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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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紫祥云金丝纹边澜衫着于男子难免过于艳醴庸俗,可在赵鄞忻身上却反衬他的面容矜贵绝色。

    他顺着车沿轻身旋上厢门,撩开遮风的毛毡帷幕,脚踩着秋香色罽毯。马车左右两边漏下的光影明灭,被逐渐侵近的赵鄞忻一一撞碎。他驾轻就熟地坐在曹姝意对面,侧靠着锦缎帛枕半撑着脑袋望着她。

    少女粉黛溶消、钗发尽卸,双臂环膝地蜷缩成团子,银鸾睒光的一双水眸像蒙了雾,迷迷胧胧。

    与上次相见时的倔强明媚反差极大,此刻从近处看去,更觉得她碰之即碎,竟有些瞧不明白了。

    “方才你也听见了,四弟赠你的貂皮大氅,可惜黑黢黢的实在不配女子。”

    琅王所予不敢怠慢,曹姝意忙伸手去接,指尖仅触到小半撮绒毛就被对方移开,无奈握了空,胳膊端在半空。

    赵鄞忻轻哼一声将玄色的貂皮大氅扔在厢门旁,从另边抖开色白如雪的狐裘,陡然欺近围圈,披裹在她身上,恰好扯掉半截浸湿锦衾。

    顿时暖意融融晕染周遭,伽楠芷檀钻入鼻息,曹姝意被一连串动作杀个措手不及,连拒绝都忘了说。

    好近,从眼尾的泪痣到轻抿的薄唇,转眄之间玉树风华。赵鄞忻就是这样,能够轻易地让她跌堕漩涡,心似刀割,十指陷入掌心肉中,总算醒觉,不然怕是又要沾湿脸颊。

    她扯开视线瞥向小窗外,好在侯爵府为了关照她,特意将曹家马车停在僻静之处,远离了其他官眷,让赵鄞忻来得神不知鬼不察。真不明白他为何会主动寻她,哪怕上一世任务相对圆满完成,这位爷都未曾亲自出现。

    难不成玦王殿下是那种,不喜欢懃懃勉励,却喜欢亲自责骂惩罚手下之人?曹姝意心底发虚发慌,但也不愿放过送上门的机会,干脆两眼一闭两脚一撒小嘴一瘪开始装废物点心。

    “多谢殿下恩赐,但奴家受之有愧。今日诸多要事,奴家皆未完成,还耽误了殿下原本的谋划……”

    视域中的赵鄞忻脸上依然带笑,仿佛她的话都无关紧要,像在看某种随风尽散的尘土,空茫无垠。但曹姝意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对方正在生气。

    “你怎知我原本在谋划什么?可不要妄自揣测我的心呀,小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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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鄞忻眸底狠厉如刺骨之锥,而后被举起的花蝶团扇遮挡,转瞬即逝。他熟练地把玩扇柄,像个天真无邪的稚童,仿佛刚才说话的并非是他本人。

    “你亲手绣的那把雪貂团扇还在我那处,等我玩腻了再还你。”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必定有意。这句话传到曹姝意耳朵里就变成了“你好好表现,待我玩腻了再放过你”,听得她两眼发花发黑,点头微笑都露出引颈就戮的壮烈之色。

    “不知殿下要如何责罚我?”还是抢先一步负荆请罪吧。

    “责罚……”赵鄞忻勾唇眯眼,玩味地品尝这两个字,手指在扇中蝶翼上轻轻敲击,“还没想好,下次再罚你。”

    怎么还有下次?!曹姝意彻底瘫软缩进角落、神色灰败,特想说“既然您没什么事儿就请回吧慢走不送”,可赵三的眼角眉梢明摆着还有些没说完话,她只得继续往对面送茬儿:“奴家斗胆,敢问玦王殿下今日为何亲临?”

    总不会就为了跟琅王耍心机斗脾气,给她送什么黑白双煞皮裘两相攀比,衬托他眼光更好?

