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初七在榻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就是周翊那张自相矛盾的脸。

    她慌张地从他的怀里挣脱,跌跌撞撞地起身,骂他登徒浪子,他看似不在意地轻佻地笑着,眼睛却躲闪着不敢看她,脸红到了耳朵根。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住了,安静得只剩下营帐外风雪肆虐呼啸,暖炉里的炭劈啪作响。

    “既知我是登徒子,烦请姑娘往后离我远点,”似乎努力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眸深邃,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若是再见,便不是这样轻松了。”

    简直不可理喻,简直是个自大的疯子!她一瘸一拐地逃出他的营帐,身后传来他戏谑的笑声。

    只有寥寥几次仓促的见面,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他觉得,她在有目的地接近他?她伸手摸到那块玉佩,冰凉的触感在手心蔓延,难道他跟“她”有什么过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轻薄她?可是这一切又与她何干?

    她缓缓坐起身,眼神变得无比凉薄,过去的就都让它过去吧,现在她不再是“她”,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都已成过往,她没有义务去延续“她”的人生,替“她”遭受无妄之灾。在这个世界,她是初七,一个小小的中医大夫,仅此而已。

    这么想着,她将玉佩丢进了床头的抽屉,重回到榻上,酣然入梦。

    她单方面切断了与“她”的联系,然而有一个人却不打算轻易地放过她。

    沈夕河出现在仁济堂时,一反常态地阴沉着脸。看到初七在给病人看病,他双手交叉在胸前立在一旁,眉头皱起,双唇紧闭,初七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

    “沈大人,这是怎么了?”送走病人,初七试探地问他。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问你,你为何言而无信,答应我的事为何做不到?”

    “我有事脱不开身,就拜托益安堂的刘大夫去了,刘大夫回来都告诉我了,是你不让他看的呀!”

    “我问你为何言而无信,不要说什么刘大夫!”

    “大人息怒,在我看来,医者的言而有信便是将病人治好,大人既然有力气来责问我,想必已是大好了。”

    “你......”沈夕河见说不过她,气急败坏地坐下,“今日午饭你做东,我可以考虑原谅你。”

    “你的病既然好了,我的任务便完成了,大人与我私下里还是保持距离,不要过多接触的好,我每日接触各类病患,病气过给你就不好了。”

    “你你你......谁告诉你我病好了,这几日我还是食不甘味,你倒给我看看啊!”说着自己撸起袖子,手啪的一声撂在桌子上,因为用力过猛,手背磕得生疼,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强装镇定,用眼神示意初七快点。

    初七无奈地摇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不知退却,“大人不要与我计较,午饭我请,只当给你赔罪,但是从今往后,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来为难我。”

    “那得看你表现了。”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沈夕河慢悠悠地收回手臂,整理好衣袖,“时候不早了,走吧,还是德兴楼。”

    这小子是真不客气,初七掂量着口袋里的银子,怕是不够,又跟老张支了些。

    “脚怎么了?”察觉到初七走路有些不对劲,沈夕河关切地问。

    “没事,前几日不小心扭到了。”

    “怪不得......”沈夕河脸上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用胳膊碰了碰初七,眼睛瞄着街角的面馆,“突然想吃面了。”

    初七心里一乐,“这可是你说的啊~”

    沈夕河莞尔一笑。

    这家面馆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老板热情地张罗他们坐下,老板娘端来热茶,问他们吃点什么,初七看老板娘面色苍白,眼球下陷,身体似乎有些问题。

    “两碗牛肉面。”沈夕河道。

    “好嘞,二位稍坐,马上就好。”

    “再点两个菜吧。”初七喊住老板娘。

    “不用了,亏你是个大夫,我这大病初愈的,还是吃些易消化的好。”

    “沈大人确实觉悟高,我自愧不如。”初七笑着恭维他。

    沈夕河笑得眼睛弯弯的,“学着点儿。”

    面端上来,味道还不错,两个人就自顾自的吃着,初七用筷子夹起面条,谁知没夹住,面条又掉回碗里,溅了一脸汤,沈夕河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边笑一边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然后初七就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回去我......我帮你洗洗吧。”初七看到他的白衣服被溅上了油点,有些紧张,担心他苛责。

    “不用了,”沈夕河努力控制着表情,“我一会回去换了。”虽是这么说着,还是时不时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初七喊老板结账,半天不见人出来,就进内院去找,沈夕河也跟过来。老板娘坐在椅子上干呕着,脸色难看,老板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老板,结账。”初七走到近前。

    “不好意思啊客官,内人身体不舒服,对二位照顾不周,一共十文。”

    初七把钱递给老板,问道:“老板娘是哪里不舒服?”

