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行凶

    第二日,众人在花常在破了音的尖叫声中集体惊醒。

    当花絮和笛斯赶到花房外时,只见花常在正趴在其中一间花房屋檐下,似一只怀了十只狗崽子的母狗一般,对着地上一滩快干的酒渍左闻闻右嗅嗅。

    “是哪个挨千刀的,打碎了我的酒?”花族长贴地艰难长啸。

    后赶来的白水和蜜合趴在院子门口,一上一下朝里探出头。

    “怎么了?”蜜合问。

    “不知道,瞧这模样,八成是要生了。”白水皱眉道。

    蜜合向上看了一眼,被白水的严肃的幽默逗乐了。

    花絮跑去扶花常在:“爹,你大清早的,这是在干嘛?”

    花常在悲愤道:“女儿,你看看清楚,这是什么?”

    花絮定睛,先是一愣,继而笑笑道:“爹,不过是些酒水而已,泼洒了再酿过就是。”

    花常在猛吸了一口鼻子,仿佛想一口气将那酒香全部吸入肚中:“不过是些酒水?女儿,你又骗爹爹了,你别以为爹爹老了,眼睛不中用了,我这鼻子可灵着呢,这是我埋在树下的三口醉,昨晚篝火晚宴上的三口醉一滴不剩,怎么会有一壶三口醉洒在这里呢?”

    花絮劝道:“爹,说不定是谁偷偷藏着从晚宴上带出来的呢,你酿的三口醉那是神仙美味,兴许有人不舍得喝呢。”

    花常在猛一蹬腿,坐在地上撒泼道:“不舍得喝?就舍得泼是吗?”

    笛斯被花常在这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开了眼界,努力憋着笑,和花絮一左一右拉着花常在起身。

    花常在人是站起来了,精神似乎还趴在地上,他瞥了眼笛斯,口中喃喃道:“我的酒啊,我的酒,你们知道,要集齐一百种春之红花,一百种夏之蓝花,一百种秋之黄花,一百种冬之白花,是多么耗时耗力的一件事情吗?我怕我还没集齐,就一命呜呼咯!”他越说越激动,一把握住笛斯的手:“小笛啊,你说,我驾鹤西去后,要是这三口醉没有酿成,留下我这傻闺女一个人孤零零采花,她可这么办啊?”

    花絮扶额,敢情在这里等着呢!

    笛斯看了眼花絮,努力憋着的笑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来:“您放心,您要是……我跟她一起采。”

    花常在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言毕,他又瞥到地上被打烂的酒壶,突然一拍肚子:“说!是谁?是谁偷了我埋在树下的三口醉?啊?我还真是老眼昏花了,早上路过那树下,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想来是个老手啊!”

    花常在的眼神扫过门口两颗脑袋,那两颗脑袋眼神一瞥,朝房顶看去。

    房顶上,拂熙舔了舔嘴唇,昨晚好像梦到自己在吃馒头,结果,那没有陷的馒头吃到嘴里竟有肉的香味儿,嗯,美梦就是美梦,连馒头都是顶好吃的!

    拂熙晃晃脑袋,今天这个枕头好硬啊,是石枕还是竹枕?嗯!有股淡淡的绿竹香味,应是竹枕吧?

    她扭头看左边,咦,谁在床头放了个佛手柑?不对,这佛手柑怎么这么白皙?跟一般黄澄澄的佛手柑略有不同。

    拂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佛手柑,分明是一只白皙修长的人手,而且,这手看起来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猛一下惊醒,再转头看向右边:“啊!!!鬼啊!!!”

    身旁,卿尘有些痛苦地想要睁开双眼,但很不幸,他只能眯开一条缝,从缝里他看到拂熙见鬼一般的表情。

    “你是谁?为何会与我睡在一起?”拂熙低头细看,衣衫还算完整,应该没发生什么。

    卿尘坐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弓起右腿,手臂搭在右膝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颇高冷的姿势,他用两条毛毛虫眼睛睥睨着拂熙:“你这是什么态度,还问我是谁,怎么,装作不认识我就不想负责了吗?若不是你昨晚死气白咧求着我,要枕着我的手臂而眠,我至于一晚上躺在这屋顶上活受罪吗?”他觉得眼睛周遭有点痒,用傲娇的小指头挠了挠,继续道:“还真是个白眼狼,自己睡香了,就想扔了枕头不要了?我告诉你,可不能够了,你可得对我——的手臂负责!”

