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十月甘四,城主府撤下红绸,大门紧闭,旋即,淡蓝色结界自中心而起,将整个府邸覆盖,远远望去,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恶兽。

    树龄百年的桂花树从根部开始腐烂,发出哭泣的哀嚎,很快,它就被连根拔起,连带着细小的花朵一起被投进烈火中焚烧。

    火势渐长,散发着不详气味的黑烟被捕获进金钵里,站在上方,隐约可以看见黑烟不甘心想要逃离的姿态。

    鲜红的衣摆卷上火苗,主人却丝毫没有发觉,只是一个劲的凝视着火焰。

    远处传来侍女小声的讨论,“少城主也是可怜,谁能想到府里竟会突然失火了,可惜了廖公子,年纪轻轻就葬身火海!”

    “唉,城主一气之下也大病一场,少城主日后该如何处世啊!”

    “......”

    唯独一个侍女默不作声,拧着眉像是要反驳,可好半晌也挤不出一个字,最终还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悄然离场。

    秋风阵阵,火焰愈高,就在金钵承不住黑气,表面隐有裂痕时,褚云姝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光洁的额头上几缕鬓发黏在上面,眼睛依旧是明亮的,可深深的疲惫却充斥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晚,疑似为假新郎的男子还没有交代清楚就在她们眼前爆炸开来,距离最近的城主沈天骄被不明物质侵蚀,至今卧病在床。

    孟寒雁也因为接触过破裂的尸块,身体发生异变,所幸她第一时间就使用了除秽诀,暂时遏制了异变的扩张。

    之后,沈妙姿当机立断,对外声称,屋内走水,新郎不慎死亡,将她居住的棠梨院封锁。

    然而,那些鲜血像是活物般蠕动进入地底,啃食植物根系,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偌大的棠梨院就只剩下一棵百年灵木。

    沈天骄勉力来看时,脸色剧变。在褚云姝问起原因时,他又支支吾吾不肯多言,只是请求她能帮助净化。

    由于少城主无法修炼的缘故,府里的侍女下人通通只是凡人,只有铁甲军才有灵力。

    目前并不能确定那些东西的扩散速度,但是它既然能伤到化神修为的沈天骄,足以证明它的危险,保险起见,整个城主府不许进更不许出。

    转眼间,五天过去了,在李泽远这个符修的协助下,镇压邪祟最有效的玄武九宫阵已完成大半,只剩下东南方一角还没有开始绘制。

    有赖于褚云姝年幼时看过的奇书,她对于阵法还算了解,可阵修式微,玄武九宫阵又极难绘制,短时间内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阵修。

    李泽远作为唯一一个精通符文的人,挺身而出拆解大阵,而她们三人则日夜不停地将拆出的小型阵法安置在合乎八卦的方位,最后用灵力串连。

    棠梨院是邪气最重的地方,收取邪气的金钵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心情大起大落的沈妙姿主动请缨照看,如今,又到了换金钵的时间了。

    褚云姝照例对沈妙姿点头问好,随后,手指微动,洁白的光芒自指尖迸出,她放下一只手,托着新的金钵,一点一点靠近浮于半空装满黑气的金钵。

    “褚姑娘,你就不好奇......”

    沈妙姿话只说了一半,她笃定褚云姝知道她想说什么,可褚云姝手下动作不停,只是悠然回话,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吗?”

    她回头对着沈妙姿露出浅浅的笑容,旧的金钵被白色光芒包裹起来,用符咒一层又一层包裹。

    黄色的符纸、血色的符文、金色的钵体以及黑色的邪气,这个组合无端让沈妙姿心悸,她转身闭眼,再睁眼时,褚云姝早已离去,炽热的火焰还在燃烧。

    *

    江篱在温暖的夕阳下抱着怀里的花瓶回了房间,她住在最偏僻的东南角,在那里,阳光是最少见的东西。

    她紧抱着白底绿竹的花瓶,从瓶身上汲取力量,江篱并不在乎每天要劳作多长时间,那对她没有意义,即使这几天因为一些状况,她得以在夕阳落山之前回来休息,她依旧不是那么开心。

    城主府成员简单,只有两个主人,城主和少城主。

    江篱是仅有的几名贴身侍女之一,很久之前,她是没有资格靠近少城主的,那时,阳光热情的少城主是众人的焦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簇拥她。

    后来,依旧有人簇拥她,只是少城主终究还是变了,少城主不再喜欢出门,她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见任何人。

    有一天,少城主突然变回以前的她,照样阳光,照样热情,只是她开始频繁地外出,那时,最不起眼的江篱被特点陪伴在少城主身侧......

