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纪献川安排好了一切,让沈筠知想象中车马劳顿的路途变得像出游一般惬意,甚至他还一并准备了许多供人消遣的小玩意,所以这些日子她连乏味都不曾有过。
除了远赴西南的官道甚少经过城镇,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只能露宿野外。
开始的时候她还觉得和纪献川睡在同一辆马车里会有些别扭,但抵不过这人实在贴心又周全。有时他会和老三、岷南轮班守夜,有时是在车里坐着看书,直到她陷入沉睡才会在另一张塌上躺下。
只是沈筠知并不知道,在她入睡后的那段时间,纪献川便会放下手中的书。或是灭了烛火,就着月光静静凝望着她;或是从边柜中取出不常用的笔墨,画些美人秋眠图。
那些丹青的类别五花八门,写意、工笔、甚至是寥寥小像,唯一不变的是美人的面容总是传神,似是被执笔之人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
而整理马车的工作从来没有落到过沈筠知手里,她自然也不知道边柜最底层的抽屉里放满了关于她的画。
十月十五这日,距离他们抵达益州的进程已经过了大半。
正值深秋,晌午进过食后她便将后头马车里塞进的毛领罩衫翻了出来。纪献川轻握着她的手腕试了试,她的四肢果然被冻得冰凉,于是在车内热了一个小暖炉,又给她换上了更厚实的被褥。
做完这一切他又往炉子里塞了把栗子,登时马车内满是腻人的坚果香,蹲坐在炉边的沈筠知许久未感受过如此暖意,在一片昏昏然中伏在小几上陷入了美梦。
纪献川失笑地看着她缩成小小一团的模样,做了一件蓄谋已久的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半埋在臂弯里的小脸被挤出鼓鼓的一小块,手感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软嫩,让人舍不得放开。
他最终还是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榻上。新换上的褥子塞了厚厚的棉花,睡梦中的沈筠知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蓬松,一骨碌翻了个身便再也没动过。
以至于她再次醒来时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余辉。
于是顺理成章的,在她平日习惯入睡的时辰依旧精神奕奕。
“纪献川,陪我玩五子棋——”沈筠知屈膝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这些时日的相处中,她时不时地就会抛出这样一句带着撒娇意味的请求,只是她自己还全然未觉。
他终于睁开眼去看她:“睡不着?”
沈筠知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可怜巴巴地“嗯”了一声。
纪献川掀开车帘看了眼值夜的岷南和余下正在休憩的众人,又回过头看向她:“怕高吗?”
沈筠知飞快地摇了摇头。
“走,带你去赏月。”
“好!”沈筠知脆生生地应着,迫不及待就要掀开帘子钻出去,又被纪献川使了个巧劲拉了回来。只见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兔毛披风,轻轻一抖绕过了她的背,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披风里。
纪献川同岷南吩咐了一句“不必跟来”,便牵着沈筠知向密林走去。
沈筠知看着他贴住自己手心的动作无比自然,轻笑了一声说道:“纪公子的矜持呢?现在牵我的手都不用经过我同意了。”
纪献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嘴角,也没有驳斥,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向前。
约莫走了半刻钟后他终于停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沈筠知十分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脖子后的肉本就敏感异常,突然多了带着些凉意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沈筠知的主动让纪献川一时失语,准备好的措辞也一并消弭殆尽。
两人之前不是没有离得如此近的时候,比如说那次她跌在了他身上。那时候他先是觉得无措,复又感到新奇,新奇原来女孩子的身体和他们的如此不同,轻轻软软的仿佛没有骨头,纵使压在他身上也不会觉得重。
再然后便是贪恋。他几乎是用上了苦修的意志才没有抬手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以至于那日之后,这娇嫩绵软的一团总会滚进他的梦里。
在梦里他不必再克制,他的手终于能代替没有实质的视线描摹尽她身上的每一寸,每一寸都与他想象中的一样多汁可口,让人甘愿俯首称臣。
但哪怕梦里的他们贴得再近,醒来之后也只有阵阵空乏,唯有看向对面榻上她安睡的模样时,才会窥得半分满足。
而此刻,朝思暮想的软玉终于再次落入他怀。
沈筠知见他愣在原地,用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背:“怎么了?你不是要带我上去嘛。”
“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你上去。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问出口。
对身边的人卸去防备后,她总是懒懒散散又迷迷糊糊,倒让他一时忘了昭昭本就聪慧至极。他都说了要带她赏月,还问她怕不怕高,那他要做的事本就不难猜。
