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

    通过这次入门试炼的孩子不过数十余人而已。

    栖迟和容繁一起,站在人群的最末尾,没有一点被排挤的尴尬。

    她仰头看着眼前恢弘的大殿,一如初见时那般震撼。

    重重叠叠的瓦片透露着庄严肃穆,尖角处的鎏金在初升的旭日下闪耀着瑰丽的光泽。大殿内是气派的立柱,殿内高层中坐着形形色色的修士。而门边立着的,就是呼喊他们前来的廖长老。

    远处层峦叠嶂,九大峰围绕着主峰,隐约能见到盘结交错的亭台楼阁。

    偶尔有几只仙鹤在高空略过,洁白的羽翅落下斑驳的影子,又转瞬消失不见。

    「坤和殿」这三个大字遒劲有力,笔锋间还带着些许自成的蕴意。匾额悬挂在大门之上,规诫着每一个来人收心静气。

    “考核第一名,自行上前。”

    廖长老板着严肃的脸,视线扫过这一群矮萝卜头,满意的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悄悄板直了身。

    他一挥手,原本灰头土脸的娃娃们就都再次容光焕发起来。

    容繁也不敢再做小动作,只来得及在她侧身时朝她挤挤眼,便目送她走到了人群最前方。

    偶尔有人好奇的来回张望,想看看到底是谁夺得榜首,见到栖迟移动后却忍不住惊呼出声。

    直到她在廖长老面前站定,栖迟依然能听见背后隐隐躁动的人群。

    “可有名字?”

    廖长老认出有一面之缘的栖迟,也知道她是个乞儿。于是常规询问姓名的流程到嘴边却改口了。

    “栖迟。”

    她抬头,落落大方的回答:“流落无归,栖迟可叹的栖迟。”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寓意,可却是最适合她的。

    看见栖迟波澜不惊的小脸,廖长老比之前稍缓了语气,提示她进去:

    “入殿,走到正中央的测灵阵中,测试你的根骨。”

    栖迟乖巧的听从,顶着周遭各异的目光,跨步迈进了大殿。

    她没有任何胆怯,无视了殿内众人聚焦在她身上的各式打量,从容的走进测灵阵中。

    随着阵法自动启动,满盈的苍翠照亮了殿内。

    这阵光明亮却不刺眼,浓郁的像是在流淌一般,葱葱茏茏。

    “居然是极品灵根?”

    “但却是木灵根,可惜了。”

    “难怪能夺得魁首,但这木灵根…”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在此刻重复,栖迟丝毫没有被这些若有若无的惋惜所影响。

    “栖迟,极品木灵根。”

    廖长老站在门口,做着正式定论。

    随着他的宣告,本来有着窸窣声响的大殿反倒沉寂下来,一时竟无人出声。

    “栖迟,身为此次试炼榜首,你有何想法?”

    最终出声的,是端坐在居中位置的青年男子。他身着鸦青色的广绫长袍,头顶玉质发冠,看起来不过三十有余,清俊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

    这就是天玄门的现任掌门,卫复衡。

    栖迟毫不含糊的下跪,膝盖和光滑的石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但她好似浑然不觉:

    “弟子东界出身,头脑愚笨,并无他想。”

    其实不用她提,在座多数有收徒之心的长老,早就暗中物色过人选。修士耳目聪明,自然也听见了她和容繁的闲聊,知晓她的经历。

    她刚才和容繁那一番对话,也并非毫无目的,都是在做铺垫。

    “但既然您问我的意见——”

    她仰头和卫复衡笔直对视着。

    “我可否拜入掌门门下?”

    “荒谬!”

    卫复衡一旁的一个藤黄衣衫的男子呵斥道。

    “不过是个东界乞儿,也想拜入我天玄门掌门座下?”

    栖迟垂眸,恰好掩盖住她对这叫嚣之人的厌恶。

    赵胤,前世就与她积怨颇深,还真是仇人相见便分外眼红。

    “赵师弟。”

    卫复衡笑语盈盈的阻止了脸色难看的赵胤,又转头看向栖迟。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栖迟只想争最好的,掌门是天玄第一人,而我又是试炼第一,自该收我为徒。”

    “狂妄。”

    赵胤没忍住,在她说完之后便又冷哼一声。

    这倒是没说错,她说的这番话,本就有骄傲自大之嫌。

    因为她拿了第一,就该和掌门亲传弟子的地位相配,这无非是强行找关联。

    “呵。”

    卫复衡轻笑一声,倒是没有被她的并列冒犯到,只是道出一个事实:

    “但我已经多年不曾收徒,并非是试炼第一就要拜我为师。”

    “可我觉得我天赋极高,难得一见。”

    栖迟一脸执拗的看着他,状似没有听出他婉拒的意思。

    “是。就算你是试炼第一,还破了百年来的新纪录,又是一个极品灵根。” 赵胤在一旁阴阳怪气:“可你出身东界,灵根还是木灵根,有什么用处?”

    栖迟眼前一亮,避重就轻:“我还破了纪录?那我岂不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她一副二愣子的模样,言语间却又是自满得意。虽说成绩确实不错,但偏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只能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者无畏,才敢这般说话。

    众长老看着大殿中央,自卖自夸的黑小孩,都有些无语凝噎。栖迟此时一脸意外之喜的表情,像是真心觉得自己无人能及。

    “哈哈,你这孩子还挺有趣的…”

    “只是你有所不知,极品单灵根虽好,但唯独极品木灵根不是好事。”

    这回开口的是坐在卫复衡另一侧的大美人,她狭长的狐狸眼中波光粼粼,嗓音婉转而娇。

    栖迟倒是没有料到她会开口,但还是顺水推舟,做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为何?”

