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相杀

    卿尘带着拂熙落到一片树林之中。

    月色正浓,却穿不透没有缝隙的树林,经过近来的修炼,在黑暗中探物对拂熙来说已是小事一桩,她在那林中没走几步,便发现事有蹊跷:“不对啊?”

    黑暗中,走在前面的卿尘慢慢转身,缓缓勾起唇角,直勾勾盯着拂熙,阴沉着声道:“哪~里~不~对~啊?”

    拂熙秀目圆睁,无视卿尘的装神弄鬼:“这里不是棠棣山啊?”

    卿尘见拂熙没有反应,收起瘆人的笑,好整以暇道:“谁与你说咱们要去棠棣山?”

    拂熙摸着下巴思忖道:“唔,你确实没说过要去棠棣山,他们二人应该已经回到各自的国家了吧!那师兄你现在是带我去找宛清扬还是江千尚?”

    卿尘就近靠在一棵树上:“一起找。”

    “一起找?莫非,他们在一起了?”好家伙,宛清扬这提亲的速度可以啊,不愧是咱们练武之人。

    拂熙跟着卿尘穿梭在黑暗之中,手上有红光闪烁,拂熙低头,看见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那红绳的另一头自然是在卿尘手腕上,拂熙本想说如今自己在黑暗中行走已全无障碍,顺着红绳看到前方之人傲娇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停下了。

    山林寂静,有尖锐声入耳,闲暇时拂熙曾与白水研究过三界兵器,最后练就了听音辨器的本事,拂熙驻足,秀眉微皱,突然,脚下生风一般迈出步子,拽着卿尘往前冲,一直冲到山崖边。

    山谷之中,两军正在交锋。

    她自言自语道:“不好,江陵和闵月打起来了。”

    卿尘似乎对下面的战争无甚兴趣,就近找了棵歪脖子树坐了下来。

    山谷中,宛清扬骑于战马之上,一身戎装飒爽,面无表情,她的眼似鹰隼般,盯着敌军的一举一动,却无人发现,她眼尾余光在敌军某处未离开过。

    敌军某处,江千尚正侧身与副将说些什么,那副将闻言,先是怒目圆睁,继而是一副死活不依的模样,最后,执拗不过将军,紧抿着他被大胡渣包围的厚嘴唇调头愤愤而去。

    嚯!这就是君上为他们安排的“相爱相杀”吗?果然是君上啊,想出来的招数都与一般人不同。拂熙面露愁容,如今局势如此复杂,她要如何减轻宛清扬渡情劫的痛苦呢?着实棘手啊!

    坐观两国交战,目前不是拂熙的首要任务,她小看了一会儿双方局势后,带着些疑问走到歪脖子树旁坐下。

    身旁,卿尘悠悠问道:“看够了?”

    拂熙点头:“大师兄,这场战争是不是江陵挑起的?”

    卿尘挑眉:“何以见得?”

    “根据之前画中所见,江陵乃云山七国之中最弱小的那个,自古纷乱时代,军事力量决定国家强弱,按常理来说江陵的军队一定不堪一击,不过我适才看江陵军队,其作战能力不仅不弱,反而训练有素,士气高昂,一度占了上风,而相较之下,闵月的娘子军却有些乱了阵脚,所以。 ”拂熙捡起一根树枝,又扔下:“我大胆猜测,这场战争乃江陵挑起。”

    卿尘看向拂熙的眼睛亮了亮:“在姻缘阁中,你只窥到山中一隅,殊不知山外局势瞬息万变,江千尚进山不久,江陵新帝登基,其野心勃勃,对内实施惠民新政,暗地里招兵买马,训练强兵,对外实施‘远交近攻’策略,先拉拢白地、灵运、闵月等实力较强之国,一举歼灭周边万山与朝慈等小国,一鼓作气,各个击破,如今,只剩下闵月未降。江陵向闵月宣战,誓要一统云山。”

    拂熙点头:“原来如此,难怪在山中之时,那江千尚一收到他爹爹的来信,眉心就皱得跟座山一样,还一直不想让宛清扬出山,想来他也知道外面局势变化,担心有一日要与宛清扬在沙场上相见。”

    老话如此,怕什么来什么,如今,两人真的是在战场上相见了。

    “现在说这些都是后话,现下你这小脑袋要想的是如何完成西王母给你的任务。”卿尘道。

    “什么叫给我的任务?不是给咱俩的任务吗?”

