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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喑啼风雨晦(五)

    楚逸之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如鸢二人到元安的第三日了。

    两日里,如鸢不仅把淮王府好好逛了逛,萧云淮还带她去了平樾坊,逛了盛平街,吃了酥饼、蒸糕、东安子鸡......坐在何记铺子吃冰酥酪时,更是新鲜得紧,以前在边关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她一口气尝了好几种,到了下午又闹肚子疼。

    若是楚逸之知晓这个消息,快马加鞭的路上,兴许还能再提前一天回来。

    他到的时候正值酉时日暮,天色渐染。

    昨日闹了半天肚子,如鸢今日便蔫了一整日,呆在王府里哪儿也没去,可一听到楚逸之回来,她当时又明亮了眼神,生龙活虎地冲出凝晖堂,跑到大门口去接他。

    等她迎回他,把他带到昆玦面前,笑盈盈地同昆玦介绍:“公子公子,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楚先生,医仙楚逸之,他医术精湛可了不得!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我楚家的人,是我的兄长。”

    楚逸之对她这句兄长很是满意,如鸢在他眼里更又乖巧漂亮了几分,便是这满元安城的女子都比不上的。

    他扫向昆玦,瞅了瞅,“原来阁下就是我家如鸢在我耳根子旁聒噪过千百次的长庚公子,失敬失敬。”

    楚逸之只是抬了抬手,勉强算是行礼,眼神又扫向如鸢,满眼都写着你口中这公子也不过如此,尤其样子还不如他俊美。

    如鸢默默含笑,楚逸之收敛形容,正色又道:“听闻长庚公子对我家如鸢有救命之恩,甚至叫我家如鸢为了报恩而投身为奴,承蒙公子看得起我家如鸢,叫她报恩报得......实在辛苦!不过在下跟如鸢是楚家仅剩的一点血脉,尤其是如鸢,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该多谢公子对小妹的救命之恩!”

    他一口一个我家如鸢,实在辛苦四个字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萧云淮心里清楚,楚逸之之所以一见到昆玦便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皆因如鸢为窃辟阳珠而几次三番搏了性命,他虽不是楚家真正的血脉,却同为楚家后人,对如鸢自是护短得很。

    昆玦蓦然蹙起眉,审量地扫了扫他,又扫向如鸢。

    没想到她还真有个哥哥。

    他并不明白楚逸之才刚初见,何以这样待他,他只不知,如鸢此前都在楚逸之跟萧云淮面前说了些什么坏话。

    “呵,想不到初次见面,楚先生就如此护短,不过,先生既如此珍视自己的小妹,怎还让她孤身一人行走江湖,最后被山贼追杀不得不为我所救呢?彼时她身入险境命悬一线,不知楚先生......你身在何方?”

    昆玦挑了眉梢冷笑回礼,轻飘飘地戳中楚逸之要害。

    “我!我那时是不在,也不知道,可我从今以后就一直在了,对吧小宫女?”

    楚逸之语塞,又强行撑住场面,却还是没底气地看向如鸢,如鸢也含笑点头:“对,先生往后自然都在。”

    只是这样说完,昆玦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如鸢悻悻,她可真似根草一样地被强风吹来吹去,毫无话语权,萧云淮不好叫她这般夹在二人中间,当时便招呼着都先进屋,文管事已经备好了晚饭,这才断了一番唇枪舌战。

    等他故意走在最后迎了楚逸之,这才笑着同他打趣:“你这下马威立得出师不利啊!”

    楚逸之瞪眼:“来日方长。”

    ......

    等吃饭时,为避免这二人又再吵起来,如鸢先行开口问了楚逸之,他这回出门是去采什么药去了,怎的耽搁了这般久,她本以为此前一来元安就能见到他的。

    楚逸之只道此番是去采雪山参,长途跋涉,是以去得久了些,倘若他知晓她这般早就来了元安的话,一定早早采完就回来了。

    如鸢一听这名字就很不一般,当即眼眸一亮:“雪山参?那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很值钱吗?”

    她问的永远都是最务实的那个问题,楚逸之一瞧她这样子就想起上次那几根被她贱卖的山参,不禁嗔道:“值钱!可值钱了!挖上一根,能卖足足五两银子!”

    说罢就同萧云淮一起笑了。

    如鸢瞪眼,一瞬懊恼:“怎么连玉郎你也跟着笑话我?!”

