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的态度可以用一个词高度概括——不配合。
完全不配合。
他虽然表现得很想找到那个偷走玉如意的人，但是在郁安找他问话时却顾左右而言它，似乎是郁安这个人让他有些顾忌。
郁安压了压帽檐，自认自己没有那么讨人厌，从没有人第一眼就不喜她。
是因为这个场合，还是因为在场的某些人？
她回忆了一会儿从进来到现在为止罗成的动向，开口，“你和林曦城有什么旧怨吗？”
“没、没有。”罗成磕巴了一下，傲慢的外壳裂开一条缝。
那就是有。
想要撬开一个人的嘴，总要从对方最在意但又与事件无关的秘密开始。
等对方说出来之后两人之间的心理距离便会无形地拉近，戒备心自然下降，再询问郁安真正想要知道的问题时对方多半会知无不言。
她看了林曦城和他身后看都不看这边的那个人一眼，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抱歉。
“我记得你和林曦城是同一家公司的……对方和你同年入行，如今却一个是影帝，一个只是小生，一个演主角，一个只能给他做配……”
郁安摇摇头，摘下帽子轻轻弹了弹莫须有的灰尘，姿态懒散。
没有帽檐的遮挡后，她嘴角轻蔑的弧度和漫不经心的眼神暴露无遗。
不过是一个新入行的新人，竟然敢——
罗成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只觉得那一顶原本还算可爱的红色羊毛贝雷帽现在看起来刺眼得很。
罗成的助理深知他心高气傲，一句话不如意就会大发脾气，之前在媒体面前被气得口不择言时都是靠着公司和那位才压下了那些黑料。
小姑娘连忙上前，想要岔开话题。
郁安怎会让她如愿，乘胜追击，“你在这部电影里的戏份有多少？有林曦城的三分之一吗？哦，我高看你了，恐怕连五分之一都没有吧……捧你进来的那位也真是够辛苦的——”
罗成气急败坏，大喝道，“是他身边那个婊＼子为了给他拉资源，尽心尽力到床上去了！那家伙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要不是那个女人有一副不错的脸蛋和身材，林曦城怎么会一出道就有那么多好资源，拿到名导的试镜机会？
他罗成论相貌，论身材，哪点比林曦城差？
所谓的影帝演技么，自然是只要有机会能多多锻炼，谁都能精进的。
那个替父还债进公司的乡巴佬和自己根本不能比！
凭什么！
凭什么他出道后只能演点小成本电视剧的龙套、配角，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设不错的角色还是陪一位老板喝几杯酒之后才拿到手的。
林曦城却在第一部电影里演一个哑巴都能一炮而红，受到其他导演的青睐……这么多年下来一直资源不断还清清白白。
凭什么！
一定是那个陈霜，一定是她，她出马用那些圈里常见的手段拉拢各位老板各位投资人。毕竟是个女人，哪来那么厉害的手腕？
大部分人到底是不好男色的，陈霜的样貌倒很符合男人的喜好。
对，这样才合理。
这样才说得通。
郁安几句话将罗成的心里话逼出来后，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将这些全都一股脑说出来。
“林曦城让经纪人去做那些事，自己一副冰清玉洁的老古板样子倒是名声好得很……”罗成面色扭曲，咬牙道，“我上次被他害得差点得罪一位大老板，还好公司早就看他不顺眼……”
原来林曦城和之前的经纪公司闹得很不愉快背后还有这一层原因，陈霜对性别差异格外在意想必也是因为这，罗成有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一定是那家公司、甚至大部分公司的风气使然。
郁安忽然庆幸起自己当初的选择。
末了，罗成还一副过来人好心劝告的样子，对郁安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位？不折腾人又大方的在圈里可抢手……”
郁安捏住手指尖，狠狠掐进肉里，这才维持住微笑的表情谢过罗成的“好意”。
不急，等问出情报后再怼人也不迟。
正好回忆一下巫延平日里的毒舌语录，想想怎么说杀伤力最大。
将情绪平静下来，郁安的思绪回到罗成试图隐瞒的信息上。
以罗成的性格，他愿意为之隐瞒的应该不会是不小心偷听或偷看到了剧组里某个工作人员盗窃玉如意的计划现场这种事。
要是这样，罗成一定会立刻嚷嚷得人尽皆知。
但是他又的确知道些什么。
那句话说得狠，却一没有指明道姓，二没有泄露任何有效信息，莫非是因为他不能确定是谁？
那么为什么要隐瞒？
以罗成的作风，爱情友情什么的理由应该可以排除，他只会为了自身利益或者不愿得罪某人而隐瞒。
心中有了大致方向后，郁安开始循循善诱。
“这玉如意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我听导演说它的历史最多百年，还曾经破损过，由专业的修复师精心修补好，但既不是哪个王公贵族的陪葬，也不是某个特殊时代大事件的象征……”