    这位美女长老名叫吴嫣,也是日后容繁的师父。她和容繁关系好,跟吴嫣的关系自然也不差。

    吴嫣虽然有一张勾人心魄的脸,说话也是吴侬软语,却素来豪爽,有话直说。

    “木灵根属柔,缺少攻击力。若是有其他灵根配合,那自然是相生相息,效用翻倍。”

    吴嫣耐心的解释着:“但若是单灵根,那只有辅修旁道助力,更难成长。”

    栖迟点点头,这些都是实话,她因为木灵根的缘故,把符箓咒丹阵统统学了一遍,虽不说门门精通,但却也算小有所成。

    木灵根的特质便是亲近自然,更能通达万物,却是和剑修体修这些攻击力满点的种类无缘了。

    “且天玄门以剑修成名,门内大多长老也均为剑修。就拿在座的长老而言,恐怕没人适合教你。”

    这也是实话。

    天玄门乃北山第一大宗,能稳压其他门派一头,只有一个原因:

    能打。

    剑修的武力值超群,而天玄门只盛产剑修,一宗的剑修,想想便知有多恐怖。

    若她现在的师门盛产法修或医修,那此刻极品木灵根的天赋就是众人的心头肉。

    可惜,她在天玄门。

    栖迟前世就是落到了无人可拜师的境地。虽然留在内门,却不属于任何峰,有段时间极度尴尬。

    再加上她的东界出身,拿了试炼第一反倒在拜师中落了下成,更是被同届入门弟子奚落笑话了许久。

    后来若不是机缘巧合,挂名在流景峰下,得了一个居所,恐怕不知要荒废到何时。

    栖迟假装艰难的理解着吴嫣所说的这些,困惑的思考了一会儿,又抛出最后的筹码:

    “可我是无瑕仙体,修行定比别人快出几倍,即便是木灵根也无所谓吧?”

    “什么?”

    吴嫣震惊的看着她。

    赵胤已经有些不耐烦:“先不说你如何得知无瑕仙体这件事的,你知道这有多稀少吗?上一个无瑕仙体还是郁——”

    自知失言,赵胤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双手抱臂,对她的说法嗤之以鼻。

    “我偶然听见拐我的人说的。他们是因为这个,才拐了我,想带我来北山。”

    这句自然是假话,但有了她和容繁的对话在前,此刻在座的长老们也辨不出真伪。

    人贩子拐她是想卖掉做药人。但她刚才高度概括的故事里只有被拐一事,自然也能被脑补成哪个修士发现了她的无瑕仙体,这才拐了她。

    更何况,前世筑基后,她有心追踪过那个商队,似乎因为她出逃的那次丢了不少人,触怒了邪修,反而被团灭了。

    因此,若是之后想再去查探,她说的这些也无从对照。

    “栖迟,到我这里来。”

    卫复衡面色严肃,虽然语调依然柔和,却能看出他认真了许多。

    栖迟乖乖上前,抬起手腕伸向卫复衡。

    搭脉片刻后,卫复衡脸色不变,朝其他长老点头:“她确实是无瑕仙体。”

    说着,他忽视了殿内众人的窃窃私语,看着眼前的栖迟,叹了口气:

    “刚刚吴师姐也同你说过了,天玄都是剑修,包括我。即使我没有太多能教你的,你也愿意拜入我门下?”

    “弟子愿意!”

    栖迟没有犹豫,立刻应道。

    “掌门…”

    殿内还有长老想劝他三思,却被卫复衡抬手制止了。

    “那还不给我敬茶?”

    他这回笑的真心实意了许多,更加接近栖迟印象中掌门师伯的模样了。

    但这次,他成了她新的师父。

    原本栖迟以为这声师父会念的极为困难,只因为在她心中,能配上师父二字的,唯有一人。

    虽然他并不是她真正的师父,却是她最大的仰仗。

    她不由的想起那人皑白的锦衫,含笑的桃花眼,还有那一声声“阿迟”。

    一想到如今能有救下他的可能,栖迟只觉得做什么都充满了动力,心脏在不断鼓噪着,因瞄见曙光而带来的喜悦不断的回响。

    她在坤和殿上,规矩的跪下,三鞠躬叩首,在一众长老面前端茶,高举给正前方的人:

    “师父,请喝茶。”

    卫复衡接过了茶杯,轻抿一口后,才认真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栖迟,此后我会尽我所能教导你,也愿你仙途似锦。”

    “谢师父。”

    栖迟再一次磕头,又被卫复衡扶了起来。

    她这番拜师体验颇为奇妙。

    前世她挂名流景峰,却没有正式拜师。那时的栖迟懵懵懂懂,因为知道那人待她好,总归不会害她,于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被半哄半骗的带了回去。

    非但没有正规的拜师礼不说,自然也没有听过这正论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过掌门师伯前世倒也挺像那老父亲的…或者说老母亲更加适合?

    那人本就不是能好好带小孩的性子,更是将她宠的无法无天,几乎不服管教。反倒是掌门师伯,每每来探望他们二人时,总要一个个的操心过来。

    不过,现在她改口叫掌门为师父,那他就该成为师叔了?

    …小师叔,听起来也很不错。

    栖迟笑弯了眉眼,任由新出炉的老母亲揉着她杂草丛生的脑袋,眼中带着几分怜惜看着她。

    在卫复衡看来,栖迟此刻的外形和烧焦的竹竿无二。五岁点大的孩子瘦的只剩骨头,皮肤黝黑还带着新旧杂陈的伤痕。

    倒是性格又硬又傲。

    这个倒霉孩子不仅身世可怜,脑袋还缺根筋。

    这般又傻又直的性子,怕不是以后张口就能得罪人。

    就在他思考着,怎么能将她养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的时候,下一个弟子进来了。

    ——是容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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