    啊,又走神了,江篱一拍自己的头,赶在天黑之前,走进了屋子,黑暗里,似乎有咀嚼的声响,“咚”的一声,也许有东西落入水中,也许是幻听。

    *

    徐逸之提剑飞至半空俯瞰整座城主府,阵法基本算是成型,摇曳的金色光芒扎根在土地里,他极目望去,在土地深处肆虐的黑烟沉静下来,谁也说不准它是被阵法的威力震慑还是伺机准备反扑。

    东南角的阵法在日暮时分正式补全,接下来,只要在棠梨院埋下阵印就可大功告成。

    他看了一眼墨黑的天色,失去繁星的点缀,月亮孤单地悬挂,渐渐地也要隐入云层中,这不是个好兆头,不安感在心里蔓延开,他飞身离去,手臂青筋鼓起,用力地抓着剑。

    自漆黑的夜空飘然降落时,他下意识寻找褚云姝的身影,可下方只有李泽远一人坐在棠梨院正中,右手持琉璃净瓶,左手结印。

    李泽远嘴唇干裂,面色沉凝,见到徐逸之,他只是面目表情地说:“亥时中,你为护法,我为主阵人。”

    将佩剑收起,徐逸之淡漠点头,他自然看出李泽远眼神中的焦急与担忧,只怕是孟寒雁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是铺设大阵,只盼到时候能镇压邪祟,求得喘息之机。

    金钵里的黑烟凝滞,宛如一滩死水,徐逸之靠近了些,突然发觉那似乎与缠绕他多年的心瘴很像,不只是外表上像,给人的感觉也很像。

    心瘴无形,难以捉摸,每每出现,都会伴随着恐惧、失望、后怕等恶意情绪。徐逸之当时并没有目睹一切,只从褚云姝口中听过这黑烟来自于被焚烧的血肉中,恰恰与分布于身体各个角落的心瘴一样。

    凝视着安静的黑烟,徐逸之眉心拢起,旋即放松,喉咙里发出低笑声,引得李泽远侧目。

    真是荒唐!徐逸之转身走到月华中央,将淡蓝色衣袖向上扯,皎洁明华下,血管里的黑气清晰可见,他冷冷地用衣袖挡住,心里止不住地发笑。

    天衍界三族鼎立,人妖相斗,魔族置身事外,说是不理俗事,可与传闻中的秽气相似的心瘴却悄然传播开来,如今这黑烟恐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徐逸之一直觉得很奇怪,心瘴到底是何物,如果说它是不可见的执念,那为何在他释怀往事后依旧留存在他身上?

    他不由觉得可笑,数月前,他顿悟,那心瘴分明灰飞烟灭,可随着他靠近黑烟,心瘴又回归,彷佛他一直隐藏在深处,从未消失。

    可徐逸之看的清楚,此心瘴非彼心瘴,消失的那个心瘴邪恶无比,整日怂恿他寻找并杀死梦中人,而新生的心瘴,它没有任何意识和攻击性。

    若说心瘴原本就是一种邪术,他倒是觉得有几分可能。

    十年前,他甫一睁眼,人已离了温暖舒适的被窝,穿着卡通睡衣迷茫地站在枝繁叶茂的寂静森林里。

    在离开那里后,他也去打听过那森林的名称,得知他们的第一站叫做千幻之森,是青州与兖州交界之处,危机丛生,鲜有人能安全走出。

    他们也是幸运,顺着一个方向,莫名其妙就走出来,什么危险都没遇到,现在想来,也许危机就埋伏在他身边。

    只是为何只有他一人有心瘴,而李泽远好端端的,难不成是因为心态的不同,徐逸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其实他不是很想回忆没来之前的那段岁月,他甚至希望能够早来几年,这样他就不会有那么多心事,能够肆意尽情地挥洒汗水,领略异界风光。

    他和李泽远算是死党,不过除了都在一个学校上学,住在同样的小区外,两人没什么共同点。

    徐逸之亲爹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的,日子也算过得去,谁料想,十一岁那年,他妈想不开跳楼了,他一个孩子,没什么能力,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监护人抢走了他家的房子,自此,他开始寄人篱下。

    诚然,这不是那种悲惨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只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未免不可接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变得很安静,不太愿意跟人沟通,还是李泽远非要拉他出去玩,去野外露营,露着露着就换了个地方生活。

    充满灵力、能够修行的世界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虽然弱肉强食,虽然起初备受欺凌,但是他依旧觉得这里很好,好到他不想回忆当初的事情。

    不可否认的是,他初来乍到时,怀有戒心,又加上梦魇,被心瘴趁机而入不是不可能,兴许就是这样,因他心态有缺,才遭此横祸。

    他想得太过入神,一动不动地沐浴在月华下,辉光照耀,让他一时朦胧起来,竟没有听见李泽远的呼唤。

    等徐逸之魂归后,李泽远盘腿坐好,琉璃净瓶放置在腿间,他看着他,郑重说道:“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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