    这样的对白,拂熙在话本传奇中见过不少,多半是些汉子一夜风流后,那些小娘子哭唧唧说出来的,也有些是美艳妖精得逞后,文弱书生躲在墙角,攥着被子说过,但好似眼前这位,态度如此嚣张,语气如此傲娇的,拂熙还是头一回见,不过,也正是对方这样的态度,让她知晓他是谁。

    她双手按着太阳穴,闭上眼,努力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该死,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下可好,任凭对方说什么自己也只能闭眼认着。

    她努力让自己定定心神,再睁开眼时,对上卿尘眼神时,她决定来一个转移视线,拂熙一掩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你大师兄我说的没有道理吗?”卿尘扬起下巴。

    拂熙笑到停不下来,她本来是想转移下卿尘的注意力,结果,当她看着卿尘的脸,竟真的笑到停不下来。

    当一个人指着自己狂笑不止达到一定时间后,意志力再坚强的人内心也会出现动摇,譬如此时的卿尘,他收着力踢了拂熙一脚:“喂!跟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拂熙一手按住笑疼的肚子,一手指着卿尘道:“大师兄,你怎么成了这副德行?最近流行猪头脸吗?你看看你那嘴,是被人啃了吗?怎么肿成那样?还有还有,你想扮演‘有眼无珠’,也别真把眼珠藏起来啊,你的眼珠去哪里了?”

    卿尘渐渐心虚起来,他有些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嘴,然后又摸眼睛,突然觉得整张脸都很痒,就在此时,一面铜镜阴恻恻从他身侧浮过,透过那镜子,他看到自己肿成了猪头的脸、细成两条缝的眼和形如腊肠的嘴!

    “啊!!!”一顿山呼海叫,其悲惨程度不亚于适才花族长痛失三口醉的那一声。

    不知何时,屋檐上搭起几个梯子,适才还在下面的五个人一人一个梯子,并排趴在屋顶上,十只眼睛目不转睛,饶有兴致地盯着屋顶两人。

    “看够了吗?大师兄。”白水满意地收回自己手中铜镜。

    “滚!!!”卿尘简直犹如掉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浑身上下焚烧着烈火。

    “快快快!快走!再不走,阎王爷要来收小鬼喽!”蜜合催促着大家。

    花常在下了两阶梯子,想想又不对头,又爬上来道:“小尘啊,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发物的东西啊?”

    一道火光射向花常在,老头吓得险些失足,好在笛斯在下面接住了他。

    “你说,你昨晚除了偷喝花族长的酒,还吃了什么?”卿尘一手捂“猪头”,一手指拂熙。

    拂熙好想在额头写上“冤枉”两个字:“你自己吃错东西,关我什么事儿?”她舔了舔嘴唇,似乎想到什么,忙探出头对着下面说道:“花族长,你昨晚给我开的小灶真不错,我现在还能闻到蟹酿橙的味道呢,今晚还有吗?”

    花常在仰头:“有!只要你想吃,天天都可以有!”

    “什么?你昨晚吃了蟹酿橙?螃蟹对我来说是发物!”

    拂熙简直一副看见太阳从西边升起的表情,堂堂西海西海龙太子,竟然对螃蟹发物?说出来谁信?拂熙理直气壮道:“我吃螃蟹,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拂熙盯着卿尘的“腊肠嘴”,隐约看见他嘴的周围,有一圈紫红牙齿印……

    卿尘蹭一下站起身:“别莫非了,就是你想的那样,看清楚了吗?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是你咬的!”

    犹如一道闪电从上到下贯穿拂熙全身,她一个激灵站起来:“所以,你就是那个有肉味儿的馒头!!!”

    下面花房院子门口,花族长回头看一眼躺在地上的酒壶碎片,又抬眼看着屋顶,露出迷之微笑,我的三口醉果然总能给人带来惊喜,上上次他抱得美人归,上次给他带来了花絮,这次……

    罢了罢了,偷喝便偷喝了,大不了,再酿他个几十坛子,花常在怡然自得地摸摸肚子,那些个春夏秋冬花,不过是说出来唬人的,酒之一物,重在于情,哈哈哈哈……

    接下来的日子,卿尘娇气的就像个未出阁的女子,每天躲在房里照镜子,拂熙每次来送吃食的时候,打开门后都忍不住吓一跳。

    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了:“我说大师兄,你每天这么照有意思吗?”

    “你懂什么?我这张脸可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第二张了,若有一点点差池,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拂熙放下汤药,走到铜镜前,用食指抬起卿尘的下巴,居高临下睨着他,然后悠悠道:“您这满满当当包了一脸纱布,能看到啥?”

    卿尘拍掉了拂熙的手指:“你别忘了,我可是神仙,这凡人的纱布能挡得了我的火眼金睛吗?”

    拂熙熟练挽着卿尘的手臂,扶他去桌边坐下:“您还知道自己是神仙啊,我求求你捏个诀,将自己那上天入地找不到第二张的绝美脸庞变回来好吗?省得我天天来给您喂药。”

    卿尘耍起了小孩脾气,一甩袖子坐下:“我就不,这是你欠我的。”

    拂熙顺手搬了张凳子坐在卿尘对面,端起药碗,舀了一勺子药汤,准备往卿尘嘴里送。

    卿尘的头,下意识往后移:“吹一吹,你还嫌我嘴被你咬的不够肿吗?”

