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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沈云庭轻嗤一声,看回供桌:“说说吧,这个鬼童子怎么会回到鬼市的?你那师侄不会真有这么蠢笨吧?”

    薛怀矜“嗐”了一声:“鬼市一年到头不见得开张一回,都是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自己攒的局。我那师侄虽然没什么脑子,却是个钱多事儿少的土财主。”

    ……你到底是骂他呢还是夸他呢?

    “但是啊,草台班子最容易出问题。”薛怀矜脸上浮着点笑意,“再大的土财主,都要买地头蛇的账。譬如这鬼童子,就是地头蛇的一桩好生意。”

    “鬼童子挑选的要求颇为严苛,首先,它必须有好几个兄弟姐妹。这年头世道乱,尤其是在苍城的地界上,战乱流离,能有几个带在身边的孩子,就比旁人的运气好得多了。这些人未必会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就不至于要来做鬼童子这种损阴德的买卖。收来了几个同胞孩子,这鬼童子还得受得住怨气,否则死在半道上,生意全赔在自己手里。这地头蛇开门迎客,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

    “既然是这样一桩事儿,为什么今晚我们瞧见了那么多鬼童子?”沈云庭搓了搓手上的灰,手指搭回刀鞘上。

    她的刀很长,横放在腿上,暗红的刀衣贴着手掌,她低头拨了一下,刀刃出鞘,刀光映着她的眼睛,她把刀往鞘里一退,平视着薛怀矜。

    薛怀矜正仰头看着观音庙屋檐下的灯笼,那盏灯笼残破不堪,露出里面的竹篾,一豆烛火十分微弱,在夜风里细细地颤动。

    薛怀矜长叹一口气:“沈姑娘,我发觉你这个人,讲起事理来,必然头头是道,不输乃父当年之风。但论起人心……你真是比地主家的傻女儿还要不如。”

    沈云庭怒道:“说事就说事,有你这么骂人的吗?”

    薛怀矜别开脸,短促地笑了下:“好,我说与你听。今夜在这鬼市之中,全是弄虚作假之辈,包括你我,包括那些无常狐妖,自然也包括了鬼童子。”

    沈云庭没明白:“鬼童子怎么做假?”

    “鬼童子做起来如此繁杂,若是一气儿能炮制出廿十个鬼童子,方圆百里的孩童都要遭毒手了。民乱之地还好说,放在富庶些的城镇,家中眷属恐怕是要与你拼命的。开鬼市的不是鬼怪,活人行走世间,总要留些余地,否则钱赚来了没命花,不还是一场空吗?”

    “都开鬼市了,我看都是心如蛇蝎的货色。”

    “沈姑娘,心如蛇蝎的人,却也不是蛇蝎。”薛怀矜嗅了口酒香,不知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会儿才续上话头,“这鬼童子做起来多麻烦,一个鬼童子卖与十个人,那就是千两,岂不是笔划算买卖?”

    “你是早认出来这个鬼童子是昨夜那个,才点名要买他?”

    沈云庭目光移到鬼童子身上,只见它还无声无息地缩在笼子里,飘摇的帷幔半遮住鬼童子的脸,远远瞧着跟寻常孩童无异。

    “我们不比那些外行人好糊弄,他们当然只能给我们一个真的鬼童子。但是鬼市的人不老实,恐怕这鬼童子,今晚还能自己长脚跑丢了。”薛怀矜声音低沉,如同令人沉醉的晚风。

    他把酒葫芦往地上一搁:“沈姑娘,歇息够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只听见一阵刺耳笛声划破了夜空,狂风掀开了观音庙的黄幡,沈云庭猝然回首,只见笼子里的鬼童子原本蜷缩着身子,歪歪斜斜地睡着。在笛声的刺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白被染得漆黑,一双黑洞洞的眼睛转向笛声的方向,与缺了眼的观音像有八分相似!

    “薛怀矜,我多嘴问一句,你这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啊?”

    沈云庭抬手遮了一下风,她被喧嚣的风蒙了一脸的沙,眼上鼻尖都是沙子。

    ”那倒是不曾。只是我师父说过,平日里须得谨言慎行,能不说的话,尽量还是不要说出口。”薛怀矜背着风站,在飞沙走石中说话,“沈姑娘,咱们的对手在庙里呢。”

    “你这张嘴,还是早点封起来吧!”沈云庭听了,差点两眼一翻撅过去,“玄武一门本就通灵,还捡了你这么个乌鸦嘴!”

    那鬼童子已经不再是人的姿势,他跪伏在笼子里,头仰起来,死死地盯着庙门前的两人,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小狼。

    “这鬼童子究竟扛不扛打啊?”沈云庭压低了身子,克制住自己的呼吸,观察鬼童子的动静。

    薛怀矜站得歪歪斜斜,说是要打出一套醉拳来也毫不夸张:“两岁大的小孩,你说呢?”

    他话音落下,只见鬼童子奋力一挣,咔地一声,整个木笼子被他拆了个稀烂。

    “你管这叫两岁大的小孩?”

