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第二日

    望星殿内。

    代表了九嶷山仅次于大司命权力的少司命玉冠,被大司命时钰轻轻戴在了少年神官的头上。

    玉冠晶莹剔透,一如少司命的清冷面容。

    “少司命礼成。”

    司礼神官唱喏,声音传遍望星殿内外。

    满殿神仆及四大司空,对着已成为少司命的时影行礼。

    少司命颔首,随即提步走往殿外。六部参加选徒遴选的子弟,已经在下面等候,纷纷行礼恭贺少司命礼成。

    一身绯衣的少女,在人群里扎眼得显目。时影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少司命清清冷冷的嗓音,在这望星广场上响起。

    “学法者何为?上通神明之德,堪为万物立心。下法四时之道,以拯黎元危难。若无此心,勿入我门。”

    “为万物立心,拯黎元危难。”六部子弟朗声回应。

    少司命随即公布本次选徒比试规则。由参与遴选的六部弟子自行两两一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选徒之考共有两轮,第一轮为智,凡是先到达千月峰顶者,皆可留至山中听学一月。第二轮为慧,凡是能率先到达千月峰顶,找到藏于峰顶的玉骨法器,便可成为首徒。

    “我于九嶷大殿,恭候各位凯旋。”

    少司命手腕一翻,玉骨法器已自行飞去了千月峰,藏于了峰顶。六部子弟见此,纷纷转身,朝着玉骨飞去的方向疾步追赶而去。

    少年神官负手而立,就见那绯衣少女并未随着人群急忙离去,而是逆着人流来到了望星殿阶梯下,朝着自己一行礼。

    时影视线落在她身上。

    朱颜行完礼,抬起头,目光灼灼:“少司命,我乃赤族郡主朱颜,自西荒天极风城而来。我会将玉骨,带来给您。”

    说完话,朱颜就转身前往了千月峰。

    时影神色微动。

    身后殿内传来了脚步声,他转过身,就见大司命走了出来,目光落在了远处朱颜的身影上。

    “赤衣?是那位赤族郡主朱颜吗?”

    “是。”

    “她与你相识?”

    “未曾。”

    “哦?”

    大司命看向时影,就见他回道:“尊上,这朱颜郡主说,她想找到玉骨,做我首徒。”

    “如此坦率,果然不愧是赤族郡主。”大司命失笑。

    这朱颜郡主他在望星大典上见过几面,三言两语逼得时雨殿下不得不出面承认与白雪莺有私情。现在竟然在这选徒大典上,公然向少司命承诺找到玉骨。如此坦率而又莽撞的行径,也的确是她做得出来的。

    可惜她并不姓白。

    大司命带着四大司空,负手离去。

    时影敛去神色,转身到了清修殿内,召唤出了水镜,开始观看起本次比试的情况。水镜掠过赤族郡主行踪时,时影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自上次望星大典之后,不过月余未见,这冒冒失失的朱颜郡主,倒是成熟了很多。还以为此前对她不假颜色,这人定是对自己极为生气。谁知道得知少司命就是那帝王谷的小神官,竟也能按捺住性子,老老实实继续参加比试?

    也不知刚才许诺找到玉骨,想成为首徒,是不是又在打其他主意。

    算了,此番她独自成行,法术也稀松,想必是拿不到玉骨。

    时影一甩袖子,水镜上朱颜的身影就变成了其他六部子弟。

    而此刻,千月峰山间的朱颜,正努力回想当初撞见穷奇凶兽的路线。这九嶷山选徒比试,参赛者的一举一动都是被人监视的。她虽然早已习得了九嶷山法术,但也知道,这些不是能暴露于人前的。不然她该如何解释,她连九嶷山最强的天诛和千树都会?

    用不了九嶷山法术,打也打不过,为了能安稳拿到玉骨,她还是绕过那凶兽地盘吧。

    九嶷山山脉巍峨广阔,少司命也没有太过为难这些六部子弟,只挑了离望星殿不算太远的千月峰。说是峰,这千月峰也高大险峻,山路复杂。朱颜不过慢了半刻,参与比试的众人就已经分散到了各处,她一路行来都没有看到人影。

    朱颜挑了最近的一条路线,打算直接上千月峰顶。

    她在九嶷山的几年,附近的山脉早已熟稔,有时候师父还特意在周围的山上,利用独特的山间地形来教授她法术。

    躲在暗处准备使坏的重明,瞧见这赤族丫头竟然运气爆棚,直接找到了登峰顶最快的那条路,远远把其他人甩在后面,不由得着急起来。

    按照她这速度,铁定就是第一个登峰顶的。

    而且这省下来的时间,找到藏于峰顶的玉骨也绰绰有余。

    不行,怎么能让小影子的命劫之女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眼看朱颜已经登峰过半,寻常手段已经干扰不了,重明一咬牙,决定放大招。

    朱颜在半腰一条山涧旁停住,撩起裙角蹲下,试了试山涧里的水。越往上,这水越发清凉,浸得手掌冰冰凉凉。朱颜低头,双手捧起了水,正准备喝时,突然脑中警铃大作,背后一股疾风而来。

    巨大的鸟爪一下子从天而降掐住了少女的腰。

    不待赤衣少女挣扎,雪白的大鸟随即一飞冲天,朝着千月峰峰底疾驰而去。

    朱颜:“………………”

    重明你个混蛋!

