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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祖安偷看了他的信。

    流水账一样的内容,絮絮叨叨,左一句右一句,看似没有目的地,却是为同一个人所写。身为过来人的他再没文化,也能看明白那些看似无意义话语后隐藏的别样心思。

    谁都年轻过。

    当年他追求林煦阳母亲时何尝不是如此。

    她是镇上新来的代课老师,文静内敛,和他接触到的女孩都不一样,一下子就住进了他心里。但再怎么蠢蠢欲动,也知道人家是文化人,莽莽撞撞会把人吓跑。所以,他低头求人帮忙写信,那人惯爱写诗,一张信纸往往就那么三两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低头闻你闻过的花,可是,真奇怪,上面没有任何花香,只余你的香气。

    水平高低他虽然看不出来。

    但总比他写不出一句整话来得好。

    于是一笔一划认真抄了送去。

    某一天,姑娘的宿舍门恰巧是开着的,他好奇地走进去,把信毕恭毕敬地放在屋里的桌上,桌上刚好摊着本日记,好奇心驱使下他偷瞄了几眼,好巧不巧,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泛泛无奇的三个字被她写得异常娟秀,他心下狂喜。

    都是过去式了。

    愈热烈的感情冷却得也愈快速。

    餐桌上,林祖安面色如常地把信递给林煦阳,装着无意:“是你的吧?”

    林煦阳以为终于等到了回信,开开心心接过去,在看到信封的那刻却如坠冰窟——怎么都被退了回来,比之更令他难以承受的是退件背后的信号——她不见了。

    会不会是场恶作剧,明明问到了她的班级,也在一中门口见到了人……

    躲回房间,把信件翻来覆去细看,又撕开封口,掏出信纸,试图找点被捉弄的蛛丝马迹。

    可惜,都是徒劳。

    离开的是他,品尝被离别滋味的也是他。

    同样的滋味他不想再尝。

    林煦阳加快行走的步伐,他已经改签了航班,先落地班次多的B市,然后转机回A市。虽然比预定行程晚了几个小时,但一切顺利的话也能在当天抵达。

    登机前,想到什么,又拿出手机拍了条视频,在小企鹅上传给她。

    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忙,不会看到。

    与他预料的不同。

    夏衣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小企鹅的震动。

    因为手头有事正忙,她没有立即拿出手机查看。心有灵犀也好,第六感也罢,她预感是他。他可能是怕打扰她,所以才选择用另一种方式。

    这让她心里有微微的甜。

    这就是恋爱吗?会因为某种不约而同而欣喜,也会因为迟迟未到而挂念。嘴上怕他行程赶会累,但心中却无比希望他正在那条朝她飞奔而来的路上。

    在爱里口是生非,不过是因为害怕。

    她是恋爱中的胆小鬼。

    只敢偷窥爱情的面纱,不敢去探究它的真实模样。

    “反正圣诞树都准备好了,人都在,不如我们今天就过圣诞节吧?”洛林突然提议。

    “提前?”Sam不可思议。

    “对,‘光明镇圣诞节’。”

    是心血来潮的想法,但越想越对味,索性把提议变成了切实的行动。

    俊朗放学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只知道洛林阿姨在门口种了一棵好大好大的圣诞树,比任何一本书上的都要逼真数百倍,他可太开心了,放下书包立即搬了个小板凳蹲守在旁,生怕树会跑似的。

    洛林问:“圣诞节一般吃些什么?”

    这个话题Sam有发言权:“很多:可丽饼、热狗、啤酒、巧克力、小蛋糕……糖苹果。”

    “糖苹果是什么?”俊朗听到他们的谈话,忍不住加入。

    Sam比划着解释:“像bin—tan—hu—lu,但是里面不是山楂,是红苹果。”

    “哇!肯定很好吃。”

    “甜甜、脆脆的。”

    “你会做吗?”

    他等不及摆手:“oh,no。但是我买的时候围观了制作过程,看上去不难。或许我们也可以试试?”

    俊朗一听,立刻偎着夏衣:“我好想尝一尝哦,一定很漂亮,亮晶晶的,对不对?”

    洛林朝他眨眨眼:“不对。”

    俊朗朝她扮鬼脸:“就对。”

    “就做这个吧。”

    别说糖苹果,就算现在俊朗点名要吃山珍海味,她也会想法子做出来。

    夏衣去隔壁水果店挑了10个红苹果,按照Sam提供的方法——清洗、晾干、细砂糖和水混着蒸煮,待糖水慢慢烧至浓稠状态,关火、迅速将苹果蘸上糖浆,然后放在碟子里冷却。

    比烹饪简单。

    洛林早在她去买苹果时就带着俊朗出门了,说是让俊朗陪她逛逛。

    见人还没回来,夏衣琢磨着再做点其它。

    打开冰箱,看到鸡翅还剩很多,就想着干脆做盘烤翅。肉类更不易失手,简单几步,做出来的成品卖相就非常不错。

    锅里还有油,又加炸了一盘土豆条。

    这些都是过去没有尝试过的菜品,但她操作起来却很熟练。

    Sam在夸人这方面,和笑容完全不同,倒是从来不吝啬:“Xia,你是厨房天才!”

    夏衣回夸:“你是天才助手。”

    “哈哈……”他笑了起来。高高大大的一身黑影,因为笑而有了动感,不过是否笑得过于夸张了点。大概这就是笑点差异吧。

    “Xia,是怎么做到的?”

