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夜深，雪白的地面照的人眼睛生疼。

    “你可算是回来了。”祁安看见祈愿的身影，起了身又坐下，将面前的胭脂盒推了出去，“我今日出门买了些胭脂，你出嫁我没什么好相赠的，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谢谢姐姐。”祈愿欠身行了一礼，坐到她身旁，“消息竟传得这么快？爹爹可有怪我？”

    “什么消息？”祁安一怔，后又想到妹妹估摸已经去了九王府上，看这神情，日子怕是定了，“我早知你终归是要嫁予他的。”

    早些时日劝了又劝，没一句听了进去，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祁安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嗔怪到：“非要将自个儿弄成这副样子。”

    “顾知行说三日后也就是初八成婚。”祈愿面无表情地说道，“天色已晚，想必帖子明日才会送来。”

    “看来九王对你可真是势在必得啊！”祁安心道这家伙也真是忒心急了些，“三顾茅庐般的要把你娶回去。早些年你还同我讲和他出门游玩的趣事，怎么现今对他如此厌恶了？”

    不说还好，一说祈愿胃里的酸水便涌了上来。

    “你这模样，不会是有孕了吧！”祈安惊呼，“怪不得九王日子定的这么急！”

    祈愿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闭上你的臭嘴，我可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祈愿簌了口，满头青丝也沾染了些水珠，翠珠识趣的拿了毛巾帮她擦拭干净。

    云彩盖住了月亮，一时窗外也暗淡了几分，祈安没再言语，摆了摆手便出了门。

    祈愿却是一夜未眠，想起三日后的大婚，她呸了一口。又想起往事种种，思绪万千。

    顾知行，你如此想方设法的要娶我，究竟是顾念幼时的玩笑、是迫不及待让我变成和你一条船上的蚂蚱，还是因为我眉间这颗朱砂痣。

    初见顾知行时，他不过八岁，而祈愿只有五岁。

    可相差三岁的他们，放眼望去，个头竟差不多高。

    祈愿只觉得这个哥哥病殃殃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半眯着，歪着脑袋靠在手背上，坐在精美的轮椅上看着他们玩耍。

    祈愿多看了他两眼，有些好奇。

    赵昶屁颠颠跑来拿了串糖葫芦给她，看见祈愿探着脑袋上下打量，便告诉她那是九王殿下，今日刚巧出来望风。又说他好像是个哑巴，从来没听他说过话。

    “你可别再看他了，痨病鬼有什么可看的，你看我！”赵昶见祈愿的目光久久不愿收回，便瞪大了眼睛吐着舌头给她做鬼脸。

    祈愿舔着糖葫芦，看了看赵昶，又看了看顾知行，正好对上他狭长的眼睛，吓得她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只敢躲在背后偷偷瞄两眼。

    “永日哥哥，你比他生的好看，你的眼睛又大又圆。”祈愿咬下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到。

    赵昶倒是听清了，扬起头颅，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身后的顾知行扭了下巴，轻哼了一声。

    再次见到顾知行已经是三年后的事情了，顾知行的轮椅不知何时被人推到了湖边上，满池的荷花摇曳，不留神还真看不到他。

    “痨病鬼来咯！”为首的男孩抓着顾知行的轮椅往后拽去，又猛地往前推，推着轮椅在众人面前打转。

    四周的人像躲瘟神一样躲开，在他身后嘲笑，“还不闪开！小心病气传染给你啊！”

    “我推不动了，换你来推这个瘸子了！”玩了两三圈，方才的男孩有些气喘吁吁，“这痨病鬼看着 瘦弱，没想到份量还不轻！”

    祈愿远远看着，轮椅上的男孩脸胀得通红，雪白的手指紧紧抓住轮椅的两侧，像似要把这轮椅给抠破。

    “祈愿！你怎么在这里！要不要一起玩啊！”

    祈愿循声望去，是将军府的永乐少爷，正朝她挥着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祈愿思索一番，走过去，叉着腰站在了永乐面前。

    “我来！”

    祈愿接过了轮椅，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朝前推去。

    可再没听到稚童们的欢声笑语，只听得扑通一声。

    “来人啊！顾知行掉水里啦！”永乐愣了一下，忙大声喊道。

    一时间，众孩童似鸟兽散去，只留祈愿还在原地，双手做握拳状，好像还紧紧捏着轮椅的握把。

    可她面前还哪有什么轮椅。

    轮椅同顾知行一起隐入了高低有致的莲叶中。

    祈愿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正哭的尽兴，起源余光瞥见有道影子蹿进了湖中，将喝了不少湖水的顾知行救了上来，又轻摸她的头。

