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3
清晨的海边，海鸥眷恋着大海啁啾盘旋，晨光熹微穿透灰蒙的海雾，照亮天色，微风拂面，潮润的空气中弥漫着微咸的气息。
满月遛完狗回来，发现家门口停着那辆很蠢的车，想到不速之客的造访。
同一时间，车内等候的人也注意到了她，陆启明收回滞留在后视镜的目光，说：“人回来了。”
听见耳边的轻声提醒，陆今安旋即从车窗探出脑袋，笑盈盈地朝满月招招手，“满月。”
“早。”满月回以微笑。
两个女孩轻柔的声音，回荡在乡村小路，狗子们尤为热情，颠儿颠儿地挣着牵引绳跑在前，催着满月加快脚步。
待人走近，陆今安跳下车，被狗子亲切地左右夹击，差点扑倒，她一面弯腰雨露均沾搓揉着狗头，一面和满月说：“我哥今天有空，送我们去。”
海洋馆离小渔村车程将近一个小时，平时早晚有班车可搭乘。
尽管前天才大言不惭说不想见到某人，但懂得趋利避害的满月，在步行至搭乘点，和送到家门口的便利之间，选择了后者。
满月余光觑向驾驶位，男人侧脸隐在半明半暗的车窗内，光线照射在皮肤上，除了鼻尖的褐色小痣，没有丁点瑕疵，像薄胎瓷净而清透。
管他呢。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窥伺，也许是恰巧，陆启明偶然转头，满月心虚地匆匆游开视线，笑着对陆今安说：“那等我一下，我稍微收拾收拾。”
过了十多分钟，满月拎着一个纸袋从家里走出来，形象焕然一新。
半扎着丸子头，微卷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背后，早晚温差大，她在牛仔背带裤里面搭了件明黄色的格子衬衫，青春活力。
陆今安正蹲在院子里搂着狗子自拍，见满月出来，起身同她一起往车的方向走。
“我妈给咱们准备了早餐。”满月提在陆今安眼前晃了晃。
“巧了，我哥……”
“今安。”
陆今安将到嘴边的话被打断，一脸懵然地伸头看向陆启明，问怎么了？
陆启明半眯着眼眸，温声说：“你们坐后面，吃东西方便。”
“哦，好。”陆今安接收到陆启明的眼色，虽不明就里，但还是咽下未说完的话，没再提，亲昵地拉着满月坐在后排。
从上车起，满月和陆启明就心照不宣，没说一句话。
途中陆启明接了通电话，满月无意偷听，密闭的空间皆尽收耳底。
“喂。”
“嗯。”
“下周三。”
“好，先挂了。”
简短的通话没超过一分钟，陆启明随手将手机扔到副驾座椅，手打着方向盘，像交代一件极小的事，平淡说：“下周三我要去一趟南岄，当天回不来，你自己安排晚饭。”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聊得火热，话题完全不避讳，冷落了“司机先生”。
直到陆今安听到“南岄”，瞬间像触动了开关警觉，倏地坐直腰，手扒着前排椅背，半截身子探在座椅间，八卦问：“哥，你是不是去见你们学校那个学姐啊。”
恰逢路口红灯，车排队停下，陆启明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我就说嘛，我上次去你们学校就看出她对你有意思，她看你的眼神就像拔丝地瓜，都拉丝，你还让我别瞎猜。”
陆今安对这个话题格外热衷，见陆启明没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雀跃，追问：“你对人家什么意思嘛？”
“没意思。”
“我觉得她挺漂亮的，又是学霸，和你很般配啊。”陆今安越讲越起劲，“我和你讲啊，谈恋爱这种事，女孩子总归会被动些，你要主动点的。”
“她是很漂亮，也很优秀，但和我不合适，我对她没有其他想法。”
信号灯漫长，陆启明指尖敲了两下方向盘，难得显露出焦灼不耐烦。
“哥，你也别太挑了，今时不同往日，男人行情不好，贬值严重。现在已经开始流行姐弟恋了，女生都喜欢小奶狗。”陆今安状似忧虑地皱起眉，小声嘟囔，“你这样我很担心你剩在家里，到时候我还得给你养老。”
一直未参与话题的满月，实在没忍住“孝妹”发言，“噗”笑出声。
陆启明看向后视镜，满月佯装看窗外风景，殊不知，上翘的嘴角出卖了她。
信号灯跳了颜色，前方车辆有序行驶，陆启明收回视线，唇角若有似无跟着浮上笑意。
没人问，他顾自解释说：“她爸爸生日，在我这订了尊木雕，我收钱了，理应给人送过去。”
还特意强调，“我不喜欢她。”
陆今安被堵得哑口无言，兴味索然地靠回座椅。
……
海洋馆内灯光靛蓝暗淡，墙壁涂鸦着各种海洋生物，让人仿佛置身于海底世界。
陆今安领着满月刷卡进入闸口，通往三楼的办公区域，兽医团队的负责人陈舒已经到岗，见到她们进来和善笑着说：“来了。”
陆今安给走在身后的满月介绍：“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陈教授，从事兽医临床教学和诊疗十多年了，是咱们馆特聘的医疗老师。”
