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茂闲看见沈曦华走了，起身追出去，脚步很快，三两下就到啦沈曦华跟前，“我错了行不行，还在庙里呢，庙里不可喧哗。”沈曦华嘴快就要说出来：“我自己的……”本来想说“我自己的庙，我说了算”又意识到在外面立即止住话头，很温柔地说道：“来，你抱着禾红，你惹她哭啦，自然你哄最好啦。”
沈曦华温柔让马茂闲浑身紧张，马茂闲张手接过禾红，他说：“禾红啊，爹爹带你去看神像好不好呀？”禾红没有答应他，她由马茂闲抱着，眼神却是看向沈曦华。
“去吧。”沈曦华说，于是禾红才看向马茂闲，马茂闲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一起去吗？”马茂闲试探性地问。
沈曦华态度缓和，她说：“走吧。”这两个字，听起来像叹息。
马茂闲不敢问，她这是怎么了，他侧目看她，她没感情地看他一眼，她问：“嗯？这样看着我做甚？”马茂闲看她一如往常，也不好再问缘由，只寒暄问她句：“身体还没恢复好么？”
沈曦华说道：“没那么快的。”
马茂闲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沈曦华微微笑道：“不需要了。”顿一下，看到他们走到一个僻静的拐弯之处，她说：“耗费了你多少功德，我补给你。”禾红听到这话，觉得沈曦华可能还有话要跟马茂闲说，立刻化身仙鹤隐身飞走了。
沈曦华还想叫禾红，跟她说不必避讳，禾红已经走远了。
马茂闲说道：“没多少，大多数用的都是你的功德。不够了就来庙里住几天，收收功德，没花多少，你不必还。”
沈曦华说道：“这话你骗骗禾红还可以。”
“你忘了，我们神位相等。”
“我会还你的。功德、修为，我都会还。”
马茂闲急了：“你我之间不需要分得如此清楚。”
沈曦华已是平心静气：“我们早已不像从前。”
马茂闲听到她这是要一刀两断的意思：“为何，回来之后的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因为谁？因为那个明丘宣吗？”
沈曦华说道：“不是，太久了，你忘了，我们早已一刀两断。我走得太突然，可是唐州是我执意要救的，我独自背离你们所有人的意愿，我身死魂散换得唐州数万年的繁荣，事实证明了我的坚持是对的，你如今来助我，来挽回我，是不是也与他们一样，愧与悔大于爱，现在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满怀敬意的支持，不管我遇到怎样的困难，他们都热心为我效劳，可是马茂闲，我除了是一个救世的神，我还是一个普通的人，我有感情，我想与你断掉这份感情。”
马茂闲：“我知道，所以我们不需要分得如此清楚。”
沈曦华：“公事上的敬重，不可与私人情感混为一谈。”
马茂闲急道：“我与他们不同，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我的心意早已昭然若揭，你为何要装傻充愣，难道就短短的人间一世，与妖界的百年，就要断了我们长久相识的缘分吗？”
沈曦华：“人间几十年，并非短短一世，人是我身上四分之一的血肉。我试过爱你，我们在一起时，我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我在将就，你也很难受，我没有办法接受你一直用凡间男人那一套，来主导我们的关系，你别忘了，我们神位相等。”
沈曦华的话说得很绝，她并不打算留回头路给自己。
马茂闲心里的苦涩反复翻滚，他记得过去的事，他记得他的等待大于回应，哪怕是问一件寻常小事，她也会敷衍，她从不记得。有时候与她并排走路，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是派了分身来与他相见，不然怎的，句句少回应，半点不见笑，像一具空壳。
“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早不如当初了。”
“所以，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我们重新开始相爱。”
“我的话已经说尽了。”
“我的话还没有。我没骗自己，我就是与他们不一样，是你不清楚，你分辨不清我对你到底是敬意还是喜欢。如果你过去的遭遇让你久久不能释怀，我愿意花费时间，等待你的回应，等待你解开心结。”
“如梦幻泡影，怎能不能释怀？”沈曦华一句诘问，一下子把他噎住。
“世间离生灭，譬如虚空花；
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一切法如幻，远离于心识；
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世间恒如梦，远离于断常。
