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

    浴房并不见玉涟极的身影,楚司澜匆匆冲洗一番回到卧房时,也没有发现玉涟极。

    倒是知意正在收拾行装。

    楚司澜缓步来到知意身边,去看包袱里的衣物。

    知意浅笑着询问:“二公子说您是去楚国公府小住,脂粉盒已经装好,姑娘美貌天成,虽然不常用却也都收拾带着了,衣裙首饰也准备了几套,姑娘可还有什么要带着的?”

    楚司澜这才勾起了唇,吊着她一晚上,到底是同意她前往外祖府上小住了。

    .

    晨阳微炙,晓风怡人。

    楚国公府处处雕梁画栋,山石景致风雅相宜,游廊枝头挂着三两鸟笼,画眉彩雀鸣叫吟唱。

    府院之中,两人合抱粗的老榕树枝叶繁茂,藤蔓肆意垂下与风共摆。

    玉涟极身穿雪色锦袍,隐藏在榕树高枝上,他慵懒地躺靠在宽大的树干旁,昳丽近妖的脸在细碎的阳光下如梦似幻。此刻,他闭目听着来自四方的声音。

    因有贵客到,素来雅清的楚国公府今日略显吵闹,奴仆往来频繁,几次从榕树下匆匆走过,却未曾发现树上的男子。

    “嬷嬷,今日来客好歹是咱家姑奶奶的女儿,怎么瞧着略寒酸了些,只一个奴婢随身伺候?”

    嬷嬷瞥了身边的婢女一眼,压低了声音才道:“姑奶奶当时非要和江湖郎中远走,今日贫苦早就可以料想,多少王公子弟求娶,宫里那位也动过心思,非要跑去穷乡僻壤,大小姐便是这般不懂人家疾苦,如今你瞧,女儿还不是巴巴回来了。”

    婢女又问:“您一说,我才想起,那位乃是老公爷的外孙,她怎得也是楚姓?咱家那位郎中姑爷也是楚氏?”

    “他?”嬷嬷不屑撇嘴,“还不就是脸上贴金,外孙混做亲孙,哎呦,谁打我?”

    那嬷嬷话未说完,只觉腮帮子像被石头子击穿了一般,她捂着脸叫骂着打量四周,哪里有旁人的影子。

    她正欲再骂几句,腮上忽然蔓延起撕裂的蚀骨的痛,她缓缓放下手,还不待细看,一旁的婢女呜嗷一声。

    只见老嬷嬷嘴角到腮边,裂开一指宽的口子,鲜血从粉白的肉里涌出,两排牙齿都翻在了外边。

    婢女惊得倒不过气,紧接着白眼一翻,厥倒在地。

    哀嚎声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消失,玉涟极蹙起的眉头才打开,他长指捻动金珠串再度凝神静气,没有奴仆恼人的聒噪,远处的声音一一分辨。

    忽有有一道哀哀的哭泣声传来,又似一群人哭腔说着什么。

    那是聚在花厅里的楚国公夫妇在哭自己的女儿,是世子在哭自己的小妹。

    意料之中的,那里没有楚司澜的声音,她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话,她也想说些关于楚云秀的事情,但是她离开的太早了,什么也没给楚司澜留下过,除了这姓氏。

    楚星沚眨巴着漂亮的明眸,在母亲鼓励的眼神下,朝着楚司澜走去。

    她比楚司澜只年幼一岁,可不知为何,落在所有人眼里,却好似差出去了一代人。

    楚司澜过分安静,到了疏离的地步。

    楚星沚纤细的手指勾起楚司澜的袖口,满眼期待在对上楚司澜眼中的疑惑冷漠时化作了迟疑,随即又变成了勇敢。

    “姐姐,你好漂亮。”

    她原本想说:表姐,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但是在看见表姐的容貌和她眼里让人心疼的戒备后,她脱口而出了一句姐姐。多的便不必说。

    楚司澜的确经历了许多变故,但前世她一直被关在留苑并不能与人过多接触,待人接物上并没有多成熟。

    在楚星沚希冀的明眸里她看见了慌张的自己。

    “你也漂亮,我们长得很像。”乡野烂漫养大的女子,并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只是望着楚星沚如实夸赞着。

    上首的楚国公夫人蒋氏哀叹一声,眼前又浮现爱女的音容笑貌。

    “像啊,定然像!”一个像姑姑,一个像娘亲,她们都长得像楚云秀。

    蒋氏爱怜地将孙女与外孙女的手交叠在一起,“一家人哪有不像的道理。”

