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罚

    那谕王大概是喝得太过,又或是皇后扇得太用力,竟迷迷糊糊昏了过去。皇后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于是火气更大了起来。

    “淳亲王,你们这是合起伙来陷害我儿。”她看见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先将矛头转向淳亲王,“你要知道,谕王可是未来的国君,你如此设计,究竟是何居心!莫不是要谋逆?”

    淳亲王倒不与她计较,反而呛声:“皇后这顶谋逆的帽子扣得好大!谕王还未登基,您这皇太后的谱子就摆起来了?皇兄驾崩后,并未留下遗诏,皇后是不是太着急了点?若以功绩而论,谕王年幼又如此好色,这么多年又全靠本王在外建功立业,才得以稳固江山。在场的各位朝廷重臣也都是些明事理的,你们说说,有没有祖训明确表示,这帝位就一定得往下世袭?本王与谕王之中,谁更有这登基的资格?”

    他一口气说完,嘴角上扬,自信非凡。虽语气强势,却也依然只站在敛香身后,远远的并不上前一步。

    这淳亲王不过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也是个身形英武,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在场朝臣不过都是些墙头草,哪里有风哪里倒。如今谕王恰好被抓奸在堂,淳亲王又恰好出现在这里。谁都心知肚明,不过也就是帝王之争,自己这些人无非就是其中的棋子罢了。

    但如今丞相在场,他又攀附着那个最为强大的组织——梅花沁。要得罪了他,自家家族内那些修为高深、神机妙算的长辈们定会把他们的皮扒得一片不剩。思来想去,既然都是棋子,那肯定得做那个最安全的棋子,所以还是先两不得罪,静观其变得好。

    刑部尚书则有些不同,他向来公正严明,对皇后并无偏袒,此次前来也是凭着“宁可抓错,不可放过”的心思来的。他上前答道:“亲王说得有理,自古以来子承父业虽为常态,但终弟及也并非没有先例。终归是一脉相承。何况亲王为国抛头颅、洒热血,而这谕王又不甚自持。臣,愿意为淳亲王肝脑涂地,为国效忠!”说完向淳亲王下了跪。

    他这相当于已经明确表明了立场了,要是淳亲王将来真的位登大宝,刑部尚书必定是头等功臣。不过都是赌注罢了,谁的胆子大谁就先上。风险越大,回报越大,一旦失败,血本无归。他已经做好了把九族人头别在自己裤腰带上的准备了。

    皇后看已经有人倒戈,急了起来,朝着王尚书指指点点:“好你个王步文,明明谕王是被这淳亲王陷害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是瞎了吗?”

    王步文不语,赫连玥却站了出来嘲笑她:“你才瞎了!谕王跑到葵统领府上,难道是被逼的吗?在这里大肆孟浪,让美酒美姬作陪,难道也是被逼的吗?笑得最开心的不是他吗?死性难改,一骗就上当,江山交到他手中,你放心?你放心?你们都放心吗?”她越到最后,语气越加强烈起来,指向在场群臣。她指一个人,便弯一个腰,纷纷摇头否认。

    “何况我母妃被你所害,后宫嫔妃都可作证人,你母子二人如此作贱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坐上我父皇的位子!”

    女子的十三岁与男子不同。赫连玥这个年纪,不管是在生理上还是在心理上都比谕王发育得更为超前。哪怕谕王是哥哥,赫连玥从体型上来说反而更像是个大姐姐。

    皇后指着她大喊:“你母亲苏贵妃就是个妖道,她独得盛宠,皇上也日渐萎靡,难道不就是因为她向皇上施了妖术吗!有她在,这后宫就永无宁日。我是平息内乱,有何错之有?”

    赫连玥正要开口,敛香伸手拦住,她早已听不下去皇后这样纠缠,此人如此颠倒黑白,不废不行。于是她从怀中拿出了那堆份量千斤的扉页,走上前做出了最后一击。

    “你口中的妖道苏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她从未跟你争抢,甚至帮你拦下了这些!”说完将一叠信纸啪的一声拍在了她怀里,然后抽出最后一张,留给了自己,接着说,“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替你拦下了你的丑事!”

    散落一地的纸张被一些群臣捡起,表情里都是藏不住的惊讶,紧跟着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皇后胸前还沾了一张,她拿起放到眼前,双眼顿时血红,不知是因羞愧还是癫狂:“你是谁?你为何有这些?”

