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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绛唇】04

    从华山东面至西面,松柏成林。中间留出一条罕有人迹的小路,有梧桐栽种两旁。

    梧桐是兰芝的心爱。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兰芝曾读过这句诗,出自《诗经》。

    刘府里也载了一棵梧桐,那是当初一个还尚在闺中的女子手植也,或许如今也已亭亭如盖矣。

    大梦初醒。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梦啼妆泪红阑干。

    兰芝亦不知为何,最近时常梦魇,这梦也不知从何起,每次都是如今日般无头无尾。

    或许是累着了吧。

    鸡鸣,四更天了吧。

    兰芝叹息,用一直木钗盘上头发,她强打着精神,摸黑打开了房门。门外,自己的婆婆早已等的不耐烦。

    “今日又是如此懒惰。”她眼中的厌恶之情如往常一样。

    兰芝没有应,仍然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儿子没被你弄醒吧。”只有在提及自己儿子的时候,或许这恶人才会有所收敛。

    “没,没有,我一向都...”

    话还未讲完,兰芝已经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掴懵得说不出剩下的话。

    “让你小声点儿,你却偏要说出来?若是我当时,此时早已被拖出去在寒风里掌嘴了!”

    兰芝没有应答,只能怯生生的点头,无助的流泪。

    “我们小门小户,容不得你这尊大佛的泪水掉下来,被旁人瞧见,倒像是我们对不起你似的。”

    抹了抹泪水,兰芝还是到了织机上,算上前两日的工时,五匹布的量终于将要了结了。

    三日断五匹,便是专业的织娘也算的上是动作迅速了,但或许对于自己的婆婆来说,还没有。

    现在兰芝仍然受着,看着门外侵晓,她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心情。

    或许将时间试着倒回两年,随着寒来暑往,随着日月更替,回到那天下九日夜。

    溥儿躲在兰芝身后,丝毫不敢面对焦母此时如罗刹的愠色。

    坏了,兰芝心想,看来焦家对下九这日确有忌讳。

    “你今日竟敢偷溜出去,你忘了你哥哥的东西还没完成吗!”焦母大声喊道,她似乎完全不在意邻里的眼色,或许邻里们早就被她这副模样习以为常。

    焦母接着看向兰芝,更是没好气的冷嘲热讽道:“刚入门的媳妇儿不呆在家中,竟跑出去玩耍,没想到所谓大户人家的贵女也是这样的教养!”

    这话一出,兰芝就无法接受。之前她不作辩解,不代表她是一个忍气吞声的性格。相反,熟悉她的人会知道她就是个倔强固执的性格。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像绵里藏针:“母亲,下九时女儿家集会,这是老祖宗时就传下来的风俗,若是溥儿不懂,在京会被世家女儿孤立,这对我们家也是不幸的。”她讲溥儿护在身旁,她能明显感受到,溥儿对她母亲的惧怕。

    一时她想到了那是的自己,同样的敢怒而不敢言,她的兄长,她的母亲。但如今幸好,溥儿身边,会有她的帮助。

    “儿媳妇儿,你昨日入门,想来也要省亲了,最近也别太过操劳,目前你应该和仲卿好好相处才是。”兰芝为她婆婆忽然的转变而恐惧,但她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最想从内心抽离的一样东西在作祟——她的家,曾经的家。

    它觉得可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她意识到,或许从来,她都不可能完全离开那个地方,即使是出嫁。

    她边走边想:她从前天真的以为,或许出嫁了,自己便可有了依靠,即使再穷再差,但自己却可以完全摆脱那个曾经令自己恐惧的地方。

    或许从来都不可能。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简单了。

    但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送溥儿到自己的阁中,兰芝同焦仲卿回到他们二人的寝阁。她发现,这兄妹二人对自己的母亲都十分敬重,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畏惧。

    当看到床上被用白布铺上时,兰芝的心中无名的火涌了上来,但为新妇的礼节,她压制住了怒气。

    她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铺满了床的白布,其实她内心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也曾当玩笑地听过这笑谈。

    据说某家的女子入门但大婚大半夜却未行夫妻之礼,那婆婆就让下人用白布铺在床上,日日遣人查看,直到有嫣红的血渍留在上面。再过半月,果然怀上了孩子。

    兰芝不敢想象这样的居然真的发生在她身上,毕竟大家门第都不愿落人口舌,成为他人的笑柄,平日里的传闻也或多或少的捕风捉影。

    “是...是夫人要求的。”一个小丫头支支吾吾的答道,“她...她说昨夜二人未行夫妻之实...”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兰芝也没有心情听下去。她无法理解夫妻二人之间的私密之事,为何会由他人插手,即便是母亲。这对自己更是一种羞辱。

    她看向焦仲卿,她知道此时必定是焦仲卿也默许的,否则断不能让人进来:“仲卿,你就眼睁睁让母亲做出此事?”