    夏衣:“凭感觉。”主要不难。

    “你可以当个好厨师。”

    “如果不洗碗的话。”她天生懒,小时候为了不洗碗,都是只吃饭不吃菜,因为母亲规定“最后一个吃完的要洗碗”。

    “我想你需要找人帮忙——他负责洗,你负责煮。”

    “或者买个洗碗机?”

    “……ok。”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门外笑声阵阵,是洛林和俊朗。

    两人满载而归。

    夏衣从透明的超市袋子里看到了巧克力、饼干、糖果、旺仔牛奶等,俊朗手上还有一小袋烤肠。见夏衣盯着他烤肠看,俊朗紧张地解释:“是洛林阿姨要买的。”

    生怕夏衣责怪他。

    她当然不会。

    没有人比现在的她更宽容。

    “天黑了,我们准备吃饭,饿了吗?”

    “不饿。”说着抹了把嘴,油光滑亮的。

    夏衣笑着没再说什么,步入厨房去端准备好的菜。

    身后,是俊朗后知后觉的惊呼声:“哇,好漂亮的小彩灯啊,夏衣是你装上去的吗?”

    “肯定不是呀。”洛林替她回答。

    “我知道了,是Sam叔叔?”

    Sam见俊朗指了灯,猜到了意思,说:“是。”

    “我想和它合影,可以吗?”

    “当然。

    夏衣出来时,他们已经互相拍了几张。她回店里把相机拿出来,让洛林帮她和俊朗拍合照。虽然朝夕相处了几年,也出去旅游好几次,但是一直没机会与他合影。

    洛林一手举着相机,一手指挥:“来,笑一笑,喊茄子!”连续咔嚓几张后,她把相机递给Sam,“帮我们仨拍几张。”说罢,迅速挪到俊朗身后,悄悄在他脑后扮鬼脸,拍完一张,换一个姿势,如此好几趟,把夏衣折腾得够呛。

    “Xia,”她转头,“我可以和你拍一张吗?”那年在北京颐和园,他其实就想开口询问,但话到嘴边怎么就变成了:“我可以和你们一起逛吗?”她当时的神色和现在有点像,有点惊慌和犹豫,本能地想拒绝。当时是俊朗帮了他。

    不过现在他有了勇气,“可以吗?”他真挚地邀请。

    “好。”夏衣向他走去。

    Sam却关掉了相机,“用这个。”他把相机收好,从外套大口袋里拿出手机,随后递给洛林,“麻烦了。”

    夏衣欲往圣诞树走,他说:“站在门口好吗?和你的店一起。”

    洛林举着手机怪笑:“你们这样好像在拍纪念照,到此一游那种。”

    是,这一照之后,他们应该不会再联系。

    “你们是朋友,OK?”洛林又开始指挥,“Sam你把手搭在夏衣肩膀上,夏衣你靠近点。”

    两人默契地照做。

    洛林不满意:“太严肃了。你们一起说‘yeah’!不说不拍哈!”

    分明是故意的。

    夏衣为了避免继续被恶作剧,十分坦然地往Sam身旁又走近几步,然后转头笑着对他说:“圣诞快乐!”

    “咔嚓”一声,画面就此定格。

    “我拍得可真好。”洛林指着手机里的两人,“非常自然。”

    Sam信以为真,拿过手机一看,才发现夏衣只有一个侧脸。

    不过洛林有一点说得很对。

    一个侧脸相对,一个俯身倾听,很像认识许久的……老朋友,慢慢会成为老照片,最后尘封在漫长的回忆里。

    那天他们吃得很开心。

    频频干杯。

    频频祝福。

    饮料不醉人,气氛醉人。

    某种隐蔽的情绪在空气中悄悄发酵。

    每个人——除了俊朗——其他人都知道这个聚会不过是场披着“圣诞外衣”的离别。只是他们闭口之谈。生活本无常,人聚人散如花开花谢,终有时。

    现在正是那个“时”。

    *

    林煦阳下了飞机,直接驱车前往光明镇。疲惫不存在的,精神特好,比喝了浓茶还清醒。心情也好,跟着音响哼起了那首老歌。

    唯一遗憾的是,他没赶上那场聚会。

    “和我看上同一个女人的人,我还挺想会一会的。”话中酸意、自信、好奇皆有,比例大概是7:2:1。

    “我以为你遗憾的会是俊朗。”

    毕竟那是俊朗待在小镇的最后一夜。

    第二天陈其成就来了,拿着亲子检测报告。

    不是去店里,而是直接找到了住处。

    镇上的人没有那么多防备心,以为是客人找夏衣,便热心地为他指了路。

    前一晚玩到很迟,是以俊朗还没起。

    林煦阳也是。

    他借宿在客厅沙发,敲门声是他率先听到的。

    “夏衣,好像有人在敲门。”林煦阳在厨房找到人,着单薄T恤的胸膛热乎乎地贴上夏衣的后背,两手紧环着她,差点惊掉夏衣手上的饭勺。

    电饭锅里正煮着白粥,水汽升腾,滚滚冒着泡,她用汤勺慢慢搅拌,以防粘锅。把勺放入碗里,夏衣手肘向后轻推他:“快去穿上衣服。”

    “抱着不冷。”耍无赖,拥抱是他表达爱意的第二习惯。

    夏衣无奈:“我去看看是谁,你躲房间里,别出声。”

    “我不怕见人。”故意在她颈侧种下一颗草莓。

    “林煦阳!”

    转身,用了点力推开。

    乱糟糟的发,无辜的眼。

    “乖。”

    下一秒,又眉开眼笑。

    松开夏衣时,惯性揉了揉她的发,然后听话地进了卫生间。

    夏衣从沙发上找到他的外套裤子,开了门塞进去。冬天的清晨是最冷的,别冻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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