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几个人簇拥着进电梯，高峰段，小小的电梯不堪重负。

    前面人的电脑包已经怼到她脑门了，身高劣势，被迫抬着头侧过去，勉强看清角落里站着的人，然后就以那么奇葩的姿势尬住了。

    还是那人反应快，手臂环过姚佳佳的肩膀，微微用力一勾，就把人带到背后的角落里，然后转过身，用身体做隔板，挡住了人群。

    姚佳佳盯着眼前的白色布料，眼睛都快眨废了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会碰到林川的。

    林川，她的早恋对象。

    一个除了对不起，她想不到别的关联词的人。

    “你在这里上班？”声音不大，姚佳佳没听出什么情绪。

    她低着头，迅速的点了两下，盯着脚尖没出声。

    渴望温暖关怀，拥抱了一场恋爱。是幼稚，不懂事，是自私。

    为自己的私心去回应一段真挚的感情，多么卑鄙无耻，电视剧里怎么说来着，玩弄感情的人渣，注定得不到真爱。

    姚佳佳别着头，羞愤不已，在心里把自己又唾弃了千万遍。

    一楼终于到了，大家陆陆续续出电梯，白色的布料退去。

    “这么小的概率！”

    姚佳佳没听清，抬头看去，“你说什么？”这句话卡在嘴里又咽回去。

    林川直直地盯着她，眼神明亮，像夜间汽车的大灯，照得她自惭形秽。

    “请你喝绿豆冰。”

    这句话已经很多年没听过了。

    姚佳佳有点恍惚，亦步亦趋的跟着，觉得两个人不该再有任何交集。

    转念又想，多年不见的校友重逢，哪儿来那些弯弯绕绕。

    一人一杯绿豆冰，在甜品店的窗边小桌旁落座，简单聊着彼此的近况。

    周遭的喧闹人来人往好像都不存在，姚佳佳没办法把眼前看到的男生和几年前那个拽着着她的手在楼梯间歇斯底里质问“我是你男朋友你知道吗？”的少年联系起来。

    一杯绿豆冰见底，姚佳佳的食指指腹已经快要被自己抠破了。

    林川伸手，按住了她的右手，“别掐了，你一紧张就喜欢折磨自己的手指头。”

    语调很温柔。

    姚佳佳只觉得羞愧，毕业分手，虽然是林川开的口，当时自己所作所为确实欠考虑。

    没有感情还和别人谈恋爱。

    慢慢抽出手，放到桌子下面。

    林川的话对了一半，她是一紧张就喜欢用大拇指的指甲掐食指的指腹，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她紧张时倘若不用痛来刺激，右手就会控制不住的发抖。

    姚佳佳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转过头看向窗外人流。

    沉默半晌，林川继续开口，“怎么来武市了？”

    姚佳佳回过头，甜品站暖黄的壁灯映照在他的眼里，像点亮了灯芯，璀璨还带着些殷切的渴盼。

    她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曾经认为以林川的优秀和骄傲，两人的事早就时过境迁。

    高中填志愿的时候，林川报的省会城市武市的湖大，知名院校。他也缠了好几次想让姚佳佳一起来武市，但姚佳佳不为所动，只想安安静静按爷爷的要求读个师范大学，安安稳稳进编制，两人不欢而散。

    林川的殷切让姚佳佳猜测到什么，但是不好确信。

    她想了想，回答得中规中矩，“这里的工作机会多一点。”

    她垂着眼睑，没有看到点点星火的熄灭。

    “哦...”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姚佳佳扣着指头，不知所措。

    一次，母亲在电话里声泪俱下的控诉父亲之后，她百无聊奈，生无可恋的坐在操场发呆。

    看着角落里靠的很近的两个人窃窃私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不一会儿女生拿手推搡着身边的男生，羞涩的娇笑，男生一边后退一边去抓女生的手，一边好像还在求饶。

    阳光明媚。

    天空湛蓝。

    空气弥漫着不知名的味道，引人犯罪。

    那一瞬，姚佳佳特别想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开心吗？

    所以当林川把她堵在楼梯间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点头同意，尽管她只知道这个人是数学课代表，成绩优异。

    想到这里，姚佳佳抬起头，“对不起。”

    一句话没头没尾。

    眼前的人眉清目秀，认真的看着她，听清说了什么，微微垂首，眼神里浮现一片哀伤，像一滩平静的湖，深幽碧绿，把姚佳佳击溃。

    林川叹了一口气，“我们之间最不缺的就是\'对不起\'。”

    看着茫然无措的女生，他感受到了挫败，从前是，现在还是。

    不过没关系，不着急，他有的是年少时没有的耐心，“住哪里？我总你回去。”

    姚佳佳连忙摆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速度又快又慌乱，无不昭示她想要逃走。

    林川莞尔，四年不见，还是那只软萌的小猫咪。

    他无所谓，偌大的武市都能重逢，她住哪里他并不着急知道。

    甜品站门外分开时，在林川的主动要求下，两人互加了微信好友。

    林川的积极主动让姚佳佳无所适从，毕竟他从没有想过来武市回合林川再扯上任何关系，也没有想过林川对她还会有多少想法。

    幼稚早恋只是青涩学生时代的一小段插曲。

    当天晚上姚佳佳就失眠了，果然老天爷对她就不会有什么眷顾的。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骗人的。

    。。。

    第二天姚佳佳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在工位上发呆的时候，徐思远踩着七彩祥云飘过来了，用手指头把桌子敲得“咚咚“作响，她才发现来人。