罗成情绪激动下涨红的脸色慢慢恢复。
“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一件几年前被人无偿捐赠到这间小博物馆的私人藏品。”
郁安似笑非笑，“你对它很了解。”
罗成嗫嚅道，“略有耳闻，知道得不多。”
这时他看上去倒很像一个谦虚的文化人了。
见郁安不相信，他补充道，“玉如意本身不值钱，给这玉如意修复的可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梁千桦老师，他亡故后子孙才按照遗嘱将玉如意捐赠出来。”
梁千桦可以说是国内考古和文物修复的第一人，一生修复过大大小小几百件文物，有几件可是如今在首都博物馆珍藏的国宝。
如今学子们依然会在教科书上看到并学习他的事例，被尊称为梁师，手艺之精湛可见一斑。
比如这玉如意，在镜头里完全看不出修复痕迹。
似乎是因为梁千桦巧妙地将难以消除的少许修复痕迹都集中在背面不起眼处，从正面和侧面根本看不出来，兼顾了它的完整性和美观性。
巫延的父亲巫教授是历史专业的，和考古界沾亲带故，郁安在他的嘴里也听到过有关梁千桦的传说。
但这些暂时不重要，郁安更在意的是罗成假装不在意般强调的那句“玉如意本身不值钱”。
这一句话，恐怕就是最关键的信息。
有了这一句话，玉如意又不是什么从没出现过的新玩意儿，但凡网络上有过痕迹系统必然可以查到。
郁安嘴上敷衍着似乎将她当作同类人的罗成，心里呼唤系统。
【干活了。】
她的措辞越发不客气，系统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公事公办，表示只有与人气值相关的才能帮忙。
【你看看在场这些人的身份，将这个案子办好可是能拉拢娱乐圈各位大佬的好机会。】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系统任劳任怨地开始检索。
【已查到梁千桦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接到不明来由的委托后修复玉如意，但是修复完成后委托人并没有出现，此后玉如意一直保管在梁家，直到梁千桦去世后捐赠。】
这些和罗成说得都对的上。
但郁安更关心的是官方信息之下，罗成没有说的部分。
【找找看玉如意相关的传说，与艺术价值、历史价值都没有关系，但是却能换来一大笔钱的那种传闻。】
系统安静了一会儿后回答。
【检测到一则传闻符合条件。】
几百年来随着航海技术的不断发展，投身海上贸易的人越来越多，将一个地方的特色产品运到距离更远的另一个地点就能卖上高价。
物以稀为贵嘛。
货币一般是在哪里都吃香的黄金。
但赚得多，也会惹来其他人眼红。
比起辛辛苦苦地搬运、保管再和人贸易，直接抢那些刚刚赚了一大笔黄金的商船不是更省力更快速吗？
往来于航线上的海盗越来越猖獗，敛财无数。
其中有一个最为著名的海盗船长，名叫杰罗德，据说他抢来的黄金足以铺满一整片海滨浴场的沙滩。
他们也知道自己招人恨，财宝得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藏好，才不会被同行抢夺。
大陆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都臭名昭著，一上岸就会被通缉。
那么最好的地点当然是广阔海域上不知名的小岛。
后来据说杰罗德的船与另一艘海盗船狭路相逢，杰罗德的船员们大多都死在了那场战斗中，杰罗德本人大约是受了重伤，就此再没有任何消息。
多半是没有撑下去，死了。
那笔巨额财富也就此下落不明。
这些都是侥幸活下来的几位船员在上岸后透露的。
之后大约是一百年前，国内一位冒险家在海上突遇风暴，顺着水流漂到了一个不知名小岛上。
饥渴交加的冒险家在岛上待了将近一周，最后自制木筏带着收集来的淡水漂流到海面上，奄奄一息时被路过的航船发现。
据说，行李都在风暴中丢失的冒险家为了感谢船长拯救自己的性命，送给他几块黄金。
这位冒险家回国后摇身一变成了手头阔绰的富人，建造豪宅、迎娶娇妻，还做上了珠宝玉器生意，生活滋润得不得了。
引来不少人的好奇。
最终从搜救冒险家的船长口中得知了那几块黄金的存在后，便有人联想到了曾经的传奇海盗杰罗德。
莫非这冒险家无意间发现了杰罗德的宝藏？
某天清晨，冒险家的豪宅里没有仆人出来采购食材，街坊邻居察觉不对，推门进去后便见到血流成河的惨状，宅子里无一人幸存。
冒险家被牢牢绑缚在书房座椅上，身上留下许多被拷问过的痕迹。
但谁也不知道歹徒究竟有没有问出宝藏所在。
只有因为年事过高回家休养的老管家避过一劫，他指出书房里冒险家亲自设计图纸的一柄玉如意不见了。
大家都说，冒险家一定记录下了自己用竹筏漂流离开藏宝岛屿后直到被搜救船救起那一段的航海图，将其藏在玉如意的花纹中。
但是此后玉如意一直没有出现过，也没听说有人出海后一夜暴富。
这便成了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