“您好，陈教授，我叫满月。”满月微笑着欠身打招呼，将准备好的简历双手递上。
“小姑娘看着挺小的，感觉和我女儿差不多大。”陈舒稍微打量了下面前的满月，接过简历，让她们坐下聊。
“……农大毕业，之前有在动物园工作的经验。”陈舒低头翻看着简历，后问，“近视吗？”
“不近视。”满月双手乖巧地落在膝盖，略显拘谨。
“嗯。”陈舒又问，“游泳会吗？”
“会的。”
陈舒穿着深蓝色的工装，低马尾梳得紧贴头皮，一丝不苟的精干装束与亲和的外表大不同，抬头注视着满月，似乎很满意，说：“工作是双向选择，可能今安之前也和你提过，我就在简单说一下。我们这边的兽医一般来说，不光负责动物的治疗，还要负责饲养、解说这块，毕竟动物不是经常生病，当然，不生病最好。”
陈舒眉眼舒展，随和地笑了一下。
讲到一半，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震动，陈舒拿起看了眼，起身往外走，示意满月她们，“我接个电话。”
等人出去，满月松了一口气，陆今安拉着椅子凑近，“你不用太紧张，陈教授人很好相处的。”
等待期间，两人有一搭无一搭聊起旁外话，陆今安和满月分享，自从得知单位的一个男同事有腹肌，就天天让他扮美人鱼，本想内部消化福利，结果被游客拍成小视频发抖音，意外走红的趣事。
说及此，陆今安想到来时哥哥怪异的举动，唐突问：“满月，你游泳是我哥教的吧。”
办公室朝向背阴，窗户大敞，一阵风刮进来，吹落满月放在腿上的简历纸张，她心脏牵着一坠，如黑珍珠润泽的瞳仁警惕地一缩，不答反问：“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有些好奇，我记得你们之前关系明明很好的，你……为什么突然不爱搭理他了？”
陆今安说得委婉，岂止不爱搭理，高考之后他们直接断联。
原来游泳的问题只是虚晃一枪，满月差点儿以为陆今安知晓旧事，还忐忑地在心里起草掩饰的说辞。
满月拾起简历，搪塞说：“……也没什么大事，我高中那会他总和我妈告状，我就有点烦他。”
满月避重就轻，没提U盘的事，不管她和陆启明之间发生过什么，她还是仁慈的想在陆今安面前保留他好哥哥的形象。
没多久，陈舒接完电话回来，简单交代了一些日常工作，让满月暂时接管上一位离职兽医的工作内容（负责白鲸），安排陆今安带人熟悉下工作环境、场馆位置等等。
……
海洋馆没有固定的休息日，同事间协调好时间，保证有人在岗就可以，当然，还要避开客流量高峰的节假日。
一周过去了，满月逐渐适应了新工作，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和海洋动物相处，没有复杂的职场人际关系需要应付，也算满足了她当初报考动物医学的一小部分原因。
她性格直爽，容不下一点委屈，脾气更是像水滴进油锅，说炸就炸，谁都不迁就。
休息那天，满月本打算一觉睡到自然醒，却被小桃不合时宜的电话吵得强制开机。
“喂。”
趴在地毯上的土松犬，听见满月的声音，毛茸茸的耳朵一动，像接收到了指令蹿起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兴奋地跳上床，舔满月的脸。
“唔……”满月迷糊地推开它，它又扑上来，几次周旋后，满月嗔怪道，“踩到我肋骨了！下去！丧彪！”
“还没醒呢？”小桃隔着电话，听出她微哑的嗓音，像伸展四肢的猫儿慵懒。
“刚醒，怎么了？”
“满月，你还回不回南岄了？”
“回去。”满月从旁边抽过一个枕头垫在腰后，靠坐起身，让自己稍微清醒清醒。
拣重点说了下现在情况，大概率会留在老家这边工作一段时间，抽时间回南岄收拾东西，退租交接。
“和你商量个事呗。”小桃说，“我男朋友过几天来看我，本来想着你回来我们出去住，现在你不回来了，我就让他住公寓了。”
这点满月没意见，她们合租一直相处融洽，两个小姑娘早就提前约定不在住所招待朋友、不带异性回家。
“还有件事情，我想搬到你那个房间，可以吗？”
两个房间大小就差一两平米，主要满月先住进来的，她选的房间有双人床，秒懂小桃想肌肤交融的用意。
“没问题。”满月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嘱咐小桃把她的床品先收进衣柜里就好。
通话结束，满月一看时间，完美错过了早餐，趿拉着拖鞋，在睡裙外套了件开衫，准备下楼视察午饭吃什么。
满月双手插兜，闲庭信步地往楼下走，陈岚高亢的嗓门在客厅放大，好像还有其他人的谈笑声。
楼梯走到一半，底下传来一个男人的问候声：“你好。”
满月的腿定在半空，拖鞋挂在脚面摇晃，低头往下面望，一个戴眼镜的陌生年轻男人，立身在楼梯拐角，朝她微笑。
刻在骨子里的礼貌，让满月下意识从喉咙挤出“你好”两个字，怔愣地眨眨眼睛，反应过来，猝然拢紧衣襟。
“你好”个鬼啊，这男人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