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降落到一片茂密的榉树林中。
赫拉辛修斯将她从龙背上带了下来。
莫媞法望着身旁那庞然大物，问道:“所以，它叫什么名字？”
“它没有名字，只是我的坐骑之一。”
“我觉得为了奖励它飞得那么稳，它应该有个名字。”莫媞法抚摸着巨龙的鳞片，“我也有条龙——”
“你也有条龙？龙是神明的仆从，一般是不会听命于凡人的。”
“我那条龙要小很多，也只会吃吃喝喝，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绿芽——所以你也该给你的龙取个名字。”
赫拉辛修斯眨了眨眼，“那好，你的龙小小的，叫小绿芽，那它就叫大绿芽好了。”
“……”
你的灵感能别这么明显吗？
“谢谢你送我回来，那我就先走啦？”
莫媞法指着前方，赫拉辛修斯望着茂密的榉树林，“你认路吗？”
“放心，我好歹是土生土长的永月大陆居民，肯定比你这个外来神明熟悉，况且就算找不到路，大不了找人问问也行。”
莫媞法拍了拍胸膛。
“好了，你走吧，你不是要去修行吗？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赫拉辛修斯听此点头道:“好吧，那我走了。”
莫媞法望着巨龙再次腾飞入空，她朝他招手，直到那片阴影消失于白茫茫的天际。
该回去了，不管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她多么希望那场雨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是没有，她清楚地记得伊凡倒在废墟中的情景。
她这辈子都没看到过他那么狼狈的模样，至于赫拉辛修斯……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吧，只是恰巧他和他才会长得那么相像，只是恰巧他的气息会跟他一样……
她不能沉湎于无望的幻想，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伊凡死了，为了不让自己那么难过，开始头脑不清醒了，因为头脑不清醒，才会把赫拉辛修斯当成伊凡。
没有人会是伊凡的替代品，他死了，她现在该做的，是回去将他的尸骨带回去，葬在他的母亲与妹妹的坟墓旁。
莫媞法一瘸一拐地在小路上前进着，走了大概一刻钟，走出了那片榉树林，远远看到了几户农舍。
她继续往农舍走去，看到一名农妇坐在田埂边与自己年幼的女儿有说有笑。
她们的衣着，有些不一样，莫媞法一时说不上来，但如果是朗登的农民，向来是不会佩戴那样奇特的圆帽的。
“你好？”
莫媞法来到二人身侧，抹着额头的汗水，“请问雅戈洛往哪个方向走？”
“雅戈洛？”
那农妇用围裙擦了擦手，“您要往雅戈洛去？”
“是啊，雅戈洛。”莫媞法纳了闷，这农妇口音怎么听着并不像雅戈洛附近村庄的口音。
她听是能听懂，但这口音绝对不是朗登通用语的调调。
“雅戈洛可是一片荒凉的海岸，您要一个人去那儿？”
“荒凉？”
莫媞法一怔，“那可是朗登的圣都，怎么会荒凉呢？”
“圣都？朗登？”农妇用怪异的目光望着她，“女士，您在说什么？您不是切西维斯国的原住民吧？我从没听过什么圣都和朗登。”
“切西维斯？”
莫媞法一时发愣，这是哪个国家……听着有一丝耳熟，但雅戈洛周围根本没什么切西维斯国，那里可是朗登的首都，周围只有无数繁华的城市村镇，也压根不会有这么破破烂烂的农舍！
难不成是龙落错地方了？
可这个农妇怎么会愚昧到连朗登都没听过，那可是大陆上最大的帝国，帝国的远征军可抵达最遥远的无主之地，她怎么会连朗登都没听过……
莫媞法脑袋一团浆糊，她转过身，打算去找别人问问，再转身的同时，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忽然想起了，为何她会对切西维斯这个词这儿熟悉了，她在书中瞧见过这个名字——
她连忙转身，满头冷汗地问农妇：“现在，现在还是灰烬纪元对吗？”
“什么？”农妇皱起眉，“什么叫灰烬纪元，女士，我从没听过。”
“魔影，魔帝，还有拂晓勇者啊，这些你都不知道？？”莫媞法浑身悚然。
农妇忧心地打量着她，“女士，您是不是身体状况不太好？”
莫媞法身形一颤，差点没跌倒在地上，“所以，现在不是灰烬纪元，是悠久纪元？”
农妇身旁的幼女惊讶地道：“姐姐你也知道？教士说，人类已经来到永月大陆一千四百年那么长啦，现在是悠久的纪元，是最安宁和平的时代。”
一千四百年……莫媞法怔在原地。
悠久纪元1400年。
距离传说中的“灰烬末日”还有不到一年时间。
*
莫媞法昏昏沉沉的，她在夜里走到腿软，问遍了村庄的所有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
她真的穿越了，回到“灰烬末日”之前的悠久纪元。
了解到这一事实的她，只觉得茫然，为什么她会回到过去呢？
