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失忆了。

    他的记忆截至到高专叛逃前，尚未被派往护卫星浆体。

    他的微笑变得温润如玉，没有狡黠危险的光芒。就算有，那也只是在你不小心睡过头时，一脸无辜地笑着对你说：「我想你多睡会。」

    「比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慌慌张张地进教室，我宁愿少睡一会！」你气鼓鼓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穿衣上学。

    「一路走好。」夏油杰在身后朝你挥手道别。

    气完之后，你又回想起那个被他问「你是谁」的那个早上。

    那时候你还以为他在跟你开玩笑，于是回敬道：「我是在你重伤时不计前嫌将你拯救于水深火热的银河系美少女xx。」

    空气迎来了沉默，你与夏油杰大眼瞪小眼。

    「……不好笑吗？」你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

    「挺好笑的。」夏油杰捧场地回了一句，然后低下头沉思，「我重伤了？然后被你救了？」

    他看了下自己布满伤疤的身体，以及不便行动的腿脚，自言自语，「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你感到疑惑。

    「所以，我是被咒灵袭击后失忆了？」夏油杰看向你，总结道。

    你这才意识到他好像是认真的。

    你怀疑过他在撒谎。

    但在你仔细观察一番后，发现他的面相、气质似乎都改变了很多——他变得纯良了。

    「猴子。」为了试探他，你冷不丁地从口中冒出这两个字。

    「？」夏油杰不解，「什么猴子？」

    好的，可信度高达百分之八十。

    如果是教主杰的话，八成早就绷不住满脸嫌恶了。

    ……

    你脚下生风地来到了教室。

    「完美地踩点了呢，恭喜恭喜。」五条悟见你跑得气喘吁吁，就掏出一个手帕作势要给你擦汗。

    你身子不着痕迹地后撤，一把拿过手帕，「谢谢五条老师。」

    非常自然地化解了五条悟的暧昧动作后，你在座位上吨吨吨了好几口水。真希都看呆了，「哇，豪饮。」

    你刚想回话，忽地看见一小团纸条精准无比地飞到了你的桌上。

    不用想，这一定又是狗卷棘扔过来的。

    你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踩到狗屎了。」你瞎写道，然后把纸条扔了回去。

    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狗卷棘轻微的笑声。抬起头，只见少年肩膀轻微耸动了两下，极力把笑憋回去了。

    Panda：「什么呀，我也想看。」

    「鲣鱼干。」狗卷棘把纸条叠好，收纳了起来。

    Panda：「好小气。」

    训练时，久违地轮到你和乙骨忧太一对。

    「请多指教。」他弯了弯腰。

    没有放水，没有太多闲聊，很认真地和你对练。你总觉得，他的面容比起之前多了几分阴柔，周身气质沉沉，可做出的事情、说出的话语都非常正常妥帖。

    他甚至表现得更开朗些了，不再躲避其他人，而是每次见面都主动打招呼。

    起初，真希很是不适应，「怎么回事，看他这个样子我怎么感觉有点恶心。」

    告白事件都过去了那么久，你觉得真希也没必要再揪着对方那点小错误不放，便劝道，「好了，真希，别再针对他了。他好不容易从失去爱情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们也好好回应他、用友情安慰他吧。」

    真希也只是嘴硬，作为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同伴，她怎么可能真的讨厌乙骨。

    「唉……」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地问你：「你还喜欢他吗？」

    「我准备不再喜欢他了。」你释然一笑。

    真希自动过滤了几个字，「你不喜欢他了？」她露出了然的、揶揄的表情，「噢、对，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狗卷棘了。」

    「才没到那个程度啦！」你锤了她一下。

    只是觉得狗卷怪可爱的，不忍心让他失望才时不时回应他……你这么告诉自己。

    回想完毕，你举起咒具，也一脸认真道，「请多指教。」

    乙骨变得越来越强了，似乎体术都快超过真希了。训练结束后，你气喘吁吁地瘫在教室里，等着狗卷棘给你送饭团。

    虽然嘴上说着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但你渐渐地又像三周目一样习惯起狗卷棘的投喂，并期待他今天会送什么过来。

    习惯，真是可怕呀。

    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你以为饭来了，马上打起精神两眼放光地抬起头。

    饭确实来了，但不是狗卷送的。

    身着白色制服的黑发少年拎了一大袋饺子，并把其中一盒放在了你桌上。你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他对你笑了笑，又向其他人发饺子去了。

    看着盒子上的图标，和你们之前单方面殴打不良高中生的那家店是一样的。你打开盒子，香味随着腾腾的热气一起涌进鼻腔里。

    你咽了下唾沫，夹起一个放到嘴里。

    啊，还是那么好吃。

    转完一圈，把塑料袋清空后，乙骨又走到你身边，「抱歉，我下意识就选了你之前买的那个口味，忘记问你自己喜不喜欢吃这种了。」

    「没事，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味道。真的非常感谢，你的饺子为我带来了一个美好的中午！」你双手合十，极力表现自己诚挚的谢意。