    萧云淮一脸无辜:“我可不是他,他是真心实意地取笑你,我只是笑你可爱罢了。”

    这样谈笑间,半晌没有开一句口的昆玦也把视线投了过来,不动声色地侧首看她。

    如鸢哪好意思再多一个人知道她这桩事,红着脸只道:“此事说来话长,公子你就别知道了,总归是一件有损我颜面的事,他们笑话我便罢了,你就别笑话我了,吃饭吃饭。”说着就夹了一筷子腌笋给他。

    昆玦看了看碗里的笋,又见她回过头欢欢喜喜地吃着饭,两靥红透仿若芙蓉,始终没有要同他说明的样子。

    顿了顿,眸光一沉,他终是把头转了过去。

    待酒足饭饱,楚逸之要留如鸢说话,直道兄妹叙话不想外人旁听。

    趁二人没打起来,如鸢只能先拉住昆玦,冲他央求地笑笑,咬着耳朵说了几句好话,等先把他送回松月轩后,自己才又屁颠屁颠地去了楚逸之住的露华园。

    一去,楚逸之跟萧云淮两个人都在等她。

    还未入屋时,如鸢就见院子里支着竹架晾着草药,瞧着这架势,楚逸之是把元昭山那一套搬了下来,待进了屋,二人围着火炉正在煮茶。

    萧云淮倒了杯刚煮好的茶汤给如鸢,她吹了吹后,浅抿一口,又笑着抬起头,开口却先不提正事,她晓得楚逸之定然还在生气,只冲他眨巴着眼:“许久不见,先生定然很想我吧?”

    楚逸之虽明明眉眼自喜地动了动,却又竭力按下,冷哼一声:“哼,我想你做什么?我同他吵了半晌,有些人都不晓得维护我半点,反倒亲自把人家送了回去,啧啧,枉费我在元昭山时替她费了那么多心神!”

    “说的也是,先生着实受委屈了,不如喝杯茶消消气,你看怎么样?”

    萧云淮已经倒好了一杯,如鸢当即默契地双手奉上,楚逸之瞧她一脸诚恳又可怜巴巴地模样,原本紧蹙的眉头也不禁松动,却还是故意嗔道:“这还差不多。”

    他接过茶水却先晾在一旁,神情肃敛,伸手便道:“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时隔日久,如鸢终于又再听到这熟悉的一句,此前在元昭山时楚逸之日日都替她诊脉,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她配合地伸过左手,楚逸之搭了上去,萧云淮在一旁凝神静候。

    片刻,原本如鸢还没怎么在意,但楚逸之先是微蹙了眉头,跟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萧云淮心下也随之收紧。

    终了,他一眼看向如鸢,眉头紧锁地松了手。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好好吃我给你配的药?”

    楚逸之难得一开口便这般厉声,语气几近责备,他待如鸢向来都是温和宽厚的,萧云淮也顿时把目光转向如鸢。

    如鸢愣了愣,很受了冤枉,“先生何出此言?我一直在好好吃你给的护心丹啊!真的,不信你看!”

    她将怀里的药瓶掏出来递给他,楚逸之打开一瞧,那白瓷瓶里本是三十颗的量,眼下余了十颗不到,略微疑惑,一瞬又问:“那其他两瓶呢?”

    “其他两瓶?其他两瓶......我吃,吃了啊。”

    她支支吾吾,楚逸之当时便愣了眼:“两瓶都吃光了?”

    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如鸢胆战心惊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到底哪里不对?”

    旁观的萧云淮再也忍不住,只望着楚逸之赶紧把情况说清楚。

    楚逸之片刻间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神色凝重地深望他一眼,道:“上回她走时我本是给她配了三个月的药量,此护心丹本为我精心调配,反复精炼浓缩才给她制出来的,一为止血生肌,二为镇痛愈伤,药效比寻常药物好上太多,每日只肖服食一粒便可。”

    “若是好生休养定时服药,便能全然愈合伤势,且往后也不会因为半点没有愈合好而留下长年难愈的心病。现如今她把原本三个月的药量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了这几颗,想来平素定有时常大量用药缓和伤势的情况,你老实告诉我,你回去以后是不是时常动了气血?”

    他神情极其肃敛,萧云淮听完也变了脸色。

    二人齐齐盯着她,如鸢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能小心又惭愧地点点头。

    她本是不欲他们担心,不过如今看来情况的确不对,上回见楚逸之这般严肃的样子还是取她心头血的时候,面对二人质疑的目光,她索性把情况道了个干净。

    打从她回去后,的确有那么好几回妄动了气血,一路从柳乔镇到元安,心间也隐隐作痛过好几回。

    一回是她刚到柳乔镇时,自己一人负重赶路回泽月,从小泽山到泽月山,山高路险,颇费精神,当时就觉得心间隐隐作痛,不得已多吃了几颗丹药,方才缓了过来。

    而后便是刚回去那几日,因昆玦心间还同她负着气,寒冬腊月天里,叫她做了许多事情,那几日她几乎把护心丹当饭吃,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再后来除夕那日她在林间挂灯笼时,倒是有那么一桩要紧事,便是她不慎从树上落下摔了一跤,那一跤摔得确实猛了些,震得她心口疼了好一阵。

    除了这些,倒不过都是些琐事,要么她时常跟不上昆玦行路的脚步,气喘吁吁,要么她老妈子一样地提着行装跟在他身后,且一路的东西越添越多......