智不得有无，而兴大悲心。
《楞伽经》，晋神之前的修行，你如今全然忘却。”
“你是六根清净的神，怎么学了人的浊心？”沈曦华说的话，像一个师父质问弟子修行之过。
“神有情。”他眼波流转，情似秋与枫叶缱绻，成山成岭地浓烈绵延开，不知尽头，不晓边界。这红只添秋意，不扰秋风。
沈曦华看他的眼，心底一跳，然而却不能肯定地说任何一句爱：“神对众生有情，救世是神的使命。”
马茂闲说道：“太平盛世，哪里还需要你以身相救。”
沈曦华看着他的眼睛：“太平盛世？”
马茂闲明白她的意思只说：“妖界会太平的。”
沈曦华：“我该回去了。”
马茂闲：“累了？我陪你一起回神界。”
沈曦华：“我该回妖界了。”
马茂闲有感觉，她此去，会彻底断了二人的缘分。
马茂闲：“我跟你一起去。”
沈曦华：“比起你与我一起过去，陷入未明的困境，我更希望你留在神界，如果我有个万一，你与神界就是我的第二条命。”
马茂闲听了她的建议，觉得在理，于是也不做纠缠，只说要保持联络，必要时返回神界，再做打算。
“好，现在就回吗？”
“不急。我想再看看我的庙。”
说罢脚步就动起来，马茂闲也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与她说：“你不在的时候，你的庙来回修了十二次，神像也重做了二十七次，原来只有一个主殿，现在扩建了，后面住着修行的人，偏殿用来讲你的事迹和放一些你驾云高飞、除邪祟、赐姻缘、送财运等等都雕像，事迹的话，我看过了，是人界自行演化出来的故事，最初说你除邪祟降雷劈恶人的事迹倒是真实，后来就掺杂了一些其他的。”
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这是神的命运，她了解。她说：“没事儿，人高兴就行了，愿力、香火有了就行。”
这边正说着，也快走到正殿门口了，二人眼尖，一下子就从人群中看到一个人走路有气无力，精神极差，后背与肩颈向前倾，有一人叫他，他回头，正好脸朝向沈曦华与马茂闲，二人看到此人印堂发黑，天仓凹陷，脸色发乌，头发也干燥，他回应别人说话时，声音粗哑，似乎是累极了，说话也有气无力。
这人与别人说完话，走进去，上了香。
“你听到这人求什么了吗？”沈曦华语气平淡，他明知道马茂闲能听到，还刻意再问一次，这是要拿这人来议论一番的意思。
“听到了，这愿望恐怕实现不了。”马茂闲也语气平淡，言语间无可奈何。
“这样的愿望也来庙里求，真不怕被庙周围的孤魂野鬼再缠上吗？”沈曦华觉得这人实在不应该。
马茂闲说道：“是啊，哪有卖了亡妻的尸身去配阴婚，害怕了就上庙里来求亡妻地下安息，早早解脱，早干嘛去了。”
沈曦华：“非要到噩梦缠身频频破财运势低迷了才幡然醒悟，不知道这半年他怎么睡得着的。”
这边说着，那人又失魂落魄地跑出来，拖着脚步回去咯。
马茂闲问：“你做了什么？”
“点香不燃，上香香断。”
“哈哈哈那这个你收不收？”马茂闲指着颓唐的男人，实际上并不是指他，马茂闲指的是趴在他背上，双手交叉搂抱着男人脖子的，穿着红嫁衣画白脸妆的阴人。这阴人自男人进门开始，就一眼望到沈曦华和马茂闲，眼神恶狠狠。
“收。”
沈曦华脚下一蹬，腾飞上空去，她叫一声：“禾红，剑来！”
“唳———”一只仙鹤自远处叼着剑飞来，这剑，剑面有青叶缠枝雕刻，五爪银龙盘于剑柄之上，剑气寒凉非常，又有釉绿之彩光泛于剑身。
禾红一松嘴，这剑便急急的自行往沈曦华处飞，沈曦华伸出左手，剑便自行落入她的手心。攥紧，静静脚尖点地落在男人面前。男人并不知道，沈曦华的出现，也看不到沈曦华。只有那阴人，恶狠狠地盯着沈曦华，好像一个饿虎在维护吃食。
沈曦华不说话，上去就用剑尖挑开女子的手，女子的手臂触碰到剑的冰凉，似乎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迅速松开手，就这松开手的空档，沈曦华一个闪身就到了男人身侧，再次用剑挑开二人腰腹的紧贴，阴人被挑下来，翻滚在地，又单膝跪地，作势着单手撑地要起身冲过去，嘴呲牙，上下相磨。
男人忽然感到浑身畅快，后背上莫名其妙的压力没有了，挺起身躯，双肩骨头往后摇两下，松快骨头，心想，虽然香未上成，但是也许也是帮了一点，“这庙还挺灵。”男人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沈曦华立即把剑推出竖直立在二人之间的空气之中，阴人被剑气按压在地，不能动弹，她几次呀呀呀地要大喊大咬，只能嘶哑地发出几句声音，尾音气泡声粗哑地拉得很长，身躯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哈啊呃呃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