    纯白色的T恤配工装短裤，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清爽干净。

    他好像一直都只穿运动鞋。

    “方知行办公室有没有人？”声音懒洋洋的，说话不甚清晰。

    她还是听清楚了，方知行，方总。

    “没有。”

    “上班开小差，我找你领导告状去。”语调欢快，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姚佳佳撇嘴，恶意说到：“小叔，你是长辈，怎么这么不着调？”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呢，个子不长难道年龄也不长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徐思远面前，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不害怕，不畏惧，不闪躲。

    想到这，她满心的不乐意全都化作一个甜甜的微笑。

    在姚佳佳的预想里，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笑容。

    是露六颗牙还是八颗牙，怎样用力嘴角的小括号会更整齐对称，这些都经过她反复的训练，形成了肌肉记忆。

    她几乎是瞬间完成了这个近乎标准的面部表情。

    徐思远眯着眼，凝视着这张笑脸，欲言又止。

    半晌，他收回手，闷闷道，“中午别点外卖，一起去吃饭。你小叔我请客。”

    说完没给姚佳佳拒绝的机会，转身大步迈向方知行的办公室，拧开门把手，身影随着关上的玻璃门一寸一寸消失在视线里。

    姚佳佳怔住片刻，收回目光，拿起手边的文件挡住脸，眼角唇边俱是笑意。

    没有小括号，露出一整排洁白的牙齿，让人看起来就觉得欢快。

    终于又见到了，一上午姚佳佳干劲十足。

    徐思远是踩着午饭点来到姚佳佳办公桌边的，“走吧。”

    非工作时间，大家不再埋头苦干，办公室里有人穿梭而过，也有人站着交头接耳。

    姚佳佳是新员工吸引不了那么多的目光，徐思远的靠近勾起了大家的八卦之心。

    “什么情况？徐哥认识新来的？”

    “两人什么关系？”

    “小姑娘不简单啊，难怪一来就听说是方总指定的市场部助理。”

    办公室不大，一些窃窃私语传到了姚佳佳耳朵里。

    她强迫自己淡定，忽略掉那些陌生的声音。

    拿着文件夹往桌上文件架里塞。

    姚佳佳不是道部门助理这个工作应该是什么样的，但听大家的语气，方知行对她是特殊照顾了，毕竟她面试的岗位是前台。

    她的工作接触的全部是一些琐碎文件，小小的办公桌上除了一台黑色的显示屏，左右两边都是满满的文件架。

    姚佳佳左手拿着文件夹塞了好几次都没塞进去。

    右手垂在身侧没有任何动作。

    她固执地把手中的文件夹用力往缝隙里推。

    摆放齐整的一沓纸被不讲规矩冲进来的同类破坏，杂乱皱起，倔强抵抗。

    徐思远还靠在桌边。

    姚佳佳垂着脑袋，努力驱赶周遭的声音。

    但是越是这样，她就像全身都长满了眼睛，发觉无数双目光都在她身上徘徊。

    好奇、探究、打量、审视。

    ...

    当姚佳佳清楚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垂在身侧的右手开始发抖。

    从大拇指开始，无规律震颤。

    姚佳佳反应过来，立马蜷起大拇指，大拇指指尖抵在食指的指节上，掐得附近的皮肉泛白。

    她悄悄地把右手背到身后，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塞了一半的文件夹还在僵持，姚佳佳抿着唇，强忍着想把它扔掉的欲望，打算收回手，直接摊在桌面上。

    “不会说帮忙？”

    徐思远探手，拨开拥挤的文件。

    “还愣着干嘛，是要放这里吗？”语调懒洋洋的。

    姚佳佳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消停下来。

    安安静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是这里？”

    头顶上的声音徐徐传来，姚佳佳默默摇头，眼看那双手马上就要抽走，急忙开口，“是这里。”

    声音又低又哑，迅速把文件放进去。

    唯一知道“内情”的刘荣咂摸着，方总的女朋友和徐哥有点交集是很正常的事情。

    身边的人用胳膊撞了一下她的手臂，凑近问，“荣姐，新来的和徐哥什么关系？”

    刘荣默了片刻，斟酌的开口，“可能不是和徐哥有关系。”

    一句话说的不清不楚，旁边的人更加八卦了。

    刘荣不好在老板没开口的情况下，去点明两人的关系，同时又不想放弃和徐思远搭话的机会，没理会身边人更多的好奇，向姚佳佳们靠过来，“徐哥来了。”

    徐思远转眸，方知行公司里的人，大多数一起吃过很多次饭，有些人还一起玩过游戏，眼前这个他有印象，一个女生业务水平强硬，跟方知行比较久，照面多了，也归为普通朋友那一类。

    “嗯。”徐思远应答得不咸不淡，看到小姑娘站起身，他率先抬腿往外走。

    迈开一步，回头问刘荣：“我们下去吃饭，要不要一起？”

    刘荣故作失望，实则欣喜溢于言表，委婉拒绝道，“我点外卖了。”

    老板约会，好友当挡箭牌可以理解，自己跟着去？还想不想加薪了。

    但是徐思远的邀请刘荣还是很开心的。

    徐思远“嗯”了一下，大步离开。

    姚佳佳在后面跟着，本来就不高 ，垂着脑袋，众人都看不清她的神情。

    姚佳佳敏感的觉察到落在身上的各种视线，紧张不安。

    左手迅速的按住右手手臂，担心不受控制的颤抖显露在大众的视线里，更担心被徐思远发现。

    徐思远腿长，步子迈得大。

    姚佳佳慌张，脚步轻快。反而跟上了徐思远的速度。

    两个人就以不同幅度的步伐，诡异同频的来到了一家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