    等到了凤阳,又有了太华山那桩事,当时她也提剑动了手,再到后来教训赵敬亭时,她也实在没忍住动了气。

    再就是得了萧云淮的信后,他二人乘车赶至元安,这一路昆玦虽由着她走走停停全凭她说了算,马车虽行得安稳平缓,不过总归在遇到山路时还是猛地颠簸了那么几回......

    等如鸢说完这些时,楚逸之跟萧云淮脸色难看得仿佛黑云压城。

    萧云淮眸光低垂,眉间隐隐刺痛。

    楚逸之则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再捺不住怒气:“我在元昭山时恨不得把你供起来让你好生将养!彼时你背着我偷挖了几根山参就算是大动作了,现如今你倒好,给人做老妈子做得尽心竭力,端茶倒水地伺候他,住在荒山野岭里连打个水都要先爬到山顶,寒冬腊月里给人洗衣裳洗被褥,那水,该有多凉?”

    他沉沉一叹,面色灰败。

    “这便罢了,除夕夜里你挂什么灯笼要爬到树上去挂?你摔那一跤很可能会把原本就还没长好的伤口震裂你知不知道?倘若一旦伤口震裂,我又不在你身旁,便是一旦血崩,神仙难救!”

    楚逸之齿缝间几乎咬得咯吱作响,如鸢彻底怔然,半晌后才回过神,深深把头埋了下去,身形僵直,默不作声。

    纵然如此,楚逸之还是忍不住气:“还有,遇上找茬的贼人你出什么手?他既会武功,他出手便是!你走的时候我跟你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生将养,千万不要妄动气血,半点心力也不要多费!现如今你把自己养成这样,伤口不仅没有如预期般恢复,反有血凝难愈之症,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萧云淮当即抬起了头:“何为血凝难愈之症?”

    他早就晦暗不清的神情顿时僵住,抓住了楚逸之话里最关键的那点,如鸢也讪讪地抬起头。

    “她若听了我的,好好将养,便能痊愈,可现在......现在寒气入体,数次妄动气血时我的药虽暂时缓和了她涌动的气血,当时是平缓了伤势,一时救急。但气血攻心太甚,自然愈合伤口的效力就小了许多,加之过度劳累、又是摔跤又是舟车劳顿等等诸多原因,恐怕当时心头那道伤口就有些许裂开,而后她又急于用药,淤血凝滞,伤口便难以闭合,恐成经年难愈的心疾。”

    几番浮沉,楚逸之才沉下胸中万般怒气,眉头依旧紧得能夹死个人。

    “那她会怎么样?可医治得好?”

    心间焦灼,萧云淮只关心这个,他只关心如鸢将来会如何,能不能治。

    楚逸之沉声:“要么她就此下去,一辈子吃药一辈子小心,成为一辈子的沉疴痼疾,自此再不可提剑动武,还要时时谨记不能动了心气,便似金尊玉贵的活菩萨一般小心翼翼地供起来,纵然如此,恐怕也寿数难长,一旦年老体衰,极可能因为这桩沉珂随时殒命。”

    “要么她索性再多动几回气血,我也就不必再替她医治了。”

    他最后一句略带嘲讽,萧云淮口吻急促:“你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对不对?”

    楚逸之回过目光,深深扫了如鸢一眼,如鸢又再满脸愧色地把头低下。

    “要么,她从今往后都好生听我的话,不可劳累,好生将养,尤其不可动怒,不可伤心,以免气血攻心让伤势崩裂,该吃的药暂且先吃着,不过这血淤凝滞之症我得好好想个法子,如此养上一年多,或许能够痊愈。”

    原本萧云淮听到有了法子方才稍稍松口气,但却还是对那或许二字有些担忧,便又紧了心神:“或许能够痊愈?意思还会有其他的情况?”