    “嚯,好大的蛮力!”薛怀矜跳着避开溅到脚边的碎木,旋身从幔帐的缝隙间退出去,

    你别拦着他,看他要往哪儿走。”

    “他们的目的不在我们俩,只在于鬼童子。”

    薛怀矜往后滑一步,只见鬼童子后肢蓄力,猛地蹿跃出去,脸兜在黄幡里,把那张幡旗连着木梁一同扯了下去。

    “……他是缺件衣服吗?”

    鬼童子被蒙了眼睛,在庙门口翻滚了两圈才从黄幡里挣脱出来。

    他没有跟着笛声去,而是转过头来,对着沈云庭露出獠牙。

    他反而招招冲着沈云庭的要害而来,沈云庭拿刀荡开鬼童子的手:“现在怎么办?把他手打断吗?”

    “不用麻烦。”薛怀矜摸出一只银色的小铃铛,在鬼童子面前晃动,只听玲玲两下,鬼童子懵懵地一抬头,定在原地不动了。

    沈云庭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你从鬼市里拿的?”

    “那么多鬼童子养在屋里,他们总要有些手段。”薛怀矜把铃铛挂在腰上,“走吧,看看他们今夜是被哪个冤大头买下来了。”

    薛怀矜从袖里摸出一支哨笛,仿着夜风中的那阵笛音吹了两声,鬼童子歪着脑袋,像是在辨别这两道声音,慢慢的,声线重合了,鬼童子慢悠悠地转身,向着观音庙外的那条小路走过去。

    “你怎么弄的?”

    “怨气会闭塞人的耳目,这鬼童子恐怕耳朵不太好了,我给他吹明白些。”

    “走吧,看看这伙鬼童子要被送到什么地方去。”

    他们跟在鬼童子后边,慢慢地朝着荒郊野地里走。

    “他们把鬼童子原样拿回去,不怕主顾上门去找麻烦吗?”

    “鬼市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有这么傻?”“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是去找一片林子。今晚不是有个大主顾吗?把卖给我们鬼童子混到卖给别人的鬼童子里。到时候自然分说不清楚。”

    “你还真了解他们。”

    “走南闯北的,见得多了。”薛怀矜蹲在一棵树枝上,低头这一溜儿的小屁孩在夜路上走着,直到拐过一条关隘,薛怀矜蹲在树杈上,借着月光寻找那条小路。

    不远处,独倚楼酒家还亮着灯,灯火在窗户纸上拓出两个影子。

    薛怀矜问:“沈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秦家。”沈云庭抬手指了一座山头,“瞧见了吗?那是我家。”

    “那这地方是……秦家后山。”

    只见那一列鬼童子慢悠悠地穿过山隘,向着秦氏已经烧毁的宗祠走去。

    秦氏的宗祠早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成一摊废墟,山石被熏得黑漆漆一片。此刻四下无人,这十来个鬼童子睁着黑洞洞的眼睛,麻木地往前走着。

    通往宗祠的路早就已经垮了,鬼童子们走过去,一个一个往下跳。

    “秦氏果然有古怪,买那么多鬼童子,他们是想把苍城变成一座鬼城吗?”沈云庭提了刀就往下跳。

    薛怀矜安坐在树杈上,没跟着她下去。

    他脸上的神色漠然,月光把他的面孔照得霜白。

    他环视着群山环抱的宗祠,倏然明白过来什么,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他喃喃道。

    薛怀矜在心里默默地想,昨夜这把火,点早了。

    沈云庭跟在鬼童子身后,这一群都是走路不会拐弯的,沈云庭在倾颓的梁柱上行走,脸上沾了灰黑,她抬手一搓,觉得这灰又滑又腻,不像是木头烧出来的东西。

    既然是宗祠,兴许还有些骨灰。

    沈云庭没脾气了,只顾得上跟紧鬼童子。

    那些鬼童子走到宗祠的东边,那地方有一个小小的凹坑,在月光下不甚明显。

    难道又是障眼法?

    沈云庭刚这么想,就看到打头的鬼童子比旁人平白矮了一截,紧接着,一个一个鬼童子消失在了原地。

    沈云庭落在他们身后,一道水波镀在她身上,紧接着,面前的景物都开始发生变化,她往下走,沉入一条地道之中。

    鬼童子长得很小,很快就尽数消失不见,她往前走,脚尖碰到了什么事物。

    软的,像是人的腿。

    怎么回事?难道这鬼童子掉队了?

    她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打着了,猛地往下一蹲。

    下一瞬,她扭脸就和一张鬼脸对上了。

    那个鬼娃娃脸上满是刺青,比她先前见过的那个还要可怖得多。

    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脸转过来,正对着沈云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娘啊,好丑的一张脸。”

    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只见这条甬道前头被堵得严严实实,十来个鬼童子在狭窄的甬道里站着,纷纷转过脸来看着她。

    薛怀矜这死东西跑到哪儿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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