    看着浑身是水咳嗽不止的顾知行，祈愿终于知道后怕：“痨病鬼对不起！阿禾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你太重了我抓不住你——”

    赵承宇扶额，这小妮子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讲，什么事都敢做。今日幸亏自家弟弟要来寻这闯祸精，不然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祈愿还在抽噎，抬眼发现顾知行正看着她，隐隐约约她听到自己的名字。

    于是便凑近去。

    “好你个祈愿……今日我顾知行……所受之罪……来日……必让你加倍偿还……”

    “什么？”祈愿跪坐在地上，没太听清。原来他能说话。

    “没……什么……我说……我爱慕你……长大了……要……要娶你……”顾知行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可不行，我答应了要嫁给永日哥哥。”祈愿不懂什么今日来日的，但嫁呀娶呀的，她在赵昶那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憨猪……那字念“g”……”顾知行说完便昏睡了过去。

    祈愿看着他闭上的眼睛，又放声大哭，用力摇晃他的手臂：“你才是憨猪！你全家都是憨猪！顾知行你别死——我害怕——”

    赵承宇带人回来的时候，祈愿已经趴在顾知行的肚子上睡着了，赵昶也找小伙伴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承宇将祈愿横抱了起来：“小殿下就交给你们了，祈愿我先带回去，改日祈老爷必会带着她登门道歉。”

    下人们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淡淡说了一句谢谢赵公子救命之恩便离开了。

    赵承宇一愣，他倒是知道九殿下不招人待见，却没成想这深宫竟然冷落他到这地步，今日若不是他恰巧在这，九王便真的要殒命在这莲叶之下了。

    “兄长，兄长，阿禾她有没有事？”赵昶扒拉着他哥哥的衣角，急切地问道。

    “无妨。她不过是哭累了睡着了，我现在送她回祈府。”

    “有劳赵公子照顾小女！”祁老爷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听闻皇上有意将菱叶公主许给赵家长子，今日得见果真气宇不凡，是块难得的好苗子，“多亏赵公子思虑周全，小女不至于酿成大错，大恩大德，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祈伯父严重了。”赵承宇连忙将祁老爷扶了起来，“今日阿禾怕也受了不少惊吓，夜里睡觉您命人多看顾些。九王殿下那儿您得空还是要置办些物什去看望看望，虽说他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殿下，可这事说到底是阿禾有错在先，阿禾虽年幼不懂事，但该尽的礼数还是要的。”

    “多谢赵公子提点。”祁老爷又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不过赵承宇这处事不惊的魄力他相当赞赏。

    “我就先带昶儿回去了，您留步，不必相送。”赵昶恋恋不舍地朝里屋看了一眼，跟在赵承宇的身后出了门。

    赵承宇的礼数十分齐全，以至于他走了半晌，祈老爷还在感慨可惜了。

    祁老爷长叹一口气，捋了捋胡子，转头朝祈愿的房间走去。

    这惹祸精真是，一日都不让人消停，昨日才赔了两担黄豆给豆腐刘，今天又惹出这样大的祸端，今日给这个赔礼，明日给那位道歉，我这老脸可往哪搁。

    话虽这么说，看见女儿肉嘟嘟脸蛋的那一刻，祁老爷便忘却了所有的不快。

    幸亏今日落水的不是她。

    “老爷，您也别太着急上火了。”祈愿的奶妈子打了盆热水过来，轻柔的替祈愿擦着脸，“小姐没事便好，九殿下这不没死呢吗？”

    一听这话，祁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水盆掀翻了去。

    “我道阿禾怎么愈发的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现下我算是明白了，都是你们惯的！她日日与那些个毛头小子混迹在一起，投壶、抓鸟、斗鸡样样都会，琴棋书画倒是一点没学，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老爷您消消气。”王妈将地上的铜盆捡起放回原处，又将手巾的水拧了去，“也怪不得小姐，这些年教习先生请了不少，小姐那秉性您也知道的。再说了，方圆十里没有女孩子同她交好，您再不让他与男孩子玩，她怕是要闷出心病的。”

    “我管她是心病还是肺病！”祁老爷一听这话更来气了，“你别老是同我说什么病呀痛的，变着法地提醒我她娘亲过世的早。今日这事，我非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好让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