    “鎏仙阁那晚,你为什么哭了?我极为好奇,已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他戏谑言道。

    啊?曹姝意呆滞当场,她正临时抱佛脚,编造跳池救人的说辞,还有关于高卿涟的事……结果赵鄞忻却在关心曾经爱过他的自己,因何故而伤心欲绝,讽刺至极。

    “因为白行首送来的帖子和交代的事情,让奴家发现自己只会说嘴,其实胆小害怕,什么都做不到,根本不配当殿下的剑。”

    她臊眉耷眼低头自艾,七分真心三分演绎,别过脸不愿再看斜对面的男子,瞎话编完了,信不信随意,爱信不信。

    “怪不得陈妤仪说你,看似处处破绽,却又拿捏不了;看似句句真心,却又捉摸不透。”

    “她说的才不是我,听起来倒像是殿下您……”

    话音未落,赵鄞忻忽地拿手钳住她的脸蛋提到跟前,笑意更盛,半阖着眼皮阴冷得像一条毒蛇,“为何从我走入厢门到现在,你都没有对我笑过呢?明明陈妤仪说你今日一直在笑,笑得很好看。”

    曹姝意几乎是撞向赵鄞忻的胸口,半个身子倚坐于他的腿上,好不容易双手抓紧他的腕子稳住,像只被扼住脖颈的小毛团子。马车激烈晃动着,也分不清是不是她的身体在颤抖。

    修长的三指摩挲脸颊,揉着她绵软的唇角往上顶,最终摆出个嘟嘴的笑靥。

    “别畏难呀,赵家的宫阁固然冰冷残酷,但你只要笑就够了。像我一样,脸上始终挂着笑,就能安然无恙地走近来。”

    15

    曹姝意整个人都难以控制地往赵鄞忻怀里挤,她很想挣扎,可稍稍动弹便会引来马车有节奏的晃动,只能当作占了玦王便宜那般随波逐流。

    这时由远及近传来铁蹄踏响,直至停驾于马车之外,“三哥,快马也备好了,走吧,吃酒。”

    从未觉得琅王殿下的声音如此悦耳动听,几乎是再次拯救了溺水沉浮的曹姝意,心中大声呼唤着快把你哥带走。

    她眸光倏然亮起,明目张胆的希冀被赵鄞忻瞬间看透,于是伸手在她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下。惊得她腿筋抽动,拿额头猛然磕向赵鄞忻的下巴,娇呼之声差点儿掀翻车顶。

    她捂着额头跪缩在地上呜呜呜,满眼冒遍星光,很想关切询问赵鄞忻的下巴,可万一讹她用铁头谋害王爷该如何应对?

    装死好了,她想,自从复生回来,她最常用的技巧竟是装晕、装死和装废物。

    浑浑噩噩之间,感觉赵鄞忻又交代了好些事,可她只听进去了一半;赵鄞恪似乎也撩开毛毡帷幕说了什么,可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等缓过劲儿来,她揉着额头挪到厢门口,堪堪抠开一条缝隙,确定两尊神仙走得无影无踪后,她向马车外的小女使交代道,“待会儿谁也不准放进我车内,官,官家来了也不行。不然,不然,不然我也没办法。”

    转身脱下白狐裘,又拾起貂皮大氅,将黑白两物叠好供奉在马车上首,恨不得端出两只铜炉敬香。

    脑子清醒了,耳边也逐渐冒出赵三与赵四临走前的话语——

    “四弟不去关怀一番我们可怜落水的六弟,怎么还寻我去吃酒?未免也太无情了点儿。”

    “六弟在自己家中落水,又怎会淹死?三哥不也心知肚明。”

    “……曹姝意,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小笨蛋,招惹四弟也罢,竟然敢招惹六弟,他的生母宸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求我救你。”

    六皇子又怎么了?她不是六皇子的表面救命恩人吗?这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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