    快放开她!

    然而重明神鸟一展翅,不过瞬息就越过峰峦,到了峰底,将爪中少女随意扔到地上,就哼着小曲开开心心飞走了……

    “重明!!!”

    眨眼之间回到起点,朱颜气得仰头看着那潇洒离去的大鸟,扒了它毛的心思都有了。

    “啊啊啊啊!”

    “我要扒了你毛,把你炖了做鸟汤喝!”

    气死她了!

    朱颜生气极了,边骂那该死的重明,边重新往千月峰峰顶而去。千月峰山高路险,这一次她不得不加快脚步,好几次差点脚滑摔下去,每脚滑一次,她都在心里把重明大卸八块一次。直到在一处密林里,看到了重伤靠着大树,用剑抵抗穷奇凶兽的青罡。

    似是察觉了有人,大口吐血的青罡提醒:“不要过来!”

    然而已经晚了。

    那穷奇凶兽转过头来,腥臭的口水从獠牙上滴落,目光锁定了这新来的人类。

    朱颜镇定地给穷奇比了个大拇指,表情夸张,大声夸奖它:“哇!穷奇神兽,你真的是干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

    正欲扑向少女撕咬的凶兽,闻言一愣,凶光大作的眼里掠过一丝迷茫。

    为民除害?

    先声夺人,阻止了穷奇,朱颜边给它鼓掌,边慢慢往青罡那里靠近。

    “穷奇大人,您还不知道吧?我到处找这个坏蛋找了好久!他!”朱颜手一指树底下的青罡,穷奇也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被它追了一路的人,只听得那赤衣少女语气憎恶:“这人在九嶷郡是个臭名昭著的坏人,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就没有他不欺负的。”

    青罡也懵了。

    他都不知道九嶷郡在哪儿。

    这赤族郡主口中说的人是他?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样坏?

    朱颜终于蹭到了青罡跟前,揪住他衣领,作势欲将他扔给穷奇:“这个杀人盗窃,无恶不作的坏蛋,穷奇大人,就交给你了。”

    青罡正准备推开这莫名骂自己的人,就见那凶恶的穷奇,却是被赤衣少女这个动作吓得连连后退三步。

    朱颜趁这个机会,连忙低声给青罡解释:“穷奇惩善扬恶,只吃好人,不吃坏人。你也快骂我。”

    穷奇退后三步,朱颜揪着青罡衣领,却是拖着他往穷奇走了三步:“穷奇大人,你和书里说的完全不一样,哪里是凶兽,分明是惩恶扬善的瑞兽。快来咬死他,来为民除害!”

    穷奇又退后一步。

    朱颜拖着青罡往前两步。

    吓得穷奇蹭蹭蹭连退好大一截。

    青罡整个人被拖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反驳朱颜的话,只是反手抓住朱颜手臂,装作凶狠的样子:“哈哈哈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人?”

    朱颜秒懂,停下脚步,将戏让给青罡唱起来。

    青罡捂住胸口,借着朱颜的支撑,喘着气向穷奇走了一步,吓得穷奇后腿又往后半步,那大耳朵更是吓得往后压了下去。

    “哼,穷奇大人,不要被这人给骗了。我只是九嶷郡恶人榜第二,这人才是恶人榜第一。我只是杀人盗窃,她是一把火烧了整个九嶷郡,那火燃了三天三夜,尸横遍野。”

    穷奇惊呆了。

    凶狠的兽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青罡拽着朱颜手臂往前:“她追杀我追杀了五天五夜,今天见我受伤,就要把我送给穷奇大人?就算要吃,穷奇大人也是先吃她这天下第一恶人吧?”

    穷奇眼里闪过赞赏。

    抬起了那巨型爪子,拍了拍两个人的脑袋,就摇着尾巴,干干脆脆转身就跑了。

    眼见穷奇三下两下就跑不见了踪影,青罡这才松懈下来,滑坐在了地上。

    “你好厉害。”

    朱颜看他一身是血,掏出早上临行前,玉绯给自己塞的药,扔给了他。

    “先止血吧。”

    青罡也没有客气。救命之恩不言谢,不差这一瓶伤药了。索性这穷奇刚开始只是在逗着他玩,没有一下子下死手,不然他可能都撑不到这赤族郡主到来。

    救下了青罡,朱颜不打算再耽搁,这次也不打算和青罡结队。

    私心里她反而希望青罡能够被首轮淘汰,免得最后又泄露了师父的身份。

    思及此,朱颜道:“你先疗伤吧,命比比试重要。”

    和青罡告别后,朱颜准备继续往前走,一股更甚穷奇的腥臭之味,却是在这密林间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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