她想起了泉水边的美丽少女，在昏睡之时，少女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她的耳边：“莫媞法，你该回去了，去看看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回哪里去？回到悠久纪元吗？
为了看谁？
真正的他，他是谁……他是谁……
她辗转反复，感觉有些喘息不过来，直到唇边落下几丝冰凉的湿润，她贪婪地吮吸那液体，感觉空无的黑暗才渐渐消散。
阳光无比柔软地渗入了眼睑，她滚了滚眼珠子，将沉重的眼皮抬起，而后虚弱地抬起头，忽然一怔。
他是……
“你昏倒在村外的树林内，要不是被猎人捡到，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他放下空碗，询问道：“还渴吗？”
莫媞法浑浑噩噩地点头，“还想喝。”
“好。”他跑到屋外，不知从哪儿又盛了碗水，莫媞法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喝下清凉的水。
她将水喝得见底，忽然分出些目光，瞅着那金发少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空洞的眼神中飘着若有似无的好奇。
“你怎么回来了？赫拉辛修斯。”
赫拉辛修斯答道：“我就知道你会出事。”
“你知道？”
“因为你才是小笨蛋。”他斤斤计较地说罢，正准备起身，莫媞法却拉住了他。
他一怔，“做什么？”
她用力地将他往下拉，他不得不坐下，而后她便往前，将他紧紧抱住。
“我知道他是谁了……”
少年感受着突如其来的体温，双目一颤，连忙将她别开，“我把你救过来，可不是让你随便冒犯我的。”
莫媞法被迫撒开了手，她定定地望着少年的面庞，他的金发，蓝眼，局促不安的小动作，她终于确认了，他是伊凡……
他是伊凡，或许是从前的伊凡，但他就是他，泉水少女想让她看到的，真正的伊凡。
过去的他，是这样懵懂的神明吗？
莫媞法细细地注视着他每一寸的肌肤与发丝，这令少年感到不适，他转身便要离开，莫媞法连忙跳下床，跟着他来到了屋外。
屋外竟然站着不少人，她对这些人有印象，之前她为了确认自己穿越了，四处找村民询问，这些人，正是这座村庄的村民。
一个背着箭筒的男子走上前，问道：“女士，您没事了吧？”
莫媞法连忙道谢：“您就是救了我的那位猎人吧？您叫什么名字？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举手之劳而已。”那位猎人笑着回答，“我是阿舍尔。”
“阿舍尔，谢谢你。”莫媞法看向周围的人群，“话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猎人笑着道：“你昨天在村子内四处打听，大家都知晓村子里来了个奇怪的姑娘，听说你昏迷在森林内后，都纷纷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你四处打听？”赫拉辛修斯听此问道，“你打听什么？”
“我们也听不懂。”那名被莫媞法询问过的农妇笑道，“说什么灰烬，朗登什么的，我还想是不是这位女士吃了森林内的野蘑菇，胡言乱语呢！”
莫媞法挠着脖子道：“我可能是真的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说了胡话，抱歉了大家，你们都回去吧。”
“没事没事，我们这小村庄里也好久没出过这种新鲜事儿了。”
那农妇将手里的一篮子苹果交到了她手中，“这个给你，女士，好好养身体吧，我叫谢莉，就住在隔壁，你们两人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帮忙。”
“这……”莫媞法看着那篮红艳艳的苹果，“谢谢。”
本以为这篮苹果就是结束了，没想到随着村民们陆陆续续地上前寒暄，她身上便被土特产围满了，蘑菇、新鲜的野兔、熏鲑鱼……各式各样的慰问品，整得莫媞法一时不知所措。
好容易慰问结束，众人渐渐散去，莫媞法放下沉重的土特产，看向还未离去的猎人阿舍尔。
阿舍尔笑着问道：“你们夫妻二人今后是打算在睡鼠村长住一段时间了吧？”
莫媞法眯起眼，看向赫拉辛修斯，“夫妻？”
赫拉辛修斯疑惑道：“夫妻怎么了？”
看来他压根不明白在下世这个词是什么意义……
莫媞法也没反驳，话说回来，虽然他很可能是伊凡的前世，但不管他是不是伊凡，她和他都没名没分的……直接升级到夫妻也太过分了。
她歪了歪嘴，赫拉辛修斯却已经开口：“我们会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今后还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
“哪里哪里，还得感谢你呢，赫勒，你可是替我们杀了那只侵扰村子多年的魔熊！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赫勒？”莫媞法瞅了他一眼。
少年笑着道：“没错，我的新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