    “王母说了,我只是下来辅助你的,所以,这次下来,所以的决定都得由你来做,我听你吩咐就是。”

    我听你吩咐,这话听起来好听,可拂熙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大师兄能乖乖听她吩咐?

    拂熙做梦都不相信。

    “既然要听我的,”拂熙突然站起身:“这样,我们先去打探下两军军营的情况先,今夜子时,在这里会和,如何?”

    卿尘罕见没有驳嘴:“那你想去哪边?”

    “我去闵月,师兄你去江陵。喏,这个给你。”说罢,拂熙打开西王母给她的锦盒,递了一颗锁灵丹给卿尘,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能让卿尘看出她的兴奋。

    卿尘眯眼盯着拂熙,少顷,转身拂袖而去。

    “唉!唉!唉!大师兄,你是要作弊吗?”拂熙急的直跳脚,她自知卿尘惯常耍赖,却没想到他竟敢跟西王母耍赖。

    卿尘头也不回:“只不过是去打探打探消息,没有实际行动,无妨,子时回来再吃也不迟。”

    拂熙看着卿尘傲娇的背影,噗嗤一笑,这货一定是怕没了灵力在军营中受伤,啧啧啧……

    下方有鸣金之音响起,处于上风的江陵竟然退兵了。

    子时,漆黑密林中,偶有一两声鸱鸮的叫声,乍听,让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有两人鬼鬼祟祟越走越近。

    拂熙小心翼翼捧着夜明珠,幽白的珠光正好对上卿尘雪白的脸,她手一抖,夜明珠从手中滑落。

    “雪白鬼”卿尘接住夜明珠:“终于舍得拿出来用了?”

    拂熙从卿尘手中接过夜明珠,摩挲了好几圈,确定没有缺一个口子:“物尽其用,偶尔也要拿出来见见天日。”

    卿尘抬眸:“你确定现下有天日?”

    拂熙正欲将珠子收起,卿尘道:“还是别收了,一会儿吃了锁灵丹,咱们在这里还得靠它。说吧,你那边情况如何?”

    拂熙一个大喘气,说道:“大师兄,你知道我在闵月军营里看到什么吗?”

    “什么?”

    拂熙将珠子递到卿尘手中,确认自己一身轻松后,用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圈:“满满一帐篷许愿纸啊,好家伙,都是没挂在姻缘树上的,乖乖,敢情这要是都挂上了,可有咱们忙的了!”

    卿尘瞥了眼拂熙:“这宛清扬行事风格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哪里哪里,我与大将军怎能比。”她嘿嘿一笑:“不过咱们练武之人嘛,多为性情中人,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卿尘心道,此人近来越发嚣张啊,给个竹竿就往上爬。

    “往上爬”的拂熙在歪脖子树的对面坐下,仰头问道:“大师兄,你去江陵军营打探到什么了吗?”

    卿尘走到歪脖子树下,哧溜一声坐了下来:“无甚特别,就是军营一个。”

    “无甚特别?那江千尚在做什么?”

    “他在读兵书。”

    “读兵书?都这个时候了?还读什么兵书?”

    “两军对峙,不读兵书难道读诗书吗?”

    “可他心爱之人是敌军主将,大师兄,要是你,你还有心思读兵书吗?”

    卿尘微微一眯眼,看着拂熙,笑道:“若是我,会将她留在身边,套的牢牢的,想跑都跑不了。”

    拂熙全身鸡皮起了一层,心叹谁要是被这货看上了,还真是倒霉。

    不对,大师兄说这话的意思?他有心上人了?也没见到他跟哪个仙子在一起过啊?莫非是小刺猬?不可能,白水师兄会跟他拼命。拂熙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酸,眉心小山渐渐隆起。

    “哐当”一声,拂熙抱头“嘶”了一声。

    耳畔有声音响起:“发什么呆呢?王母还等着咱们回去交差了,王母说了,我是下来辅助你的,接下来每一步我都听你的,说吧,下面该怎么做。”

    拂熙揉着被弹栗子的额头,嘴里嘟囔道:“没见过哪个副手如此无礼的,”不过这一弹却让拂熙瞬间有了一道灵感:“我想到一招!”

    卿尘凑近一步:“什么招数?”

    “大师兄,我问你,想要忘掉相思之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喝忘情水?还是吃绝情丹?要不嚼两颗忘忧草?”

    拂熙觉得自己问了个多余的问题,这人到底有没有心上人啊,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靠谱。

    卿尘见拂熙面上渐渐露出嫌弃自己的表情,长眉一挑:“你有过相思之人?”