    敛香不应她,只是回答:“承乾殿的火,是我放的,这些东西都是我在她房间里找到的。真相本该在十三年前就公之于众,但不知苏相欢用了什么方式,竟阻拦了皇帝的公开计划。她冒着混淆皇族血统的罪过,苦苦为你隐瞒了十三年。否则,你犯的欺君之罪早就该被株连九族了。而你,却恩将仇报杀了她。”敛香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皇后的皮。

    原来这些信纸都是皇帝写的自白。他的书法有很高的造诣,极少人能临摹出其中的神韵。所以这些书信朝臣们一看便心中明了,无法证伪。

    “皇后文氏,朕欲休之。

    然则朝廷重臣,皆缚朕之所择,不可得愿。

    陈文氏罪责于天下,恐引内外动荡,得天下人耻笑。此非朕之所愿,实乃无奈之举。

    一则不义,以药换汤,借同房之事蒙蔽天下人,然朕并非不觉。经此一事,其再无临幸。

    二则不忠,谕王珩产不足月,而身已足月。相差之大,内务府记载有备。朕念国本未固,暂压此事。然文氏行事乖张之势愈盛,朕不得不旧事再提。

    皇后文氏,不忠不义。朕念夫妻情分,遣散即可,不再追究。

    ”

    看完这些,虽然群臣不语,但心里纷纷开始倒戈,却依然迫于丞相的面未敢开口明示。这天下一天未定,他们就一天不敢确定立场。心里却在宽慰自己:皇后和谕王的所作所为确实过分,不是两位皇室正统在这里互帮互助,共同揭底,他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不过在场没一个不是人精的,哪会这么轻易被蒙,不过是睁眼瞎,装作看不到罢了,心里面都跟明镜似的。

    皇后拼命摇头:“这不是真的,皇上冤枉本宫了!”

    敛香皱眉,又想起来苏相欢惨死的模样,心中升起厌恶之感:“皇上说的这些应该都有副册记录,一查便知,洪总管,你说呢?”

    她见内务府总管洪天峰不敢言语,群臣也不为所动,定是有所顾忌。不过只要遗诏一出,这些人定没有什么理由反对了,于是拿着最后一页皮棉纸递给了还跪在地下的刑部尚书,页上的传国玉玺红印红得发亮,是极好的颜色。敛香认为,王步文这人显然是更为可靠些。

    “王尚书,念吧。”

    王步文左右两手张开纸页,眼睛发亮,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站到了大厅中央的太师椅前。

    底下众人看见他这般放肆,议论纷纷。他一个转身,念出第一个字时,众人便恐慌得俯首趴下,等待诏宣。

    “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定祸乱而偃兵,妥生民于市野,谨抚驭以膺天命,今年四十有一。奈何筋力衰微,朝夕危惧,虑恐不终。皇女赫连玥,虽为女辈,但心性纯良,智勇双全,宜登大位,以勤民政。文武臣僚,同心辅佐,以福吾民。凡葬祭之仪,一律从简。布告天下。”[1]

    众人齐齐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步文念完,朝着赫连玥走去。赫连玥也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就成了皇帝了,担忧的看了看皇叔。淳亲王也像是听到心意般抬头看她,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提着裙角上了前,接过了王步文手里的诏书,坐到了太师椅上受众人朝拜。

    王步文也转身跪下,带头大呼:“女皇陛下万岁!”

    众人这才意识到,朝代是真正的换了,就在这一刻。

    于是再次齐齐大呼:“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赫连玥忍住激动,提高音调回答:“众卿平身!”

    皇后并没参与这些高呼,只是呆呆立在一旁,听完这般对话,气势已然耗尽,像支枯萎的花,连凤冠也耷拉了下来。她见没有招数可出,于是也不顾形象,哭着跪爬到丞相跟前,苦苦哀求:“文丞相,您是本宫的父亲,谕王是您的儿子,您会帮我们的对吗?”

    却被淳亲王的一声大喝吓了一哆嗦。

    “皇上与苏贵妃琴瑟和鸣,美名天下,你却心生嫉妒,杀害贵妃,不配为后。你教子无方,枉为国母。竟然还红杏出墙,祸乱宫闱,混淆王室血统,其罪可诛!臣弟替兄除恶,如今丞相也帮不了你了!”淳亲王起身拔剑出鞘,直指皇后心口。

    佟佟锵锵,外面一阵骚乱,一柄利剑飞来,竟挑飞了淳亲王手中之剑。

    众人回头望去,声源来自一位身形轻盈的白纱蒙面男人,他带领着大批昙花袖筒黑衣人从房檐飞奔而下,绕过护卫,明目张胆入了厅。

    半天不说话的丞相无所畏惧,也没有朝赫连玥下跪,显然即便有皇帝的诏书,他也是不惧的。哪怕他的罪名再大,自己也能颠倒是非,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通常对于这种混乱的场面,都是先镇压,再安抚,最后做做清扫,他已做得轻车熟路。何况自己身后的梅花沁那可不能小看,这淳亲王再多的兵马那也是武将凡体,梅花沁里的那些出世高人可是能以一挡十,只要他们出手,各个击破不在话下。

    丞相刚要开口,却见那蒙面男人跪在了敛香面前,声音淳厚,掷地有声。

    “参见首领。”

    丞相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出不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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