    拂熙脸一红,无奈道:“太子殿下,这药呢,奴婢适才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了,我试过了,冷热刚刚好,来,您张张金口吧!”

    “这还差不多。”卿尘满意地张开嘴。

    他一边喝药,一边问道:“我这几日都没出门,花絮和笛斯怎么样了?”

    拂熙回道:“他二人好得很,适才又一起出去采茶了,兴许再过段时日,咱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说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倒是花顾之,好一阵子没见他出门了,我真怕他想不开。”

    卿尘摆摆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书呆子虽然读书读到有点傻,但是这点道理,给他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拂熙点点头,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山南茶园里,花絮正和笛斯比试,在日出之前,看谁采的茶叶多。

    露水似珍珠,被经过的采茶人一颗颗打碎,采茶人自己也不好受,衣角很快便是深色一片。

    一人一垅嘉木,两人很快投入其中,一时无人说话,山间幽静,只能听到偶尔的鸟叫声,闻得漫山遍野的茶香。

    笛斯虽无采茶经验,但他是练武之人,动作出奇的快,只见他手上“嚯嚯”,茶叶扔进背后茶籯的动作精准,很快便一垅到头,他回头看自己的“犯罪现场”,略微皱眉,原地转了个方向,继续薅同一垅茶叶。

    与笛斯的快、准、狠想必,花絮是不急不躁,她只用大拇指与食指掐断茶尖,似乎多一根手指便会伤害了那些娇嫩的茶叶。

    太阳似乎不想两人太多辛苦,比试的时间很快结束,两人都很好奇对方采摘到的茶叶数量,彼此却都有一种默契,要先去黄泉瀑布边洗了手再好好比比。

    两人蹲在水边用皂豆洗手,笛斯一边问:“以日出为界,不单止是比赛时间而已吧?”

    花絮在手中最后荡涤了一下手,看着笛斯笑了笑:“你说得对,今日就算咱们不比试,日出之时,也要结束采茶。”

    笛斯有些惊讶:“这是为何?我之前也见过一些茶农在太阳底下采茶。”

    花絮将帕子递给笛斯:“在太阳下采茶也不是不可,但我更偏爱日出之前的茶叶,不为其他,就为了这些沾在你衣角上的小东西。”

    顺着花絮的目光,笛斯低头,瞅见自己深色的衣角,竟是为了露珠?

    两人走到一旁草地上盘腿而走,花絮打开自己的茶籯,小心翼翼捧起一把茶叶:“你看,日出之前,这些露珠都在凝在茶叶叶尖,这样的茶叶烘干后更嫩更香甜。”

    笛斯探头,颇为仔细地欣赏了一会儿花絮手中茶叶,突然,他讪讪笑道:“花絮,要不今日的比赛就作废了吧!”

    花絮看笛斯有些躲闪的目光,她眼中冒出一道精光,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盖子都没打开给我看一眼,怎就放弃比试了?”花絮一边说,一边逼近。

    “这……不太好吧。”笛斯圈腿坐着,将茶籯抱在怀中,竟有些孩子气。

    花絮嗤笑一声,伸手便要去抢笛斯怀中的茶籯,若真论起来,她哪是笛斯的对手,不过后者一直收着力,所以,两人的争争抢抢,不过是抱着茶籯的你来我往,最后也不知是谁身子一歪,两人连带着怀中茶籯一起倒在草上,茶叶似瀑布一般,大片大片的扑了出来,犹如一座微微隆起的丘陵,横在两人面前,透过茶叶间隙,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笑意渐渐袭上眼尾。

    花絮坐起身子,垂目将泼出来的茶叶一点点捡起:“你赢了,你采的茶叶多,瞧瞧,都漫出来了。”

    笛斯也坐起身,帮着捡茶叶,他皱眉道:“不不不,你瞧瞧我这些大叶片儿。”他捡起一片枯黄的茶叶:“你看这个,估计还是上一年剩下的老叶,我输了,我采的茶叶没有你的好。”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适才比试之前,定的规矩是谁采的茶叶多,至于采到的茶叶质量是好还是次,就要另当别论了。”

    花絮这赤~裸~裸的放水换来笛斯一瞬间的恍惚,在那个世界,从来没有人对他放过水,大家要的是头破血流的争抢,仿佛你越惨,别人就会越开心。他的目光落在黄泉瀑布上,那样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今日的瀑布似乎格外湍急,落在水面溅起浓浓白花,眼前渐渐起了一层雾气,突然,几道亮光从瀑布中闪过,笛斯用力一扯,将花絮抱在怀中。

    花絮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轰轰烈烈”几声响,几道人影落入身后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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