面饶有兴致地插了四只淡粉色的荷花。
实木圆桌正对面有一扇落地窗,窗外是一片碧绿的竹园,背着阳面,绿意盎然,
老爷子问问她的学习情况和之后的规划,桑渺一一作答,其余什么都没有问,似乎真的只是让她过来吃一顿饭,见见小辈。
老爷子全程笑呵呵,桑渺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说话也没那么拘束了。
吃完饭,桑渺坐在客厅前的廊檐下回复施潆文和贝熙的消息。
张姨端着果盘和鲜榨果汁放在她旁边的边几上,说:“以后和小寒多来家里玩儿,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其实还是蛮高兴的。”
桑渺浅浅笑着说:“辛苦您了,让您忙来忙去的。”
“哪能啊?”张姨还想再说,想起来王叔找她还有事,她忙放下东西转身进了屋。
桑渺靠在藤编椅背上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廊檐前有一方人造的荷花池,一片碧绿中点缀星星点点的粉色荷花,有一朵直接从池塘探出脑袋,伸到了桑渺脚边。
离得近的一片荷叶上,偶有微风拂面,几颗晶莹露珠肆无忌惮地在宽大的叶子上翻来滚去。
莲蓬害羞地藏在荷叶下,几尾金鱼嬉戏着游来荡去,泛起接连不断的涟漪。
屋里突然想起一阵熟悉的旋律,她回头,隔着玻璃想了想,似乎是付念寒的手机在响。
他被王叔叫去修家里的一台电脑,听说是付老爷子在直播间里配的台式电脑,用了不到一个月,电脑卡得不行,连看直播都卡得一顿一顿的。
音乐不停地在响,她犹豫片刻,走进客厅拿起了他的电话。
这通电话是他的导师打过来的,她刚拿到手,音乐便断了,不等她松口气,再次响了起来。
正巧王姨听到声音,从厨房走了出来。
见状,王姨连忙指了指楼上,说:“是小寒的手机吧?他在书房帮老爷子修电脑,就在二楼右拐的第一个房间。”
桑渺点点头,走到半道上,铃声蓦地被挂断,打了两回都没有接,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打算打第三回。
二楼的走廊直通到底,是一个露天花园,圆弧形的法式玻璃门半开半掩,白纱帘不断地往外掀动帘角。
走廊的左右两边各有三个房间,桑渺一时认不出王姨说的是哪个房间。
她望过去,其余几间紧闭着门,只有右边边的第二间房虚掩着门,交谈的声音从缝隙里断断续续透出来。
“交往,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但如果是结婚的话,作为家里人,我劝你慎重。”
桑渺的心神一震,手倏地顿在门口,她听见付念寒满是疑惑地问:“为什么啊?你刚才不还是说她蛮不错的吗?”
桑渺等了许久,正要走开之际,忽地听见付老爷子缓缓开口:“你可以问问她,她愿不愿意逢年过节跟着你去齐家拜年。”
“不是……这,”付念寒的话没有说完,老爷子打断了他,,“我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闹掰关系。”
“还有齐珹他姑的新闻,不知道你看了没有,那事不是她做的,那也和她有关。”
“爷爷,准确地说,桑渺才是受害者。本就是齐珹的姑姑姑父做事不地道,怎么被你说的是她的错?”
“我同情她的处境,但不代表我同意你们俩。除开齐家,她的心思深,能藏得住事,就这一点,你们以后肯定会经常吵架。”
话方一出口,房间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连半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桑渺紧紧地握着手机,手机壳的边缘扣的她发疼,房间里的声音不断地提醒她清醒。
“言尽于此,听不听就由你说了算。”
“你爸爸的做法极端了一些,我会和他说让他不要插手你和小桑之间。”
“你好好想想吧。”
桑渺快步走下楼,把付念寒的手机放回到客厅。
她坐在落地窗外的藤椅,怔愣地盯着前方半晌,心里的滋味五味杂陈,各种情绪像生出气泡的酒沫不断地蔓延上来。
她掰下一片粉色荷花瓣,下意识地撕成碎片。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然后停顿在门口。
桑渺回头,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阳光下,她弯起嘴角,笑盈盈地说:“你的电话响了两次,是你导师打来的可能是有急事找你,你快给他回个电话吧。”
他“嗯”了声,却没有动。
“爷爷送你的礼物,他让你别客气。”他把东西递了过来。
桑渺这才看到他拿着一个小小的纸盒。
所以,这算什么?
分手礼物?
桑渺没去接,而是看着他略微难看的脸色,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和你爷爷吵架了?”
她忽地降低音量,凑近他小声地问,“你爷爷他不会也像你爸一样不满意我吧?”
付念寒惊了一下,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连连摇头否认:“没有,他说你蛮好的,让我好好对你,不要和你吵架。”
“是吗?”桑渺又问,“那你怎么脸色不大好?”
付念寒捏捏脸颊,故作轻松地说:“没睡好。东西你拿着。”
桑渺接过盒子,不经意地扫了眼盒子上印着的LOGO,她的印象中是一个珠宝首饰品牌,价格不便宜。
她笑着说:“谢谢付爷爷。”
付念寒仿佛瞬间舒了口气:“我去回电话了。”
她看着他拿起手机走向隔壁的会客厅,回过身,凉爽的轻风迎面拂来,桑渺脸上挂着的笑容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