    楚司澜感受手背上的微热,缓慢地勾起唇角。

    来时,更多的是想把楚国公府当做离开留苑的借口,可看着慈爱的祖母祖父,亲切的舅父舅母还有活泼可人的表妹,楚司澜忽然便想起了父亲和师兄弟们。

    楚国公问:“星洲几时归家?”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儿孙绕膝的感觉,若是此刻长孙在此,那一家人才是齐聚了。

    楚世子闻言看向厅外的天色,道:“还要个把时辰,已经着人催去了。”

    星洲,楚星洲,楚国公世孙,人称楚小爷,前世便是他前往留苑要人,楚司澜对他有印象。

    她也不会忘记因为楚星洲对玉涟极那句叫嚣——“你算哪门子家人”,让玉涟极不顾她的反对抱着她拜了堂,强势地成为了她的家人。

    她正沉默着,耳边忽然传来舅母刘氏的轻柔的声音,“司澜,我们先去你院中看看,你母亲未出嫁时也住在那里。”

    话音未落,楚星沚已经挽起了她的手臂,“我听说姐姐还会给人看病,一会到了你屋里我可要和你讨两个养颜的方子才行。”

    一众女眷说说笑笑往外走去,走过长长的游廊,又过了假山石垒成的小园景观没多远就是楚司澜将要居住的出岫楼。

    玉涟极藏身的榕树就在出岫楼不远处,他手肘支着身上树干,托腮垂眸,凝望楚司澜被人群簇拥着而来,她面色沉静,明丽的脸庞透着一种莫名的情愫,那是在留苑是不曾有过的安心。

    玉涟极冷嗤一声。

    安心?

    这里会让她安心么?

    呵,大抵是在留苑时还要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琢磨如何算计他,自然不比此处安心惬意。

    玉涟极默默收回眼神,他捻动金珠,试图让烦躁尽快消散。

    叮的一声凌空传来,楚司澜顿时愣住。

    她停下脚步回头寻声看去,似有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眼前闪过。可她再去细看,却只见繁茂的榕树轻轻摆动两下,垂藤在三三两两的落叶中摇曳不安。

    楚星沚:“怎么了?姐?”

    “没,没什么。”

    楚司澜看着微风中招摇的枝叶,一阵失神。

    .

    楚司澜总是觉得有人在暗处观察自己。

    初时,她也以为那是玉涟极,但又觉得以玉涟极的性格,必然不会做出暗中关注的事情。

    倒是表妹楚星沚说了句,府里的下人们都对她十分好奇,让楚司澜消了疑心。

    不过,以玉涟极的偏执性子,说不定已经遣派暗卫混进了楚国公府。

    楚司澜算计着与李府相约的日子,心里有了算计。

    出岫楼多年无人居住,除了每日打扫少有人来,楚司澜入住后亦是不喜旁人打扰,除了知意以外,旁的奴仆也得了刘氏命令,连二楼都不再踏入。

    二楼的书房中,木架直达穹顶,三面墙皆是各类典籍。

    楚司澜站在书架前许久,转身推开小窗,将腰间的狐骨铃铛挂在窗棂上,风未动,幽香四溢飘散。

    楚司澜坐在临窗的案前,展开信纸,落笔。

    时候不大,几乎她刚将信封如细小的信筒中,便听一声鹰唳划破夜空,下一瞬,一直金棕白羽领的游隼直奔狐骨铃铛飞来,羽翼带动劲风,铃声叮当悦耳,清香也变浓。

    临近窗棂,游隼俯冲的力道难收,只得在狐骨铃铛前盘旋,迟迟不敢落脚。

    它歪头,金色的眼睛盯着楚司澜瞧个不停。

    “纸鸢,过来。”

    楚司澜的声音颤抖,她急急探出身子,抬起纤细地胳膊朝那只游隼伸直。

    她从小养到大的宝贝,前世竟被人拆了翅膀丢到冷宫喂猫,想到那对仅存的翅膀,再看着眼前鼓动的精亮羽翼,楚司澜的眼泪无声地落在书案上。

    纸鸢懵懂地看着主人的眼泪,咕噜两声似乎在安慰主人,扇动的羽翼缓缓收拢,终于小心地落在窗台上。

    “咕噜咕噜。”它小步挪到楚司澜身前,将脑袋贴在楚司澜身前。

    楚司澜抬手小心翼翼落在纸鸢的尖喙安抚,暖阳下,金棕羽翼泛着凌厉的光芒,与她眼中的厉色交相辉映。

    陈王害她不浅,但陈王又何尝不是旁人的左膀右臂?前世的账,桩桩件件她今生都要讨回来!

    楚司澜擦掉眼睛的湿润,装好信筒,又喂了纸鸢几块兔肉,才恋恋不舍地看向纸鸢,“一定把消息递给大师兄。”

    先让师兄弟们平安,再找到父亲,余下的事,咱们来日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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