    拂熙避开卿尘的眼神:“我,我还没这个机会,不就升天了,不过嘛,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多多少少还是能借鉴借鉴的。”

    卿尘拱手笑道:“好,小弟都听您吩咐。”

    拂熙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侃侃说来:“书中言,忘掉心爱之人最佳之途径,移情别恋也。呐,咱们等会儿吃了锁灵丹以后,分头行事,我呢,去找江千尚,你去找宛清扬。”她拍了拍卿尘的肩膀:“大师兄,我相信你,以你的姿色,一定能迷得那宛清扬团团转。”

    卿尘凤眼一眯:“你要去‘勾引’江千尚?”

    “您这话说得着实不中听,怎么能用‘勾引’二字呢,我们这是以‘舍小我,顾大局’的精神完成西王母交代的任务啊!咱们俩,‘点到为止’就可以退场了,到时候两位将军相思难寻,啧啧,那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最是挠心!”她又颇自信拍了拍卿尘胸膛:“怎样?此计妙乎?”

    卿尘抽了抽嘴角。

    拂熙看着卿尘不情不愿的脸:“大师兄不愿意牺牲小我?还是您有别的法子?您倒是说一句话啊!”

    卿尘扶额,半晌道:“好,听你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难得大师兄如此听话,拂熙简直高兴到要手舞足蹈。

    “大师兄,您别着急走,我们俩要稍微捯饬下,才能出场。”

    说完,她唤出一整套胭脂水彩等上妆工具,对着一面铜镜就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模样颇为认真。

    卿尘盘腿坐于其旁:“你这又是整什么幺蛾子。”他从拂熙身上看到从未有过的兴奋,莫非,这货真喜欢上了江千尚?

    拂熙一边上妆,一边道:“化妆啊,既然江千尚喜欢宛清扬,那我就照着宛清扬的五官给自己捯饬捯饬,说不定,他就被我迷住了。”

    卿尘长眉一挑,颇不相信:“你还会这些?”

    拂熙手上动作不停:“大师兄,你不要侮辱人好不好,我好歹也是相爷府出来的丫鬟,平日里小姐的妆容都是我负责的。毫不客气的说,我的上妆技术简直堪称女香‘换头大法’,我以前在女香的时候就经常想,等我老了离开相爷府了,我就去街边开个档,专门帮人上妆,顺便嘛,再做些胭脂水粉卖一卖,说不定我还能就此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呢!”

    拂熙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好了自己的脸,又开始捯饬头发,头发一溜烟儿全部攒到头顶心,扎了个朝天髻,拂熙照了照镜子,嗯,有那味儿了!

    她拍拍双手:“好了,大师兄,到你了。”

    卿尘还在观赏拂熙的道姑头,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拂熙已经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在锦盒里抠了些卿尘叫不上名字的白色膏状物体,秀手一挥,刷墙一样在卿尘面上涂展开来。

    卿尘想往后退,奈何下巴被捏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别动。”拂熙温热的气息吹到卿尘的面上。

    “你这是作甚?”卿尘双颊微微发热。

    “给你上妆呢,等下吃了锁灵丹,你就不能变身了,只有我这‘换头’之术可以帮到你。”拂熙一想到卿尘等下就没有灵力了,心里莫名兴奋,嘴上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大师兄,你这五官生得好,可塑性极强,我就按照江千尚那种感觉给你上妆,你呢,在宛清扬面前装的沉稳些,记住,说话呢,语言要精简,语气要温柔。”拂熙点了点卿尘的眉心:“记住,这里要微微鼓起,”她又按住卿尘正欲挑起的眉毛:“不要随便挑眉,过于轻佻,知道了吗?”

    卿尘的脸红一阵黑一阵:“你的意思是,我平日里不够沉稳、废话多、语气差、还为人轻佻?”

    拂熙学着卿尘平时的模样,一挑秀眉,用眼神告诉他,难道不是吗?

    “呱唧”一声响,拂熙吃了个大栗子。

    “现在还学会消遣你大师兄了?我看你就是欠揍。”

    “对!还有这个,千万不要随便乱敲别人的头。大师兄,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宛清扬可没我这么好脾气,你要是忍不住敲了她的头,而你又没了灵力,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及时赶过来救你!”

    拂熙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暗暗想着,如果卿尘真的没忍住敲了宛清扬,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卿尘看着拂熙暗笑到止不住颤抖的肩膀,头顶渐渐团聚一团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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