    楚逸之深叹:“只要她能听我的,或许一年就能痊愈,或许费的时日再长些,两年能好,但前提是从现在开始她一定得好生将养着,得做到才行!好在她自幼习武,身体还有点底子,换了旁人只恐费时更长,具体就看这期间恢复的情况如何了。”

    “只要能好就好。”

    喃喃一句,至此,萧云淮终于是松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而楚逸之又再瞪眼过来,如鸢可怜巴巴地冲他笑了笑,扯了扯他的衣袖,“是我错了,先生别气了。”

    两个人都听出她喉间竭力想要隐忍的哽咽,都抬起头来。

    楚逸之知自己方才是凶了一点,他又再深叹,其实他跟萧云淮都知道,如鸢说的这些所有其实都怪不到她头上,不是她想要自己劳心劳累、心力交瘁,是她典身为奴,俯首他人,不得不如此。

    今日昆玦有一句驳他倒是驳得好,当初如鸢身陷险境命悬一线之际,他在哪里?

    正是因为她与昆玦之间的际遇,才有了后来这么多事情。

    一想到这些,两个人心里又一阵隐痛。

    “罢了罢了,你啊......”

    楚逸之自责自己方才凶了些,一指头轻轻点在如鸢额前。

    他们两个明明都是楚家的后人,是两边楚家都唯一剩下的血脉,都没了父亲母亲,江海飘零,更该相互扶持才对,更何况从前楚逸之就一直想要个妹妹。

    见楚逸之终于松了眉头,如鸢红扑扑的脸上也不再绷紧,乖觉地又拉了拉萧云淮。

    “我就知道先生定是有法子的,先生年纪轻轻就做了医仙,将死之人都能救,我就是被小鬼给勾了魂,他都一定能把阎王殿给掀翻!”

    如鸢趁势卖乖地说起了好话,楚逸之又笑又气:“你没被小鬼勾魂,全凭我护心丹保住了你性命,加上你自幼习武底子深厚,换别人早就不知死八百回了!你若再如此下去,阎王迟早亲自上门,我都把你救不回来!”

    “啊......阎王亲自上门?那我这条命岂不是很不一般?”

    如鸢一脸认真,两个人沉凝的脸色终于都缓了缓。

    “你啊......”

    看着她故意卖乖逗他们笑,萧云淮也实忍不住在她额上一记轻弹。

    她越是这般隐忍地粉饰太平,越是不想叫旁人担心,楚逸之就越是放心不下,又再尤其交待:“总归如今你又到了我眼皮子底下,我便决计不会再让你做但凡劳累一点的事,除却劳累,最要紧的是你自己平素一定要平心静气,不管大事小情,切记千万不可大喜不可动怒,亦不可伤心,明白了吗?”

    如鸢点头如捣蒜:“明白了明白了!先生之言,如鸢谨记!”同时十分懂事地朝他深谢一礼。

    说到底,她如今这般还是因为昆玦,楚逸之便又忍不住嗔道:“你家这位公子真是好生了得,我今日也算见识了!你看看他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你怎就同他签了死契?”

    如鸢讪讪,死契一事想必是萧云淮告诉他的,她当然明白,从他们的角度来说,无论如何都不愿她为人奴隶,但其中究竟是何缘由,惟有她自己晓得。

    “毕竟是我自己跟公子定了契约,以报他一二,此番受伤情况特殊便罢了,其实平时也没有那么不好。换做别家奴婢,只怕会更辛苦,倘若我遇见的真的是别的什么人,做了旁人的奴婢,打骂责罚或成常事,还有些......恐怕都难以善终。”

    她这样一说,终是教楚逸之哑了口,愣怔地同萧云淮看了看。

    如鸢的意思他们又怎会不明白,人若沦落到做了奴婢,境况又能好到哪里去?活一辈子被打骂责罚都是小事,若连一辈子都活不到,那才是要紧事。

    总归性命都捏在主人家手里,纵然换成别家不论富户或是官宦,身为婢女的命途又何尝不似她说的这般。

    但看她此间心迹竟已到如此地步,二人心里免不了更不是滋味。

    眼前人明明正值桃李年华,在江湖上走了几年,心境却已至这般,分明还有大半辈子的大好时光,何以不能潇洒于世快活一生?却已然落得个今日得过便不盼明朝的槁木心境......

    二人都再说不出什么话,片刻,楚逸之转而又声音温厚地安抚她:“好了,都是我的不是,不说你了。这剩下的几颗药你先吃着,明日我再给你配,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休息。”说着就把白瓷瓶还给她。

    如鸢笑着点点头,仍不放心地又对萧云淮道:“玉郎你也别担心了,以后我会好好听话的。”

    隐去眼底所有晦暗眸光,萧云淮点头笑了笑,仿佛一脸风轻云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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