    乙骨眼中浮现出满足，「你喜欢就好。」

    真希一边吃饺子，一边默默看着你们。直到乙骨走后，她才低声道：「怎么回事，我怎么又感觉这么膈应。」

    「膈应你还吃得这么香。」你吐槽。

    真希突然想到什么，连饺子都放下了，面带严肃地对你说，「他不会是为了掩饰什么，才给所有人都买一份吧。」

    「掩饰什么？」你后知后觉地看懂她的眼神，「额，应该没那个意思吧……」

    真的没有吗？

    你也不确定。

    乙骨的好意来得突然，却是面向所有人的。他有时会和你多说两句，有时又不怎么停留，像一视同仁，又有点不经意地多几分关照。

    虽然你也挺想弄明白的，但也不能直接到人家面前问：喂，你不会是在怀念里香的情况下，又仍旧放不下对我的那点好感吧？

    这多不好啊，相当于指着人家鼻子说别人是渣男。

    在你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时，狗卷棘拿着饭团回到了教室。他看向自己桌上莫名多出来的一盒饺子、和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你们，眼中充满疑惑，「蛋黄酱？」

    「这是乙骨买给我们的。」panda招呼他坐下，「快趁热吃吧，棘。」

    狗卷棘盯着饺子，紫色的眼睛幽幽的。他转过头，又一脸神色如常地将其中一个饭团放在了你桌上。

    「我吃不下了啦。」你说道。

    「鲣鱼干。」

    很神奇的，你听出了拒绝之外的意思，「你是想让我饿的时候再吃吗？」

    「鲑鱼。」狗卷点头。

    见你收下饭团，他眼睛笑着眯起，可爱极了。

    然后，他又来到乙骨忧太的座位旁，把剩下一个饭团放在了他桌上。

    可是与回馈的动作相反，他神情冷淡，语速十分缓慢地说出了那个馅料词：「金枪鱼蛋黄酱。」

    这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常用来表示强烈感情：喜悦，赞同，害怕，疲惫等等。当然，也可以传达某种决心。

    乙骨与他对视着。感受到对方眼里强烈的情绪，他默不作声地咀嚼了一会饺子，然后又像以前一样，露出那种非常无害且弱势的微笑，「谢谢狗卷同学。」

    一场宣战在无声的对峙之后，就此平静作结。

    ……

    日落西山，薄暮已至。你回到出租屋时，厨房里正飘出袅袅的香气。

    夏油杰穿着粉红色的围裙，手里拿着煮汤的勺子，「你现在沙发上坐着吧，饭菜等会就好了。」

    以前他只是嘴上说着帮你，但失忆后行动力骤增，又是做菜又是打扫，把你的家务包揽了一大半。

    你也劝过他，「腿还没完全好，就别做这些。」

    夏油杰嘴上「嗯嗯」地答应，但只要你上学去了，他就会从床上爬下来干活。久而久之，你也懒得再劝他了。

    他不像失忆前的教主杰，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服务。dk杰总是和你保持着分寸感，尽量不欠你人情。他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其实心里一直保持着对你的警惕，从未排除过你想伤害他、或者你已经伤害过他的可能性。

    也许是知道自己失忆了，所以更加谨慎敏感些。

    这样不温不火的相处模式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他会神经兮兮地半夜跑来向你传教，也不用担心他再虚与委蛇地对你眉来眼去。

    你现在唯一担心的，是他腿好后傻不拉几地跑到高专去上学。所以你非常郑重地告诉他：「听好了，你失去的不仅是重伤时的记忆，还是十几年的记忆。你现在已经奔三了，不需要上学，而且还因为某些原因和咒术师们闹掰了。」

    因为照过镜子，夏油杰也接受了你的说法，只是垂眸猜测，「我杀人了？」

    「嗯，类似。」

    「我杀了谁？」

    「很多。」

    「……」夏油杰为这答案愣怔了一下。然后他问：「我的父母有被报复吗？」

    他曾是个心怀正论的少年，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会有所道理，只会杀死对这个世界有害的人。虽然后来成为教主的他，也是如此认为，但对善恶的标准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他以为自己是杀死了某个为非作歹的权贵，才过上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因此也会关心一下自己那许久未见但仍保有一些亲情的父母。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早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只因他们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

    你怎么，差点忘了这点呢。

    因为是游戏，作为龙套的那父母二人几乎是空白的，就跟你的父母一样。可就算他们几乎没有人设，夏油杰的人设却是完整的——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以狠心抛却感情的家伙。

    如果不是他二周目奄奄一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一定还会再毫不留情地利用你和五条悟。

    毕竟他是个温柔至极，也残忍至极的人。

    你怀疑，就算把他的好感度刷到百分之百，只要他觉得有这个必要，他就可以做到爱你的同时用剑刺穿你。

    他一直都是的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