于是他停顿了一瞬,浅笑着应道:“嗯,带你上去,抱紧了。”
沈筠知只感觉腰上一紧,又有另一只手帮她按住了兜帽,不过两息的时间,她连风声都还未听清,纪献川就稳稳地停在了一根枝桠上。
等到她扶着纪献川的手慢慢坐下,沈筠知才看清眼前的情形。层层叠叠地树枝向山林深处伸展而去,少了盛夏赋予它们的绿荫,光秃秃的枝干在夜间显得有些骇人。只是身侧一并坐下的人紧紧挨着她,让她万分安心,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恐惧。
纪献川稍稍仰头:“虽然景色萧瑟,但幸而尚有圆月。”
沈筠知顺着他的目光向夜空看去,果然见十五的月亮高悬于天,不见群星。这样的圆月让她想起某个非比寻常的夜晚,她在满塘荷花旁完成了她不为人知的告白。
“纪献川,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
虽然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他还是顷刻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纪献川的手始终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既护着她不会摔下去,又有一定的距离保持着某种界限。
“老人们会说,除了生老病死,人生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这一点我依旧不认同。”那只护着她的手向里挪了一寸,不着痕迹地打破了那个界限,“因为我仍然坚持一件事——除了沈筠知,纪献川此生不会求娶任何人。”
“我为我从前的傲慢、自大感到羞愧难当,昭昭,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筠知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无声地扬起了一个笑。虽然这个答案她早已猜到,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会心跳加速。
“纪献川。”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吗?”
纪献川怔愣了一瞬。
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在北地的风霜中他都回忆过无数次,当然也包括这句“今晚的月色真美”,虽然他并不清楚其中包含了什么深意。
“是什么意思?”纪献川顺着她的话问。
“意思是,我喜欢你。”
沈筠知把目光从月亮上收回来,扭头看向一旁的人,不期然撞进了他淬着微光的眼眸,才发现纪献川从未赏过什么月,他的满心满眼里始终只有她。
西北送来的风在高处更为喧嚣,凉风过后,披风上柔软纤细的兔毛随着风遮住了她半张小脸,惹得她不得不闭上眼。一片黑暗中,沈筠知感觉到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拨开了那些顽皮的细丝,让她能重见光明。
沈筠知抬手握住了放在她脸侧的手,身子微微向前倾去,举起另一只手去摘不知何时挂在他发间枯叶。
一向清冷如水的公子眼角微沉,嗓音低哑至极:“昭昭,我……”
沈筠知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忽而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刚刚落入她指尖的枯叶顺着指缝就此失去了踪迹。
她贴上了这些时日肖想已久的唇。
唔。
倒不似他这个人一般冷硬,比她想象中的更柔软些,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香味——也不知是真是存在的,还是在她过分紧张的情绪下臆想出来的。
纪献川想要说出口的那些话弥散在了没有空隙的唇齿间。
从前习武时师父会专门训练他们躲避暗器的能力,但沈筠知靠近的短短一瞬里,他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就连本该会下意识的躲避也因禁锢在原地的手脚而没能实现。
当然,他本就不想躲避。
烟花般乍现的惊讶、无措离去后,纪献川终于反应过来,想要伸手将她拉得更近,沈筠知却似是心满意足一般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嗯,比我想象中的更软些。”
清楚知道自己点了什么火的少女翘起了嘴角,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她甚至伸出舌尖舔了舔饱满的唇瓣。
纪献川深深地盯着骤然出现在视野里的,一小截粉嫩的软物,那比他见过所有娇贵花儿的花蕊更难得、更诱人。
“昭昭。”
几乎是从嗓子里透出的声音。
“嗯?”沈筠知心情甚至愉悦,尾音高高翘着,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不公平。”
沈筠知不知道纪献川是怎么做到的,总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背已经靠在了树干上,纪献川宽大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
下一刻,纪献川用自己的方式力行了他所说的“公平”。
先是他空闲着的左手贴上了她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落在了她盈润的唇瓣上,方才浮于表面的亲密让她的芳泽多了几分艳色,这会儿更像一粒熟透的樱桃,也许咬一口就会爆开甜腻腻的汁水。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