    焦仲卿沉默不语,一直未有应答,只低着头。房内寂静肃杀,无人敢言。

    良久,仍是兰芝最先低头。新婚第二日便有所隔阂,饶是兰芝,也不敢这样落人笑柄。

    她看了眼流霜,流霜了然。

    “娘子,夜深了,还是先休息吧。”流霜先打破了死寂的寝阁。

    半晌,兰芝应道:“都先休息吧,其他事明日再谈。”她又拉拉床被寝躺下,“卿郎,你也先安置吧。”

    兰芝听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声响,动作缓慢,似乎小心翼翼。她无话可说,侧着身子,不愿面对着他。

    至于那床白布,就不是今日该去想的。

    寝阁顿时无光,这下九日,在欢喜中到来,却在寂静中流走。

    第二日清晨,虽然不喜,但无论怎么说,兰芝还是要尽新妇的礼节,日日请安。

    “娘子,昨日你们才有了口舌之争,又有那块白布的事…今日还是不要去了吧。”流霜怀疑的问道,她伺候兰芝许久,自然知道现在兰芝并不愿请安。

    兰芝插上一支五凤挂珠钗,自觉差不多可以见人了:“你也见到我这婆婆是个不饶人的,若是今日我就撂挑子不干了,岂不是又给她机会?”

    流霜叹了叹气,扶正了步摇的流苏,跟着兰芝到太太房中。

    来到房外,婆婆已起身,房门开着,兰芝见状快步走进。因着房间不大,婆婆坐在床榻上,兰芝便是对着床上的婆婆行礼。

    “起吧。”她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语气,令兰芝很不舒服。

    “既然嫁到我们家,条件不比刘家。”她瞥了兰芝一眼,兰芝正打算表示没关系,不等她说,焦母便说道,“但既然做了我们家的媳妇儿,首要任务就是开枝散叶,这两日,你们没有行事吧?”

    她问的委婉,其实兰芝已经听出,这是明里催自己和焦仲卿了。

    她夜里睡的浅,两日晚上都听到木屐触地的声音,本以为是自己带来的人不会做事,夜里来回走动,本打算请安回来教育一番,但这话一出,就是变相承认是她每日在阁外偷窥,每日关注他们的房事。

    兰芝出身高门贵第,自有一番傲气,自然不容许人偷窥自己的私事,昨日白布的事更是玷污到她的极限。

    兰芝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她没有应答,后来的一些故作婆婆威严的话她也没什么心思听着,随意应承着,直到走回阁中。

    卿郎已经离开,她望着房内喜庆的红中惹眼的白,却无处诉苦。

    还好,归宁的日子就将到了。

    第三日,焦家门口是浩浩荡荡的回门队列出发前往刘府。

    而得知女儿即将回家,刘母一早就候在门外。

    一身红色襦裙的喜庆,却遮不住兰芝见到母亲的思念和委屈倾泻而出。

    母亲或许是这世上仅存的无底线能包容自己的存在了。

    退回母亲的阁中,明明几日未见,却恍如隔世。

    兰芝本不愿在如此喜庆的日子直接和母亲叹自己在婆家的遭遇。

    但当母亲仍如未出阁一般同自己交谈时,几日的□□却又接踵而至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

    “兰芝啊,如今看你出嫁了,你可得好生经营你们的生活,旁的人的话不要去多听,有娘在。”

    “兰芝啊,若是在婆家遇到不顺心了,千万不要忍气吞声不懂反抗,你娘家在呢!”

    “兰芝,你这孩子,怎么哭了呢?”

    刘母看到自己的女儿在一旁泣不成声,恍若又回到经年那个对自己吐露心声的女孩。看到此处,刘母,亦泣不成声。

    兰芝呜呜咽咽地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断断续续的,但刘母听的明白。

    蓝天依旧,晴日当空,如若不仔细看,倒也是一番云卷云舒。但若仔细看了,却叫人暗暗担心雨水将至。

    “竟有如此之事?”刘母问道。

    兰芝将卿郎的懦弱,焦母的逼迫与溥儿的压抑悉数告诉母亲。

    在出嫁之前,兰芝和母亲都是天上的仙,不问人间。但一切都被兰芝跌入人间戳破。她慌不择路,她不懂人间疾苦,故一旦深入路过人间,便无所适从。

    或许兰芝和母亲以及所有身旁人看到的,不过普通百姓沧海一粟,称不上神奇。

    但这却足以令她们震惊并为此恼怒。

    屋外下起连绵小雨,直到傍晚时分,雨霁晚霞红。

    兰芝满心期待的归宁也结束了,不过归去时,兰芝心中却多了一丝称重。

    或许是兄长,或许是下人,但到最后,母亲却告诉她,有些事还是要早做为妙。既是嫁了人,当以夫家为准则。

    一时兰芝心里说不清的感受,她甚至有一刻怀疑,母亲是否还爱自己。

    不会的,母亲不会放弃自己,从前无限爱护自己,如今为自己愤愤不平的都是母亲。她拿着这些母亲的好麻痹自己,告诉自己,母亲不会放弃自己。

    是夜,焦仲卿看到,平日早早睡下的兰芝换了衣装。

    她决定了。

    火烛摇曳,大汗淋漓,颠鸾倒凤,撑霆裂月,以致最后精疲力尽。

    第二日醒来的兰芝,只有一种感觉——

    疼,她浑身疲累疼痛。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鱼水之欢吗?

    她看到白布上留下的殷红血渍。

    这一夜,兰芝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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