    见老板娘有些迟疑,她解释道,“我是仁济堂张大夫的徒弟,略懂些医术,可以帮你看看。”

    老板娘回道:“近几日呕吐频繁,不思饮食,身体倦怠乏力。”

    沈夕河一听乐了:“这个病跟我前几日的症状一样,她保证能给你治好。”

    初七看了沈夕河一眼,让他不要乱说,伸手为老板娘切脉,诊其脉缓,稍带滑象,又见她舌苔薄白,于是问道:“上次月信是什么时候?”

    “已迟了月余了。”

    沈夕河听到二人的对话,脸刷的红了,有些尴尬地向后退了退。

    “老板娘,你这是有孕了,脾胃虚弱导致冲气上逆、胃失和降,引发妊娠恶阻,若呕吐日久,浆水不入,可伤及气阴,我一会开三剂香砂六君子汤,每日一剂服下,很快会有好转。”

    老板娘转忧为喜,老板也喜极而泣,握着初七的手连连道谢,沈夕河忙走到初七跟前,佯笑着握住老板的手,将初七的手移开。

    老板把他们请到里屋,拿出纸笔,沈夕河见初七用那种奇怪的字体,写下:人参一钱、白术二钱、茯苓二钱、甘草七分、陈皮八分、半夏一钱......

    “药方你都背下来了?”

    “药方当然要熟背,但是不用死记硬背,知药理、药味、药性,理解了方的作用倒也容易。”

    沈夕河点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两人辞别了老板和老板娘,上了街,已经接近年底了,有一群小孩在笑嘻嘻地点鞭炮,点完以后捂着耳朵飞速跑开,初七胆怯,捂着耳朵不敢过去,沈夕河坏笑着在背后推她。各家店铺陈列着花花绿绿的年货,小贩吆喝着卖各种小吃,馒头铺刚出炉了一锅馒头,热气腾腾,街头还有杂耍卖艺的,引得人们围成一圈,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然而这热闹似乎与她无关,她始终像一个看客,没办法彻底地融入进去。

    初七径自走着,转头却不见了沈夕河的影子,她踮着脚尖,四处找他,有人在身后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沈夕河拿着两串糖葫芦,递给她一串,笑得像个孩子。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初七接过糖葫芦,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笑。

    酸酸甜甜的只是生活的两种味道,更多时候,它是苦的,更是辣的......

    老张这几日总是懒在床上,往常他再懒怠动,也要到医馆坐会看看初七,眼见着初七已经成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夫,他的精神就日渐地消退下去。

    初七看到老张这样,心里着急,诊了脉又一切正常。老张只道他老了,年轻时吃了太多的苦,事事苛待自己,如今老了,索性由着自己多歇歇,让她不要担心,辛苦她照管医馆,还找出了一箱医书还有他的笔记注解,让初七拿去,初七没有办法,只能由他去了。

    这日人少,过了午后,初七就趴在桌上打盹。迷迷糊糊地感觉医馆进来个人,大声嚷嚷着什么,初七迷迷糊糊地直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才看清是那个面馆的老板。

    几日不见,他样子变得很颓废,满脸胡茬,看他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那个面馆的老板?出什么事了吗?”初七问道。

    他不回答,上前猛推了初七一把,初七踉跄着摔倒在地,大声叫嚷着,“有什么事,你好好说!”

    那人怒气上扬,不管不顾,冲着初七的头拳打脚踢,初七双手护住头,可是难抵一个成年男子的暴力,登时口鼻出血蔓延了满脸。

    “哎呀呀,这是怎么啦?”刘婆子在对街看着这人有些不对劲,就跟了过来,正看见他打初七,她使劲拉住面馆老板,“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你看他那身子骨,哪经得起你这样打?”

    老张也听到动静,从后屋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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